鏘!


    鳴鑼敲響。


    演武場中喧囂再起,但有趣的是,數百號人,竟不約而同的你望望他,他看看你,沒有一個人率先挑上擂台。


    “欸,怎麽沒人上台啊?”


    阿奴悄咪咪地說道:“我剛看那些人眼珠子都綠了,怎麽這會一個個都慫了?”


    微微一笑,李逍遙道:“比武較技不是說書賣藝,一個不小心非死即傷。”


    “依我看,這些人都想讓別人先上,打個頭陣,借此觀摩別人的身手和路數,以此作為自己較量時的進退參酌。”


    “都是刀槍裏滾出的老江湖,一個個都精著呢。”


    林月如粗粗掃了一圈,道:“我已經發現了十來個人,個個氣形沉穩,應該有兩下子。”


    阿奴低笑道:“月如姐姐,不如你上去玩一玩,給那些家夥打個樣?”


    “笨!”


    趙靈兒輕輕敲了下阿奴機智的小腦袋瓜子,笑道:“有兩下的意思就是兩下之後就躺下了。”


    “何況,我們是來捧場的,不是來砸場的,月如姐要是站上去,那還下得來嗎?”


    阿奴立刻懂了:“有道理喔…”


    “放心吧,有些已經坐不住了。”


    林月如對靈兒的誇讚十分受用,眯著眼睛道:“比如那個。”


    視線所示,隻見場邊人影一閃,一個虎背熊腰的猛漢已躍上擂台。


    那身好肉甫一落腳,整個擂台都發出了低沉的嗡鳴聲。


    這猛漢隨意拱手,粗硬的紫堂臉高高揚起,昂聲道:“某家『金汞門』洪濤,哪位英雄上來指教?”


    “嗯,不錯的橫練功夫。”


    李逍遙微微點頭。


    “『金汞門』是勝州的橫練門派,以獨特的『火煉之法』聞名江湖,講究的是以火飼筋骨,血漿煉銅汁。”


    林月如充當臨時解說員,評點道:“這個洪濤已經快練到『漆身如炭,水火不浸』的程度了,是個好手。”


    “噫~”


    趙靈兒黛眉微皺,略略嫌棄道:“拿火燒自己,還要燒得跟黑炭頭一樣,破相也就算了,要是掌握不好火候,豈不是要烤焦了?”


    “不然。”


    林月如解釋道:“那隻是沒到家罷了,火煉之法的大成之相是『麵如冠玉,落地成山』,據說『金汞門』的開派祖師就是一位皮膚白皙,長相斯文之人,看似瘦弱無力,實則身重千斤,舉手投足皆有摧城拔寨之威。”


    阿奴頓時一笑:“那可真是個牛馬的好材料!”


    談笑間,一位身背雙槍的青年掠上擂台。


    跟洪濤對麵一立,拱手道:“『四方門』塗湛,人稱『飛翅靈蛇』,請指教!”


    洪濤隻上下打量一眼,隨口道:“閣下先請!”


    塗湛也不客氣,雙臂一震,兩杆短槍脫身而起,接著單足點地,雙手接槍,身如遊隼般疾掠而去。


    洪濤不慌不忙,待槍尖離身不及一掌之距,將身一側,恰如其分的避了過去。


    對方似乎早已料到他身法不俗,刺空的招式陡然迴轉,竟如影附形般迴迫而來,鋒銳的槍頭寒芒攝目,一奇一正分刺洪濤極泉,天池兩處氣穴。


    洪濤眉頭一皺,知對方路數不走尋常,避是不過,於是提氣揮掌。


    當!


    肉掌與冷槍相擊,竟發出金鐵碰撞的聲響。


    更令人驚歎的是。


    被震退的一方,卻是塗湛!


    塗湛心頭大震,冷汗暗流。


    早聞『金汞門』橫練霸道非凡,練至深處者更是『刀槍不可破,水火不能侵』,是以他出手便是以巧奪拙,全力攻其最薄弱之處。


    豈料對方的身法同樣不俗,輕描淡寫就破了自己的招式。


    此刻是將軍上馬,不行也得硬挺了。


    隻將身形稍定,再度反攻上去。


    但見槍影重重,銀虹萬道,眨眼工夫,就將洪濤困在勁風槍影之中。


    擂台上金屑崩飛,火星迸射,引得觀眾紛紛叫好。


    “李大俠,你怎麽看?”


    出聲的是仙霞派代表,號稱『仙霞五奇』的之首的齊弄霞。


    由於王小虎和沈欺霜的關係,仙霞派門人和雲來客棧的關係天生就要比其他門派親近許多。


    李逍遙笑道:“使槍的那個根本沒有贏的可能,橫練的那個隻不過在拿他熱手罷了。”


    “哦?此話怎講?”


