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常理,常家的日子不應該過成這樣。


    前院對門的閻埠貴就能養活一家六口,其中還有三個小子,日後他家也是這個院裏第一個買自行車的人家,沒道理一個行政16級的科級幹部家庭窮的孩子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


    49年進城後,老爹常昆——這破名字——從部隊轉業到公安,成為派出所指導員,其後清掃殘留敵特的過程中,他身邊陸續倒下六名戰友,這些人他都扛在了身上。


    常威不佩服老爹的仗義和戰友情,他欽佩老娘,每年幾百塊寄出去,老娘從來沒有說過一句。


    老爹56年犧牲後,由街道辦和派出所出麵,老娘被安排進紡織廠上班,41歲的女人從頭學起紡織機,好在趕上56年工資定級被直接安排成二級工。


    就這麽點工資,老娘這兩年還寄出去將近四百塊。


    常威非常佩服父母這代人的質樸和情義。


    (這是一段後加的文字,實在很多人私信來說這個事,我是79年生人,幼年時鄰居有一戶寡婦,丈夫犧牲在越南,她每年都會收到不少匯款,錢不多,來自天南海北,我不是想歌頌偉光正,也不想當聖母,但現在偶爾迴憶起,還是非常欽佩。)


    隻是苦了常家四姐弟。


    大姐常妲也是個苦命人,18歲嫁人,22歲守寡,去年姐夫把車開到了溝裏,留下孤兒寡母,因為生的是個女兒,婆家還不待見。


    現在自己16歲,下麵還有10歲的弟弟常天,7歲的妹妹常瓏,再加上被老娘接來的三歲外甥女白小蠻,哪一個都是長身體最能吃的年紀。


    家裏這點口糧真不夠吃。


    每個月糧站過來換糧票,一家子份額裏三成的細糧票都被楊敏偷偷換成了粗糧票,一斤換三斤,這才勉強能吃個七成飽。


    現在常威什麽都不想,就想讓家裏人把肚子吃飽。


    他能做的就是多釣魚,然後賣掉換點糧食或者肉,讓自家人過的好點。


    吃了午飯,小丫頭有點犯困,楊敏帶著小丫頭去了南屋哄著睡覺,常威把祖傳的箭竹魚竿從床底下找出來清理著上麵的汙糟。


    常天湊過來小聲問道:“哥,下午還去釣魚嗎?”


    常威點了點頭道:“去啊,賺了錢哥給你買新鞋,你去把抹布給我拿來。”


    常天頓時開心的跑去找抹布,又在水缸裏舀了水,把抹布認認真真的搓了一遍才遞過來道:“哥,我跟你去吧,我今天吃肉長力氣了,我去幫你提魚。”


    常威沒同意,他指了指南屋道:“我不在家,娘一個人忙不過來,你要在家幫娘看著小蠻。”


    常天有點沮喪,但還是聽話的點了點頭,悶聲道:“好的,我聽哥的。”


    他也是做舅舅的人,不能任性。


    常威於心不忍,但又確實不想帶個累贅,安撫道:“晚上我給你帶白麵饅頭和肉迴來。”


    常天不敢置信連連問道:“真的嗎?哥,晚上我們又吃魚嗎?”


    常威歎了口氣,摸了摸常天的腦袋道:“晚上吃肉,豬肉。”


    常天歡天喜地的原地轉圈圈,老娘在睡覺他不敢惹出動靜,隻能自己獨自興奮著。


    這可憐孩子啊!


