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阿春剛剛用完飯,從灶房出來,看見阿冬過來,忙道:“你怎的也過來了,碗碟可以先收出來放一旁,太太身邊沒人,萬一她有事要吩咐怎麽辦?”


    阿冬笑嘻嘻:“阿春姐姐別擔心,阿夏姐姐已經迴來了,她在太太那裏守著呢!”


    阿春蹙眉:“阿夏不是說身體不舒服麽,我還讓她這兩天去看病抓藥了。”


    阿冬道:“對呀,阿夏姐姐說她小日子來了,我看她走路似乎確實很難受呢!”


    阿春訝異:“她小日子來了?我怎麽沒瞧見她的騎馬布,莫非是今日剛來……”


    話剛說完,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話對著一個八九歲的小姑娘說很不妥當,連忙住嘴。


    “好了阿冬,你去歇息罷,太太那邊我和阿夏在就行了。”


    阿春迴到張氏的院子時,便見阿夏正好從裏麵出來,她仔細端詳了一會兒,發現阿夏的臉色確實有些蒼白,便迎上去:“阿夏,你今日去看大夫了麽?”


    阿夏笑了笑:“去了,不過大夫那邊人太多,我又怕這邊太太有什麽事情要吩咐,你一個人忙不過來,等不及就先迴來了。”


    阿春嗔怪道:“我做事你還不放心麽,讓你去歇息的,又跑出來幹活,行了,快迴去躺下罷,太太這邊我來就好!”


    阿夏向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太太剛歇下。”


    阿春點點頭,麵有憂色:“太太還是心情不好嗎?”


    阿夏嘆氣:“是啊,我勸了她幾句,讓她早點休息,她說有點頭疼,讓我們今晚沒事都不要進去打擾她。”


    阿春:“太太睡在裏屋,我歇在外間,不妨事罷?”


    阿夏:“裏屋和外間隻隔了一扇門,太太讓我們出去,應該是不想我們半夜在外間翻身的時候吵醒她罷?你也知道太太頭疼起來就很淺眠的。”


    阿春:“說得也是,那我就在外頭將就一宿罷。”


    阿夏:“我陪你。”


    阿春推了她一把:“不用,你快去歇息,你看你臉色都難看成這樣了。”


    阿夏道:“今日本來就該我當值的,怎麽能拋下你去休息,我陪著你罷。”


    阿春:“阿冬方才不是說你小日子來了麽?”


    阿夏:“是啊,今天剛來的,不過現在好多了,隻要坐著就不難受。”


    阿春拿她沒辦法,兩人便在院子裏的石桌旁邊坐下,好在此時是盛夏時節,天氣悶熱,抬頭便是星空,在院子裏反倒是納涼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到了下半夜,她們都有些困倦起來,手臂撐著下巴,在那裏打瞌睡。


    阿春打了個嗬欠,站起身:“我進去瞧瞧太太睡得如何,門窗有沒有關緊,免得著涼了。”


    阿夏也跟著站起來:“我去罷!”


    阿春:“行了,不用了,去關窗也需要兩個人麽,你坐著罷!”


    就在這個時候,屋內傳來一聲悶響。


    阿春和阿夏對望一眼,兩人走上前,阿春敲了敲房門,輕聲問詢:“太太?”


    見裏頭沒有迴答,阿春便直接推開門走進去。


    裏屋的門還關著,外間屏風後頭卻影影綽綽,仿佛有什麽在動。


    阿春心頭咯噔一下,慢慢地走過去,一邊探詢地問:“太太?”


    等她繞到屏風後頭,才發現原來是外頭窗戶沒有關緊,而外麵的樹枝在微風吹拂下婆娑起舞,樹影子映在屏風上,連同掛在屏風後麵衣架上的衣服,很容易讓人產生誤會。


    阿春鬆了口氣,又特意探頭往外看了一下。


    外麵連著一個小小的花園,此時明月在上,將一草一木照得清清楚楚,樹枝輕輕搖曳摩擦,樹叢裏還傳出一兩聲微弱的貓叫。


    阿春搖搖頭,將門窗關好。


    阿春從屏風那頭繞出來,便瞧見阿夏輕手輕腳地從裏屋走出來。


    “太太還睡著呢?”她悄聲問阿夏。


    阿夏點點頭:“好像睡得沉,剛才也不知道是什麽聲音,沒能吵醒她。”


    阿春:“那我們還是出去罷,太太這幾日難得睡得好些,不要吵醒她了。”


    兩人退出屋子,阿夏問:“方才是什麽聲音?”


