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賓頷首:“因為這層關係,此人在朝廷內外都能說得上話,與一般錦衣衛不同,聽說連萬通對著他的時候,都要和氣三分。”


    萬通是現任錦衣衛指揮使,也就是一幹錦衣衛的老大。


    他是萬貴妃的弟弟,如今萬貴妃稱霸後宮,雖比皇帝大了整整十七歲,皇帝卻對她寵愛有加,幾乎言聽計從,連太子朱佑樘的位置都搖搖欲墜,幾乎不保。


    有了這段傳奇的愛情作為靠山,萬通這個錦衣衛指揮使自然當得是如魚得水,滋潤倍加。


    但老婆總沒有老娘親,隋州既然有了周太後這層關係,如果稍有能耐,想要出頭是指日可待的。


    唐泛見隋州雖然態度冷漠,做事卻頗為幹練,沒成想竟還是個有如此強硬靠山的,可見這京城裏處處都藏龍臥虎,做人做事還須更加謹慎,若是先前唐泛仗著自己比隋州高半級而對他頤指氣使,現在指不定就要吃癟了。


    但是對這位師兄的話,唐泛實在有點無語,他很想說:大人,你知道人家很瞧不起咱們順天府麽,上趕著搭關係這條路是行不通的。


    然而唐泛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他隻是攏袖而立,微笑傾聽,不時點點頭表示附和,這種好學求知的態度讓潘賓很滿意。


    潘賓又絮絮叨叨交代了一通,唐泛聽了一耳朵嗡嗡嗡直響,站起來的時候連腳步都有點輕飄飄的,正要告辭離去,就看見順天府的衙役老王匆匆從外頭進來。


    “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潘賓最討厭聽到這種字眼,擰緊了眉毛:“什麽不好了,出事了,不會說點好聽的嗎!”


    老王露出一點隱秘的興奮,但又不敢表現得太明顯,結果看上去整張臉就像扭曲了一樣,非常古怪:“不是,大人,不是咱們順天府出事,是東廠,東廠起火了!”


    潘賓:“什麽!怎麽迴事,速速道來!”


    老王:“就今天天快亮的時候,據說東廠起火了,火勢還挺大,一把火將東廠西處燒了大半,也不知道是怎麽迴事,現在都還在救火呢!”


    唐泛心頭一動,問:“你可知道東廠安置屍體的地方位於何處?”


    老王呆呆地搖頭,不知道唐泛為什麽會突然問這種問題。


    潘賓又問了幾句,見老王也知之不詳,便揮揮手讓他下去了。


    “潤青,此事你怎麽看?”


    唐泛:“昨日鄭誠的屍身才剛被東廠帶走,今日就起火,未免也太巧了,這其中肯定有問題,詳情還得打探清楚了再做定論。”


    潘賓敲了敲桌麵,點點頭:“這裏頭的水啊,深得很呢,看來東廠也不是鐵板一塊啊,夜路走多了,可不就遇上鬼了麽?”


    他那幸災樂禍和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語氣讓唐泛頗有點無語。


    師兄,我知道你不希望案子告破,可也不用表現得這麽明顯吧!


    作者有話要說:


    家屬有背景,難怪那麽拽~


    然後,告訴你們一個秘密,唐大人跟你們一樣,也愛看狗血小說,哈哈哈哈!


    明朝真有《菩薩蠻》這本小說的,不過他們那會叫話本,故事發展也跟文裏的不太一樣,所以古人也很喜歡看懸疑偵探小說的。。。


    再然後,萬通是萬貴妃的弟弟,靠關係走後門當上錦衣衛的頭頭,這是歷史人物。


    萬安是內閣首輔,也是歷史人物,不過萬安跟萬貴妃姐弟沒啥關係,隻是剛好都姓萬而已。


    第 10 章


    東廠自成立以來也遇上不少次火災了,這次起火也沒有老王形容的那麽誇張,僅僅在西處著火,火勢沒有蔓延,很快就被撲滅下來,起因據說是有百姓在附近燒東西,火星飄零至此,引燃了木頭所致,若換了前幾日下雨連綿的狀況,還未必燒得起來。


    唐泛一打聽,燒起來的地方,果然就是東廠用來安置犯人的一個牢房,也正是安置鄭誠屍身的地方,一把大火,死了兩個犯人,連帶鄭誠的屍身也都化作灰燼。


    事已至此,再多的揣測也無濟於事了,想必那個心懷叵測之人打的也正是這個主意,唐泛暗嘆了口氣,心想兜兜轉轉,沒想到最後還是迴到了原點,那婢女阿林,此番隻怕是逃不過這一劫了。


    他對這件案子上心,想要查出真相,不是為了想出風頭,又或者跟潘賓對著幹,而隻是想要告慰亡者於九泉,令無辜者免於責難,寒窗苦讀,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保治下黎民蒼生嗎,如今朝綱敗壞,許多人寧願將精力放在勾心鬥角上麵,也不願意為百姓做點實事,如同潘賓這樣不好不壞,明哲保身的官員更是比比皆是。