    但凡早熟,都不是一件值得誇讚的事情。


    常威輕輕的走到櫥櫃前,拿著麵口袋打開櫥櫃裝了五斤左右的棒子麵,轉身就看見常天常瓏目瞪口呆的看著他。


    他趕緊“噓”了一聲,提著魚竿,麵口袋丟在竹簍裏背上就跑出了門。


    上午隻釣了三條,除了常威對空間運用的不熟練之外,最關鍵的問題還是沒打窩。


    有詩為證:釣魚不打窩,釣到也不多。


    常威一路貼著牆角躲著太陽朝北海公園走,這會中午人少,他把手裏的棒子麵用水揉成團,隨便找個方位砸下個窩子,魚竿拋出去在水麵蕩起漣漪。


    用空間之力細心感知,打了窩就是不同,魚是一群一群的來,先來的都是些白條鰟鮍,圍著麵團小口小口嘬,大魚衝過來又四處逃散。


    大概好些年也沒人在北海打過窩,這些魚都不知道死活,一群一群的朝這裏衝。


    沒有閻埠貴,老三也沒帶,常威釣魚都不需要魚掛上鉤裝樣子,更不會因為魚掙紮而驚了窩子,隔三差五的就是一條魚被常威挑揀著送到了兩儀空間中。


    沒有兩斤的他都不要。


    日頭西傾他才收攤,背簍裏背著四五十斤,空間裏還留著上百斤,離開北海公園又去城外轉了一圈腳步飛馳朝著家裏趕路。


    他總算對空間之力有了懵懂的認識。


    四合院廣亮大門的石鼓上,常天常瓏帶著小丫頭站在上麵,一個個伸著脖子踮腳,遠遠看見常威的身影歡唿一聲迎了上來。


    大哥答應晚上吃肉的。


    常威蹲下來把小丫頭抱在懷裏,背簍丟給常天,站起來顛著小丫頭就朝家走。


    “大舅舅,七肉肉。”


    小丫頭在常威懷裏胡亂蹬腿,常天常瓏也眼巴巴的看著。


    常威沒吭聲,悶頭帶著三小隻迴家,進了門才從背簍的麵口袋裏拿出二十個白麵饅頭,三斤豬肉。


    “哇!”小丫頭最先反應過來,小手指著,囔囔道:“是肉肉,七肉肉。”


    楊敏連忙捂住小丫頭的嘴,示意常天關門,狠聲道:“哪來的肉?”


    常威找了洋瓷缸子灌下去半杯水,抹了抹嘴角說道:“德勝門外的河沿邊上,五斤魚換一斤肉,我隻換到三斤就沒了。”


    楊敏鬆了口氣,德勝門外的河沿邊是京城北邊出了名的地下自由市場,已經幾乎是半公開的,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官方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畢竟京城周邊郊縣就有三十五個合法的自由市場,也不差這一個。


    這也是改開前個體經濟最後的輝煌。


    算了算賬,楊敏有點心疼,“五斤魚都一塊多錢了,一斤肉才七毛八。”


    常威無語道:“娘,家裏哪裏還有肉票?”


    楊敏沒理這句話,不放心到又問了一遍:“真是換的?”


    常威笑道:“其實我騙你們的,我是偷偷跑去了人家村裏,看見有人殺豬,我衝上去搶了一塊就跑,被人追了二裏地呢。”


    楊敏拍他胳膊笑罵道:“真要是搶的,十裏地你都跑不掉。”


    常天在旁邊聽了連連點頭,要是有人搶他的肉,隻要跑不死,他就一直追。


    楊敏把肉放下,看了看手上的油,極為不舍在圍裙上擦了擦,叮囑道:“你也大了,明年就要上班了,做事應該知道分寸。”


    “我知道好歹的。”


    楊敏不再多說什麽,她知道兒子向來做事有分寸,從小到大沒少挨揍,那也隻是因為太淘氣。


    常威沒有說他魚肉是在德勝門外賣掉的,那裏四毛錢一斤,然後又兩塊五毛錢一斤買的豬肉,算起來其實六斤多魚肉才能換到一斤豬肉,他不心疼價錢,隻可惜真的隻有三斤。


    兩塊五一斤肉,他要是告訴老娘,這頓飯就甭吃了。


    天氣太熱豬肉放不住,楊敏做了一大碗把子肉,熬出來的油又倒迴罐子裏,把子肉一半晚上吃,另一半用水鎮著留到明天。


    一來是舍不得一次吃完,二來大家肚子裏都沒油水,肉吃多了就會拉稀。


    看著三小隻抱著白麵饅頭吃的滿嘴油,常威把一塊肉夾到楊敏碗裏,不等她說話,又掏出一把錢,“娘,這是剩下的錢。”


    楊敏接過錢來數了數,覺得不對勁又數了一遍,驚訝道:“你下午是釣了多少?”


    常威語氣隨意道:“我拿了五斤棒子麵打窩,今天下午釣了有五六十斤吧。”


    隻是那嘴角怎麽都壓不住,一直在抽抽著。


    幾小隻抬起頭,很給麵子的“哇”了幾聲。


    小丫頭根本不知道五六十斤是多少。


    夕陽落在天際線上,火燒雲蔓延出赤色的雲霞,映照著大地一片火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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