    阿春:“興許是野貓調皮,往上竄的時候撞到了窗棱,先前也是有過的。”


    被這通動靜一鬧,兩人倒也精神了,索性坐在那裏聊天,直到天蒙蒙亮的時候,阿春道:“往常這個時候太太就該起來了,你先去打水,我去看看太太醒了沒有。”


    阿夏應下了,阿春則往張氏的屋子走去。


    這本事她們尋常做慣了的,沒有什麽可描繪的新奇之處,阿春走進屋子,敲了敲裏屋的門:“太太,卯時了,可要起來?”


    裏麵靜悄悄的,無人作答。


    張氏本來就是淺眠的人,外頭一點動靜就能將她吵醒,就算昨夜睡得好,總不可能外頭這樣喊了還沒動靜,難不成是生病了?


    阿春心裏詫異,等不及張氏應聲,直接就推開門。


    結果這一推,卻讓她看見此生最為驚怖的一幕!


    橫樑上垂下一圈繩子,而張氏就掛在繩子上麵,身體晃晃悠悠,從阿春這個角度抬頭看,正可看見張氏的眼睛睜得圓圓的,直愣愣地瞅著她。


    “啊————!!!!!!”


    李家出了這樣的事情,那真是跟天塌下來沒什麽兩樣。


    隻因李家男主人長期在外經商,這京城祖宅就是張氏在守著,她身為當家主母,既要主持家務,又要照顧這一家老老小小的起居,因為張氏不能生養,李漫後來又娶了兩房小妾,這其中就有李家獨子李麟的母親。


    李漫中年得子,對李麟自然十分寵愛,不單是他,張氏也將李麟當作自己親生兒子一般,李麟從小就在張氏身邊長大,對她也十分敬重,張氏非但沒有隱瞞他的身世,對他的生母也同樣照料,李漫那兩房妾室也是老實人,掀不起什麽大風浪,是以男主人雖然常年不在家,但李家因為有張氏在,多年來倒也穩穩噹噹,太平無事。


    此時張氏一死,李家沒了主心骨,李漫又還沒迴來,全家上下嚎啕一片,完全亂作一團。


    張氏連日來因為李漫即將把妾室帶迴來的消息的心情不快,鬱鬱寡歡,一時想不開自殺,好像也是很合理的,但誰讓李家隔壁就住著唐泛呢,出了這種事,李漫不在,李家人第一個就想起唐泛了,急急忙忙遣了管家老李到順天府來找唐泛,求他作主。


    照理說,唐泛是不該管這個事的,因為順天府轄下還有幾個縣,李家那一片正是該由宛平縣來管,出了這種事情,如果李家人懷疑是他殺而非自殺,想要告官的話,首先要去找宛平縣令,如果唐泛管了,那叫越俎代庖,是官場大忌,宛平縣肯定會很不慡。


    所以唐泛吃驚歸吃驚,也隻是安慰了老李一頓,答應先跟他去李家看看,如果是自殺,就不用驚動官府了,如果懷疑是他殺,再去宛平縣告官。


    唐泛跟著老李迴到李家的時候,就瞧見一個陌生男人坐在廳堂裏黯然神傷,旁邊還站著一個美貌婦人,李麟則站在那裏垂淚哭泣,阿春與阿夏則跪在堂中。


    老李啊了一聲,大喜過望,急急忙忙上前:“老爺,老爺,您可迴來了啊!”


    “老李,你去哪裏了!”李漫滿臉悲痛,淚光閃閃,他雖然納妾,可對糟糠之妻終究還是有感情的,他的視線落在老李旁邊的唐泛身上。“這位是?”


    老李忙道:“老爺,這位是順天府的唐大人,因為家中忽然遭遇此等變故,老爺您又不再,小的就自作主張跑去請了唐大人過來看看!”


    李漫起身見禮:“原來是唐大人,小人失禮!不知唐大人與我家……?”


    唐泛租住隔壁院子時,李漫已經外出了,根本不曾見過唐泛,也難怪會有此疑惑。


    老李解釋道:“隔壁的院子是唐大人租下了,他還幫過李家幾迴,對咱們有恩惠,老爺您不在,小的又六神無主,出了這種事,頭一個就想起去找唐大人了!”


    李漫點點頭,拱手道:“原來如此,我代李家先謝過唐大人!”


    唐泛道:“不必客氣,不過李家太太好端端的,為何會上吊自殺?”


    此話一出,不單是老李,連阿春等人也不作聲,氣氛一時有些凝滯。


    過了好一會兒,李漫方道:“老李,唐大人在問你的話,你怎的不迴答?”


    老李唉聲嘆氣:“迴老爺的話,這事兒,小的一貫是在外院,昨日並未見過太太,不好胡說,還是讓阿春她們說罷!”


    李漫就道:“阿春,阿夏,你們說!”


    阿春滿臉的驚魂不定,她是最先發現張氏屍身的人,那具吊在橫樑上晃悠的屍體給人的衝擊力太大了,她直到現在還沒迴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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