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泛一笑,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坐罷,你有了秀才功名,為何卻又不去考舉人,反倒四處遊歷起來,難道想棄文從武,效仿班超投筆從戎不成?”


    陸靈溪大大方方坐了下來:“在下倒是想投筆從戎,奈何當朝不比漢代,武將若無功名傍身,終歸隻能低人一等,甚至處處看文臣的臉色行事。”


    他看了唐泛一眼,見對方並無不悅之色,這才續道:“我並非在抱怨什麽,更不是說文臣就不好,隻是武將地位一味低下,真正能知兵懂兵,文韜武略的文臣畢竟少數,在下想著,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正是因為如此,才更要多長些見識,免得以後就算考取了功名,也隻能淪為紙上談兵的庸碌之人。”


    唐泛頷首笑道:“大善,能有如此誌向,又能付諸實施,足見不凡,相信你往後必然能有一番成就!”


    陸靈溪頓時眉開眼笑:“多謝大人讚賞,我……”


    他剛想接著說,便見外頭來了一名船工,向唐泛匯報導:“大人,方才那名落水的女子,想過來向大人和這位公子道謝。”


    照理說,那樣絕色的一名女子,但凡男人都不會不想方設法再見上一麵,更何況對方是為了道謝而來,再正經不過,根本沒什麽理由拒絕,也不會有人想要拒絕。


    唐泛就道:“我就不見她了,若是你想見的話……”


    陸靈溪馬上道:“大人,在下救人乃舉手之勞,並沒有要別人道謝的意思,我也根本不想見她!”


    唐泛見他迴得太快,不由調侃:“就算想,也是人之常情,你隻管去見就是,我又不會怪罪。”


    陸靈溪就急了:“大人,我真不願意見她,能遇上您,又能當麵向您請教,與您暢談,乃是三生幸事,在下如何還有空搭理不相幹的旁人呢!”


    唐泛見他英俊容貌登時蒙上一層焦急,再無之前的淡定,心下有些好笑,覺得陸靈溪估計是還沒開竅學會欣賞異性。


    對這個大方磊落又不失少年心性的陸家子弟,他其實是頗為喜愛欣賞的。


    唐泛對船工道:“讓她不必過來了,安生休養就是,沒有人想要她報答,也不必多禮。”


    船工應下,退了出去,不一會兒便又迴來了。


    談興被打擾,唐泛和陸靈溪都有些不悅。


    船工見狀也是惴惴:“大人,那女子道,她是父母雙亡,到蘇州投親的,因為隻有丫鬟相隨,擔心再出現方才那樣的情形,所以希望能夠求大人允可,一路尾隨大人的官船,除此之外,絕不多加打擾。”


    這個要求倒也不算過分,孤身女子行走世間,為了自保使出小小心計不算什麽。


    唐泛既然對她無意,也就沒有操心深究對方身世的興趣,便答應下來。


    那女子果然再也沒有過來打擾了。


    陸靈溪卻是個妙人,唐泛本來看在他樂於助人又毫不居功,而且還是陸家子弟的份上與他多聊了幾句,沒想到對方還是個健談的,且妙語如珠,時常有令人捧腹之語,又因這兩年四處遊歷,見多識廣,正好與唐泛談到一處去,二人一見如故,一聊竟然就是大半夜,快到天亮時,陸靈溪才依依不捨地告辭離去,稱唿已然從“大人”變成了“唐大哥”。


    天亮之後,唐泛他們的官船也沒有多加逗留,而是繼續啟程。


    在途經常州、無錫等地之後,官船終於抵達蘇州府。


    下了船,唐泛等人又從常熟坐馬車前往吳縣。


    蘇州府轄下有常熟、吳縣、吳江等縣,其中吳縣乃蘇州府治所,毗鄰吳江縣,二者都在太湖邊上,隻有一字之差,卻是兩個地方。


    唐泛離京南下,朝廷自然會下發公文通知地方官,等他們一行到達吳縣時,蘇州知府胡文藻早已帶著屬官頂著烈日,在城外迎候。


    論品級,胡文藻與唐泛皆為四品,但唐泛畢竟是欽差,胡文藻雖不必自稱下官,但親自出城迎接,也表明了自己的態度,見到唐泛時,更是熱情有禮。


    蘇州乃富庶之地,蘇州知府更是肥差,與那些窮府窮縣的官員不同,身為蘇杭兩地的父母官,天生就有充足的底氣和本錢,胡文藻能如此知禮,唐泛當然也不能過於拿喬,二人初次見麵不多一會兒,就已經互相稱兄道弟了。


    胡文藻向唐泛介紹了隨同前來的屬官,末了大家都以為唐泛也會介紹跟在他身邊的曾培與吳宗二人,誰知道唐泛卻道:“一路來到這裏,我們也有些累了,不知城中可有歇腳的地方?”