    齊弄霞笑不露齒,明知故問道。


    “拋開雙方功力的差距,使槍的一開始就打錯了算盤。”


    李逍遙說道:“一個橫練門派,馬步必定是重中之重,在功力不濟之時,為了平穩內息,落地生根是不得已的選擇。”


    “可若是學有所成,內力充沛之後,落地生根的『重馬』自然就會變為馳騁山川的『矯馬』。”


    “想要勒馬停韁,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纏』,這種武學的罩門千奇百變,極難尋找,但相應的真氣消耗也非常驚人。”


    “若無純陰純陽之類的武學,或是迷魂擊魂之類的法門,那就隻能死纏爛打,耗盡對方的功力。”


    “可耍槍的偏偏是個死腦筋,明明不夠硬,還非要往上捅。”


    “這下好了,硬的還沒軟呢,軟的倒先硬上了,能捅進去才叫怪事。”


    “……”


    聽罷,齊弄霞先是臉一紅,覺得這話好像有點不太正經,隨後又是眼前一亮。


    這位被師妹誇上天的李大哥果然不凡。


    自己隻想到雙方功力高低,他卻能直指根底。


    不但如此,甚至還給出了種種破解之道。


    足可見對方的武學造詣有多深。


    場中形勢正如李逍遙所料。


    塗湛雙槍飛舞,左刺右挑,怪招頻出,看似威勢異常,可仔細一瞧,滿頭滿背全是汗水。


    反觀洪濤,明明每招每式皆為招架,但他毫無驚慌失惜之態,依然氣足神閑,緊守門戶。


    一攻一守,瞬息之間,雙方已拆了五十餘招。


    洪濤心知對方已是強弩之末,全憑一口不服輸的氣性硬撐,於是瞅準機會,撥開槍影,右掌“嘭”的一聲揮出一記劈空掌力。


    這掌勁動若雷霆,奇猛無儔,立將霍霍槍風盡數震散,反將塗湛罩住。


    塗湛哪還有餘力躲避,匆忙間,隻得架起槍身硬抗。


    咚!


    一聲悶響,勁氣頓住。


    然後,血光乍現。


    塗湛在這剛猛的一擊下,雙槍脫手,口吐朱紅,身子也被轟飛出去。


    場外的薑承眼疾手快,一個閃身過去,穩穩接住塗湛。


    隨後宣布:“勝者,洪濤,記一場。”


    塗湛落敗,雖傷得不重,亦需治療。


    被抬走之後,下麵觀戰中原本不少蠢蠢欲動者立刻消停下來。


    齊弄霞看著那些退縮的身影,輕聲道:“這位洪濤先生武功不俗,就算在一流門派中也足以稱得上中流砥柱,且看他得勝姿態,尚有大把餘力,這份頭籌,怕是要歸他了。”


    “那可未必。”


    林月如身子斜抵座椅,下巴支著左手,右手百無聊賴地纏弄著發絲上的束帶,略顯慵懶道:“他的武功看著生猛,其實也就那麽迴事,站著的嘍囉們可能心有忌憚,可在座的能贏他的多了去了,我估摸著在你手下,他就撐不過十招。”


    “林姑娘廖讚。”


    齊弄霞含蓄一笑,算是默認了。


    仙門依仗的手段偏於『術』,講『內外』,重『生克』,極之曰『道變』。


    武者依仗的手段則偏於『技』,講『有無』,重『存滅』,極之曰『造化』。


    地仙境之下,『內外』通常是強於『有無』的。


    地仙名為仙,實則人之極。


    玄霄就是這一境界的佼佼者。


    隻有到達神仙境,『靈庭』演化為『靈宮』,『武技』具煉成『法相』,二者才會產生明顯的『靈』、『武』之分。


    而天仙之上,除開法寶因素,『武仙』則通常強於『靈仙』。


    比如封神中的多寶,孔宣,通天教主。


    此中暫且不表。


    迴看擂台。


    正如林如月所言。


    椅子上的當然不會自降身份,跟二流人物論高低。


    但有間隙的江湖客就沒那麽自矜了。


    一名身量奇高,手足頎長,麵色發青的男子已乘風般掠起,又飛雪似飄至擂台。


    單看這手精湛的輕身術,就不是庸手。


    洪濤一見男子,便虎目圓瞠,慍怒道:“『緊牙鬼』白朝西,你這惡徒居然也敢赴會!”


    陰嗖嗖一笑,白朝西呲牙道:“話可不能亂說,小心出得了山莊,出不了雪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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