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唐大人教妹子真是與眾不同,旁人都拿先賢的書籍來當教材,至不濟也得是女四書一類的,他倒好,拿了傳奇話本來當參照物,也不怕妹子學壞。


    卻聽唐泛說道:“教人除惡向善的道理,哪裏都差不多,聖賢書籍裏有的,話本裏未必就沒有,迴頭我給你挑兩本好玩好看的,等你能通讀一遍且能解釋得出來的時候,我就不用再盯著你讀書了。”


    阿冬樂滋滋地問:“好啊,那我如果還有時間的話,能不能跟隋大哥學功夫啊?”


    唐泛訝然:“你要學功夫?”


    阿冬點點頭:“我從小力氣就比別人大一些,隋大哥也說我根骨不錯,適合學功夫,還說我這個年紀好塑造,等再過兩年就晚了,等我學了功夫,以後上樹摘槐葉做冷淘的時候,大哥你可就別再跟我搶了!”


    旁人說學成了功夫,誌向高遠的,肯定要說報與帝王家,考個武狀元,將來上沙場殺敵,就算阿冬是女子,說個防身健體也好,結果吃貨就是吃貨,三句不離本性。


    偏偏唐泛聽了還很高興,居然道:“好啊,那迴頭咱們在院子裏多種兩棵果樹,收穫的時候就全交給你了!”


    阿冬口水泛濫:“那要不種點梨樹和棗樹,可以做很多點心呢,我會做糯米燉雪梨和棗泥糕,隔壁張大嬸教我的!”


    唐泛笑眯眯:“行,行!”


    二人說得興高采烈,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兄妹倆說說笑笑,吃完晚飯,又收拾了碗筷,就要開始進入熬年的習俗了。


    尋常人家晚上早眠,不過也有例外,在大年除夕這一天晚上,全家老小都要守到午夜到來,這是自古相傳的習俗,一直到如今也未曾改變。


    不過長夜漫漫,小孩子們可以放焰火,大人們就得想出許多花樣來打磨時間了。


    現在家裏頭就唐泛阿冬兩個,好好一個年夜,唐泛也不願看話本來度過,兩人就尋了些遊戲來玩。


    像下棋之類的就算了,莫說阿冬年紀太小一竅不通,就是初窺門徑,兩人實力懸殊太大,玩起來也不好玩,所以唐泛找來一個花瓶和一些竹籤,兩人玩起投壺來,打賭誰投中的更多,五次算一輪,三局兩勝算贏,輸了的人要站在門口學三聲小狗叫。


    唐泛也是童心未泯,興致勃勃就跟阿冬玩了起來。


    結果玩了一輪之後就發現有點不對勁,連忙問:“你的準頭怎麽這麽好,是天賦異稟啊?”


    阿冬茫然:“天賦異餅是什麽,我沒吃那個啊!”


    唐泛:“……嗬嗬,我覺得你每天的讀書任務還能更重一點。意思就是,你投壺的準頭是天生就這麽好的嗎?”


    阿冬道:“不是啊,是我纏著隋大哥教我功夫之後,他就給了我一把小弓,讓我天天對著樹葉射,他說什麽時候能射中樹葉了就算是勉強及格了。”


    唐泛:“那你射中樹葉了沒有?”


    阿冬不好意思道:“射是射中了,但十迴裏也就一兩迴罷,還都是蒙的。”


    唐泛:“……我覺得打從我提議跟你比投壺的時候起就是個錯誤。”


    阿冬眨巴眼睛:“大哥你想賴帳啊?”


    唐泛無力道:“不賴帳,可咱們能不能打個商量啊,賭注就算作廢了?”


    阿冬平日裏看著迷糊,關鍵時刻還挺狡黠的,聞言就道:“不行,大哥你說過,做人要言而有信,一諾千金!”


    唐泛沒好氣拍了她的腦袋一下:“平時讀書沒見你這麽靈光,現在倒會說典故了!這三輪還沒完呢,誰勝誰負還難說得很!”


    他倒是被激起好勝心,奈何體育才能也是天賦,不是唐大人想要發奮圖強就能發奮圖強的,垂死掙紮也沒用,一輪下來照舊還是輸,三局兩勝,他自己定的規矩,現在嚐到苦頭了。


    阿冬嘿嘿嘿直笑:“大哥,願賭服輸啊!”


    唐泛自然不願讓一個小丫頭看扁,他心想反正現在大年夜的,也沒有誰在外頭,開門喊兩聲怎麽了,別人聽見了也隻當是別家的小狗在吠,便不動聲色道:“願賭服輸那是自然的,你大哥說話算話,什麽時候反悔過了,這麽優秀的品德你得好好學著點啊!”


    他這種老王賣瓜自賣自誇的行徑隻得了阿冬一個鬼臉,小丫頭亦步亦趨跟在他後麵,就為了看他出醜取樂。


    唐泛打開院門,門口掛了兩個紅燈籠,影影綽綽地多了幾絲光亮,倒也顯得喜氣。


    他心一橫,直接就大聲叫:“汪!汪!汪!”