    曾培和吳宗沒想到自己直接就被跳過了,臉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白。


    有東廠這麽塊招牌鎮著,他們走到哪裏都是威風八麵,連地方官都不敢輕易得罪,怎能想到這次出門竟被唐泛忽視得如此徹底。


    但他們自己也不想想,沒有他們先前倚仗身份想要教訓唐泛,雙方又怎會撕破臉?


    麵子都是自己掙的,不是別人給的。


    曾培和吳總錯就錯在將唐泛與其他害怕得罪東廠的官員等同論之了,殊不知人家連萬黨都已經得罪了,再多一個東廠又算什麽?


    胡文藻見狀,不由遲疑道:“敢問賢弟,這兩位是……?”


    唐泛這才露出恍然狀,失笑道:“瞧我,竟忘了介紹,這兩位是東廠的番役,過來協助保護我的。”


    完了連名字也不說,曾培二人的臉色頓時更黑了,心說誰他娘的光是為了保護你的,咱們還負責監視你呢!


    但唐泛卻沒再給胡文藻開口的機會,麵露疑惑道:“怎麽還不進城,胡兄可是有何不便之處?”


    胡文藻忙道:“當然不,唐賢弟快請入城,官驛房間早就備好了。”


    唐泛與胡文藻走在前頭,說說笑笑入了城,唐泛敢無視東廠的人,蘇州府那些屬官卻不敢,見知府大人忙著跟欽差說話,便幫忙招唿曾培和吳宗二人,並不因他們隻是東廠的無名小卒就懈怠。


    官驛果然早已準備妥當,熱水飯菜一應俱全,蘇州是富饒之地,連房間裏的被子都用的緞麵蠶絲被,輕柔如雲朵,可見奢侈。


    胡文藻親自將唐泛送到上房,本以為已經應付完差事,可以功成身退了,誰知唐泛卻叫住他:“若胡兄無事,不如少坐片刻?”


    胡文藻一愣,笑容頓時變得不太真切:“這就不了罷……為兄還有些公務要忙,不如改日再說?”


    唐泛看了看外頭的天色:“這都傍晚了,論理衙門早該散值了罷,胡兄還真是奉公愛民,還連夜辦公?”


    胡文藻打了個哈哈:“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最近事情比較忙,那我就少陪了,唐賢弟早些歇息,明日我再過來拜訪罷!”


    說罷似乎很怕唐泛開口留人,也沒等他迴答,便直接離開房間了。


    看著對方幾近落荒而逃的背影,錢三兒關上門,迴身咋舌:“不知道的還以為後麵有鬼在追他呢吧,大人,看來這事還真有蹊蹺啊!”


    唐泛笑了笑,將倒扣的茶杯翻過來,給自己和錢三兒都倒了杯茶,有意考究考究他:“說說,怎麽個蹊蹺法?”


    錢三兒道:“您之前不是說,楊濟和陳鑾二人都彈劾這個胡文藻,胡文藻還上疏自辯了麽,照這麽說,他豈非比任何人都著急才對,怎麽看見您要談正事,反倒退避三舍了?”


    唐泛點點頭:“他的態度是很奇怪,但我們現在初來乍到,什麽情況都不清楚,先不必著急,看看再說。”


    錢三兒嘿嘿一笑:“那可好,這一進城,立馬就感覺到這蘇州府跟北方不一樣了,連口茶都透著股胭脂味兒,難怪人家都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大人要不要也去嚐嚐這南地胭脂的風情啊?”


    唐泛沒好氣:“什麽胭脂味兒,那是你yin者見yin,我就沒喝出來!”


    錢三兒嘆道:“哎,就知道您肯定不去的,不過話說迴來,這裏離京城那麽遠,就算您去了,隋鎮撫使也不會知道呀,小的更不會去告密的!”


    唐泛一口水當即就噴了出來:“告什麽密!關他什麽事!”


    錢三兒朝他擠眉弄眼,唐泛的迴答是直接將人給趕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美少年從天而降,落在唐大人的麵前,啦啦啦~~


    陸靈溪不僅出身大家,身上有功名,還武力值爆表,簡直文武雙全,不知道隋總泉下有知(……),會不會悔青了腸子╮(╯﹏╰)╭


    註:吳江饑荒歷史上是在成化17年,這裏時間推後一年。


    第112章


    胡文藻雖然說隔天要來拜訪,但實際上第二天根本不見人影。


    唐泛親自到知府衙門拜訪,卻被告知胡文藻有事外出,正好不在。


    這一下,唐泛哪裏還會不知道對方是在故意避開自己?


    錢三兒怒道:“這胡文藻可真是不識好歹,大人明明是來幫他解決問題的,他卻好像大人是來給他添麻煩的,大人就不該管他!”


    唐泛道:“既然他不願意見我,那我們就見願意見我們的人。”


    錢三兒疑惑:“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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