而且需要特別說明的是,北宋帝陵與前朝略有不同。


    唐以前,許多帝陵不立碑,以深埋的方式,將陵寢安在地下,最典型的就是秦皇陵。


    在漢代之後,墓葬逐漸流行“因山為陵,鑿山為藏”,這種方式在唐代正式形成製度,唐代皇帝基本都是在山陵鑿出自己的墓室,將陵墓藏於深山之中,一來顯得有氣魄,二來也可以盡量減少盜墓者的光臨。當然人的辦法是無窮盡的,後麵一個作用基本是作廢了。


    到了北宋這裏,出於當時堪輿風水上的考慮,帝陵沒有像唐代帝陵那樣鑿進深山,而是選在了嵩山對麵的丘陵上,北靠著洛水,再往前不遠就是黃河。


    加上宋朝南遷之前的七位皇帝的帝陵皆在這裏,彼此相隔不遠,對心懷歹意的人來說,盜起來還挺方便的呢。


    所以即使附近有民戶看守,但宋帝陵的盜墓事件依舊零星發生。


    除了元代,歷代得了天下的朝廷都比較注意保護前朝皇帝的陵寢,本朝也不例外。朝廷明令禁止盜陵之事,不過屢禁不止,以往也沒有形成什麽規模,是以當地官府發現之後把人抓起來也就是了,並沒有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然而就在最近,就在北宋帝陵所在的鞏縣,發生了一樁十分古怪而且駭人聽聞的事情。


    據說從一年前起,每到深夜時分,附近百姓總會聽到從永厚陵和永昭陵那裏傳來奇怪的聲響,他們一開始還以為是風聲,結果細聽之下又發現好像是哭聲。


    永厚陵是宋英宗趙曙的陵寢,永昭陵是宋仁宗趙禎的陵寢。


    趙曙是趙禎的繼位者,但卻不是趙禎的親生兒子,因為當時趙禎的親生兒子都死光了,隻好從宗室裏過繼了趙曙。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問題是,三更半夜的,帝陵那裏怎麽會有哭聲?


    宋朝皇帝們都死了多少年了,早就沒有孝子賢孫了,就算有,又怎麽會選擇半夜跑去那裏哭靈呢?


    這可真是奇了怪了。


    附近村子的百姓本來就還負有兼職守陵之責,於是在連續好幾晚都聽見哭聲之後,就有幾個村民前往永厚陵查看。


    結果這一去,就再也沒迴來。


    村長這才意識到不妥,一邊發動村民前往尋找失蹤的人,一邊上報鞏縣官府,官府那邊派了人下來,也找了一圈,都沒找見失蹤的人,帝陵就建在洛河邊上,官府猜測這些人可能是在夜裏走的時候,不小心掉進河裏去了。


    有了定論,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在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哭聲沒有再響起過,村子仿佛又恢復了寧靜,除了那幾家死了親人的村民,大家都已經逐漸淡忘了此事。


    但就在半年前,那個瘮人的哭聲又出現了,而且比以往更加大聲,隱隱還伴有雷鳴之聲,村長不敢大意,連忙又上報官府,鞏縣縣令因為上迴的事情,覺得那村長是在小題大做,很不以為然,但因為有帝陵在,還是讓縣上的捕快帶了幾個人,去村子查看情況。


    這一查就在永厚陵與永昭陵附近發現兩三個盜洞,似乎之前又有盜墓賊看上了這兩位皇帝的陵寢,前來光顧過。


    事關帝陵被盜,鞏縣縣令不敢大意,就命幾名捕快連同村子裏年輕力壯的六個村民一起在帝陵附近蹲守,希望抓住那夥盜墓賊。


    村長雖然年事已高,但他身為一村之長,責無旁貸,也在其中之列。


    第一天過去,帝陵附近靜悄悄的,月光如水,旁邊就是洛河流淌而過的聲音,除此之外,什麽也沒有,一切都很平靜。


    第二天過去,同樣如此。


    第三天,出事了。


    三名捕快,六個村民,加上村長,去的時候是十個人。


    但最後隻迴來了兩個。


    一個是捕快,一個是村長。


    一個瘋了,一個傻了。


    瘋的是捕快,他與村長一前一後,從帝陵附近跑迴來,神智混亂,見誰打誰,更別說清醒明白地說句話了,村長則一臉驚恐,渾身鮮血,差不多就快可以去跟捕快作伴了。


    經過大夫的診斷,那捕快是驚嚇過度得了失心瘋,估計一輩子也就是這樣,治不好了,村長雖然年邁力衰,但畢竟經歷的事情多,所以反而比年輕人要耐得住一些,休養一段時間,精神也就慢慢地恢復了。


    但隻要一提起那天晚上的事情,村長就緘默再三,不肯多說,直到鞏縣縣令親自過來問話,他才翻來覆去地念叨著“見鬼了”“有怪物”之類的話,問多了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縣令沒有辦法,又覺得此事大有蹊蹺,不得不層層上報,直到京城。


    “見鬼?怪物?”