    但事情放在那裏,總是有人要去做的,別人既然不願意做,那唐泛並不介意接手。


    能夠給潘賓出主意,把東廠錦衣衛全都拉下水,這充分說明唐泛的手段不失圓滑,但君子外圓內方,他這種種玲瓏心思,卻隻想用在正事上。


    隻是萬萬沒想到,事情竟然進行得如此艱難,原本並不複雜的案子,接二連三遇到阻礙,現在竟然連屍體也沒了,直接斷了所有的後路。


    唐泛現在才知道,為何他的老師丘濬入仕比潘賓早很多年,又是當世大儒,至今卻還隻是一個國子監祭酒。


    世道如此,像老師那樣擇善固執,不肯妥協的人,註定得不到重用。


    而他自己,難道也要走上老師的舊路嗎?


    唐泛搖搖頭,冷靜縝密的性格讓他很快將情緒從武安侯府案的失落中抽離,抽出那疊卷宗裏最下麵的一份,翻開來看。


    武安侯府命案固然重要,但偌大順天府,從來就不缺案子,尤其是歷年來的懸案疑案,更是堆積如山,身為順天府推官,唐泛的工作內容不比任何人輕鬆,這不是在翰林院裏整理編撰文書,打發時間可有可無的文職。


    推官官職雖小,卻是順天府裏主掌斷案訟獄的人,責任不可輕忽。


    唐泛看得很慢,一字一頓,細細琢磨推敲,有時候還會提筆在旁邊寫下備註,偶爾又起身翻閱舊年文檔,晌午用完衙役送過來的飯之後又投入工作中,不知不覺就是大半天過去。


    日頭已經開始西斜,唐泛終於才覺得眼睛有些酸澀。


    他抬起頭,瞧了一眼外頭的天色,再看看桌上另外一邊看完的卷宗,滿意地發現今天的事情做得還算多,於是站起身來舒展一下筋骨,收拾東西準備迴家。


    唐泛來到順天府半年有餘,平時如果沒有意外,這就是他一天的工作。


    眼前的工作告一段落,此時最適合去吃上一碗小蔥餛飩或肉臊麵。


    隻稍想一想城北那家湯麵餛飩攤子老闆的手藝,唐大人就覺得飢腸轆轆了。


    不過還沒等他將這個想法付諸實現,外頭就進來一個錦衣衛。


    “薛兄?”唐泛詫異。


    此人正是跟在隋州左右的薛淩。


    薛淩拱拱手:“唐大人,隋總旗命我來請大人過去一趟。”


    唐泛:“不知隋總旗有何事?”


    這個麵目精悍的漢子難得笑了一下:“好事。”


    既然對方這麽說了,唐泛答應一聲,收拾東西,便跟薛淩出了門。


    “薛兄,若是你家大人不急,不如先與我一道去吃碗餛飩,如此飢腸轆轆去見你家大人,我怕我到時候會腿軟牙顫說不了話。城北那家餛飩攤子的餛飩,用的肉餡都是當天新鮮的豬肉,裏頭還裹了剁碎的香菇和小蔥,皮薄得很,一煮就能隱隱瞧見裏頭的餡料,味道鮮嫩柔滑,嚐一口就能讓人覺得自己不枉生為京城人了!”


    說了半天,還是他自個兒餓了。


    薛淩哈哈一笑,他發現這位唐大人是真的有趣。


    由於錦衣衛的特殊職能,尋常官員看到他們,大多是畏懼中帶著忌憚和防備,要麽就是腆著臉巴結討好,唐泛卻是例外,該說笑就說笑,該認真就認真,既不過分討好,也沒見厭惡害怕。


    被他那根三寸不爛的口舌一遊說,薛淩竟然也覺得肚子裏饞蟲犯了。


    “既然如此,那我這次可就要占占唐大人的便宜了。”


    唐泛喜道:“走走走,我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兩人跑到那個攤子上,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頓,薛淩發現唐泛沒有騙他,這家攤子雖然簡陋,客人卻多,味道也是極好的,自己以前在城北來來往往,竟從來沒有嚐過。


    薛淩食髓知味,又要了一碗肉骨湯湯麵,他是武夫,食量比唐泛還要大上一倍。


    用完餐,唐泛付了錢,二人這才往北鎮撫司走,填飽了肚子,身體也有了力氣和精神。


    傍晚時分行人匆匆,大都趕著迴去一家團聚,吃婆娘做的飯菜,內城雖有各官署衙門駐紮,又不乏貴胄府邸,但同樣也有普通百姓居住,有些是從當年成祖遷都北京時就跟著過來落戶的,許多年過去,成祖皇帝人死如燈滅,百姓們經過數代繁衍生息,北京城卻越來越繁華,與南京遙遙相對,成為名符其實的首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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