    沒等最後一聲叫出口,眼前已經多了一個人,差點沒把唐大人嚇死。


    再定睛一看,他才發現是隋州。


    唐泛:“……”


    隋州:“……”


    唐大人頓時覺得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唐泛惡人先告狀:“你怎麽會在這裏,連個腳步聲都沒有!”


    隋州無奈道:“我走路向來沒聲音,你作什麽站在門口學狗叫!”


    身後傳來阿冬的竊笑聲,唐泛老臉一紅:“打賭賭輸了唄!”


    隋州點點頭,喔了一聲:“在玩什麽?”


    “投壺。”唐泛隨口道,忽然迴過神:“你怎麽這麽早就迴來了,今晚不在那邊守夜嗎?”


    兩人一前一後往裏走,隋州道:“不了。”


    他也沒多解釋,但唐泛何等聰明,心知他必然是在家裏又遭了什麽擠兌,索性吃完飯就迴來了,便也沒有多問,隻笑道:“那迴來得正好,三個人玩棋牌才有意思,若是跟阿冬那丫頭,我是玩不起來的,贏都贏得太容易!”


    阿冬朝他扮鬼臉:“是啦,所以你就選了個最難的投壺,結果還是輸了!”


    “死丫頭!”唐泛作出一臉猙獰,抬手裝作要打她,小姑娘立時笑嘻嘻,蹦蹦跳跳地跑遠了:“今晚要守夜,我去給你們燒水泡茶唄!”


    隋州看著他們倆打打鬧鬧,臉上不由浮露出一絲笑意,心道還是迴來了好,便是什麽話也不說,單這樣看著,也覺得快活。


    若說唐泛覺得自從家破人亡之後頭一年過年覺得有意思,隋州也一樣,阿冬亦然。


    三人都有各自不同的經歷,卻又因緣際會聚在一起。


    都說十年修得同船渡,這能夠修得同住一個屋簷下,起碼也得是修了五十年以上的緣分了。


    三人下起棋牌,有了隋州的加入,頓時就變得有趣一些,左右都是消遣放鬆,唐泛也沒有卯足了勁非得大殺四方才行,大家互有輸贏,說說笑笑,時間不知不覺也就過去了。


    午夜將近,遠遠近近的鞭炮聲也越來越頻繁,放鞭炮不僅是為了迎新,也是為了除舊,所以許多人家除了午夜之後會放鞭炮,在午夜之前也會放上一掛,以示除舊布新,萬象更新。


    唐泛他們自然也買了鞭炮,隋州出去點,阿冬跟著拿上焰火在院子裏放,熱鬧得有點喧囂的鞭炮聲在小巷裏響起來,耳邊頓時轟轟轟地響,配合著絢爛的焰火,霎時將整個小院都映亮了,阿冬拍著手又叫又笑,雖然隻有三個人,卻也過出了紅紅火火的氛圍。


    放了鞭炮和焰火,阿冬就跑到廚房去下餃子。


    餃子是早就包好的,白菜豬肉餡和三鮮素餡,沒有特意區分開來,白白嫩嫩的餃子在沸水裏起起伏伏,又被撈上來盛盤,隋州一看,不由啞然。


    隻見盤子裏的餃子有玲瓏好看的上等品,也有包得歪歪扭扭的殘次品,那些殘次品被水一煮開,有些破了皮,裏頭的餡都露出來了,實在慘不忍睹。


    唐大人臉皮也厚,還笑道:“哈,想是那些餡料想看看吃它們的人是誰,急著跑出來了!”


    隋州和阿冬齊齊看他,雖然沒有說話,但那意思是:真不要臉啊!


    唐大人視若無睹,伸手夾了一個起來,蘸了醋便送入口中,還不忘自賣自誇:“真好吃啊,可見包餃子的人手藝真是好,你們也吃啊,看著我作甚,來來!”


    臉皮厚到這種程度也算是達到一個新的境界了。


    其他兩人沒有話說,隻好埋頭吃餃子。


    少頃,阿冬哎呀一聲,從嘴裏吐出一個銅錢來。


    唐泛笑道:“吃到福氣了,來年有大運!”


    阿冬挺開心的,喜滋滋地將銅錢擦幹淨了放桌子上。


    過了一會兒,隋州也吃到一個銅錢。


    唐泛和阿冬照例也說了恭喜的話。


    再過了片刻,唐泛自己也吃到了。


    如實反覆幾次。


    到最後,阿冬已經高興不起來了,鬱悶道:“大哥,你到底放了幾個銅錢在裏頭啊?”


    一盤餃子三十個下來,除去那些一開始就破皮的殘次品,三人一共吃到快十三個銅錢。


    這餃子裏放銅錢本來就是圖個好意頭,結果現在倒好,幾乎是隔一陣就硌一次牙。


    唐泛和隋州還注意些,倒也罷了,阿冬差點把一口牙都硌碎了,不由哀嚎連連。


    沒良心的唐大人瞧她那樣,還幸災樂禍地哈哈笑:“我小時候不是老沒吃到銅錢麽,這會兒就放多點,免得沒吃到嘛,誰讓你吃的時候咬那麽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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