    小院內,唐泛琢磨著這兩個字,問道:“是不是盜墓賊在裝神弄鬼?”


    隋州搖頭:“我也是剛接到此案,上麵單憑那縣令的一麵之詞,很難作準,還得親自去看過方能見分曉。此事身處河南轄內,估計也會由內閣下發刑部調查,到時候說不定還要落在河南清吏司頭上。”


    唐泛苦笑:“這看來幾乎是必然的了。”


    他又伸了個懶腰:“也好,反正我這人就是天生賤骨頭,閑不下來的,鎮日坐在衙門裏也坐累了,若有機會,倒寧願下去走一走!”


    隋州沉吟道:“我也打算親自去一趟。”


    唐泛受寵若驚道:“莫不是隋鎮撫使想與我並肩作戰?那可真是下官的莫大榮幸了啊!”


    隋州如今雖然隻是千戶實職,實際上卻已經是整個北鎮撫司的老大,再往上就是袁彬了,官場上稱唿,大家都是習慣往高裏喊,是以早就“隋鎮撫使”“隋鎮撫使”地喊開了。


    當然,話到了唐泛嘴裏,怎麽都帶了點調侃的意味。


    隋州往椅背上一靠,接過阿冬遞來的蕎麥茶,悠悠道:“並肩作戰倒未必,既然是鎮撫使,自然是要鎮撫四方的,你這五品小官,到時候也須得聽我指揮了。”


    這話當然也是開玩笑的意味更多一些。


    唐泛聞言哈哈一笑:“那我可要與你爭一爭了,你現在是五品武職,我是五品文職,咱們大明自正統之後,向來都是文指揮武的,按照五品文官可以指揮四品武將的原則,就是你們袁老大來了,隻怕也得聽我指揮啊,要不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去了能幹嘛呢,總不能親自上陣去抓蟊賊罷?”


    他又朝阿冬擠擠眼:“你說對罷,妹子?”


    阿冬點頭:“對。”


    唐泛翹起二郎腿,朝隋州得意道:“有妹子就是好啊,瞧我家阿冬多貼心!”


    阿冬:“我是說隋大哥說得對。”


    唐泛很不滿:“你怎麽胳膊往外拐吶!”


    阿冬咯咯笑:“當然要往外拐了,大哥你現在的錢可全在隋大哥手上呢,要是沒了他,咱們兩個不都要去喝西北風了!”


    唐泛忍不住反駁道:“什麽全部!我隻是給了他一半,每個月不還好給你買菜的錢麽!”


    隋州:“那你說說你現在手頭有多少錢?”


    見兩人四雙眼睛齊齊看他,唐泛大言不慚:“男人的私房錢是秘密,不能隨便問的!”


    阿冬又問隋州:“隋大哥,那你現在有多少錢?”


    隋州可沒有說“不能隨便問”,很坦然地道:“去年幫他存了三十兩,連之前交給我的三百五十兩,一共三百八十兩,我之前也有一些積蓄,合計一千四百兩左右。”


    阿冬連連驚嘆:“隋大哥你好有錢!”


    唐泛忍不住抗議:“我房裏還有一幅王希孟的畫,比他的一千四百兩值錢多了!”


    阿冬一眼道破天機:“那明明是爹娘留給你的!”


    唐泛打了個哈哈:“今天天氣可真好啊,那道水晶餚肉寂寞已久,正等著我們大快朵頤,談錢多俗啊,滿嘴銅臭味!”


    阿冬捂著嘴笑:“明明把潤筆費偷偷藏在枕頭下麵沒有上交,我還以為你能藏多久呢,結果一轉眼又買了一堆閑書!”


    唐泛老臉掛不住:“什麽叫沒用的閑書,那可是《春秋左傳正義》,有錢都買不到的宋版書,我淘了好久才淘來的!”


    阿冬眨眼:“明明還有一本《春潮記》。”


    隋州皺眉:“怎麽名字聽著有點怪?”


    唐泛有點心虛:“那可是正兒八經的妖怪誌異,別往歪處想了!”


    他不說還好,越描反倒有點越黑。


    隋州:“迴頭拿來給我看一下。”


    阿冬朝唐泛扮了個鬼臉:“我也要看!”


    唐大人痛心疾首:“上迴你拿了我那份《戰國誌》的稿子還沒還我呢!”


    唐大人雖然業餘有點時間也會寫寫閑書以作消遣,也可順便弄點潤筆費,但要說他寫的都是風月話本,確實也冤枉了他,像《戰國誌》,便是他以東周戰國時代為背景寫的歷史演義,因為內容龐雜,他又經常沒空,所以寫到現在才完成三分之二。


    隋州無辜道:“我還沒看完,等看完就還你。”


    唐泛:“你看完是什麽時候啊?”


    隋州:“等你保證下次不要偷偷把潤筆費藏起來的時候。”


    唐大人惡向膽邊生,對這個不平等的製度表示抗議和不滿:“那你也沒有把錢交給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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