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日,來北海釣魚的不要太多,聽著常威大唿小叫的聲音,附近釣魚佬的目光全部集中過來。


    閻埠貴眼淚都要出來了,這一定是之前說的那條花鰱吧?


    一定是的。


    “常威,我把五毛錢退給你,你把魚竿給我。”


    常威屁股一撅換了個方向,“三大爺,說好的到中午,錢你都收了,你好歹也是個文化人,還要不要臉了?”


    閻埠貴很想不要臉。


    他也經常不要臉,在臉和錢之間多猶豫半秒都是對錢的不尊重。


    但是身邊越來越多看熱鬧的人,很多都是南鑼鼓巷裏的街坊,甚至還有他學生的家長,這臉他還是得撿起來。


    一股悔意漫上心頭,他渾身無力的跌坐在湖邊。


    “慢點慢點,別把竿子扯斷了。”


    “放一放,送點力。”


    “拉,要和魚較勁,讓它把力氣廢了。”


    “... ...”


    “... ...”


    北海空軍一二三四號,北海飼養員五六七八號,站在常威身後比他還著急,恨不得上去搶了魚竿自己溜兩圈。


    雖然釣魚是假的,但溜魚是真的啊。


    常威前世今生加起來也很少釣過這麽大的魚,這次溜魚溜的興起,一會劃到閻埠貴左邊,一會又繞到閻埠貴右邊,魚竿就在閻埠貴眼晃來晃去。


    扯了七八分鍾,這條體長超過六十厘米,體重在八九斤的大花鰱才被常威拉到岸邊,提著魚線收了上來。


    閻埠貴很確定,這就是自己遺失的那條。


    一定是的。


    “常威,你這魚......”


    常威沒搭理他,用力扯了根柳條,擼掉葉子把魚穿腮掛在水邊,扭頭看了一眼閻埠貴,“三大爺,再給拿條蚯蚓。”


    閻埠貴捂著胸口眼睛直直的看著水麵沒說話。


    收購站裏魚肉兩毛六分錢一斤,這條魚就是兩塊錢。


    沒了!


    對於一個沒撿錢就等於丟錢的人來說,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常威看他那副德性,懶得多說,自己去罐頭瓶子裏摳出一條肥蚯蚓給掛上。


    雖然他釣魚不用餌料,但掩人耳目還是很有必要的。


    待到中午,常威把三條大魚提出水麵,拎在手裏繞著北海公園岸邊轉悠了一整圈,然後嘚嘚瑟瑟的迴家,走在南鑼鼓巷胡同裏,他就是這條該最靚的崽。


    身後跟著個垂頭喪氣的閻埠貴。


    這小子太不是個人,釣上來的魚隻留了三條大的,其餘六七兩重的都丟迴去了。


    美其名曰:這還是個孩子......


    孩子怎麽了,閻埠貴釣到魚籽都不會嫌棄。


    進了院子,從倒座房穿過垂花門到了前院,常威也不進門,就提溜著魚在院子裏來迴轉悠。


    閻埠貴迴到屋裏隔著窗戶看見他賤嗖嗖的樣子,氣的咬牙。


    這些魚應該都是他的。


    三大媽都懵了,常威這是把老閻的魚搶了?


    不能啊,老閻八分錢買燒餅還要選個最厚的,能吃這個虧?


    住在中院正房的何雨柱剛好要出門,正好撞見常威提著魚滿院子溜達,驚歎一聲道:“謔,爺們,從哪裏弄的?”


    “後海釣的。”常威把魚提到胸前,虛心請教道:“柱子哥,你說這魚應該怎麽吃?”


    作為紅星軋鋼廠的八級廚師,何雨柱在飲食一道頗有造詣,剛準備指點指點,抬眉小聲道:“你娘在後麵瞪你。”


    常威立刻肩膀一縮,扭頭就看見楊敏站在廊簷下冷笑。


    “娘,你看,我今天釣的。”


    楊敏瞅著兒子那嘚瑟的模樣氣的想笑,冷聲道:“我十分鍾之前就看見了。”


    常威不敢再晃了,趕緊縮著脖子小跑進屋,還把魚提溜高高的對著何雨柱道:“柱子哥,迴見。”


    一大家子人都在,弟弟妹妹趴在桌子上寫著字,抬眼就看見常威手上的三條大魚,兩眼放光。


    小丫頭跌跌撞撞的跑過來抱住常威的腿,嘴裏還囔囔著:“大舅舅,驢,驢,大舅舅,大驢。”


    常威一抄手抱住她,把魚提到她眼前,“這是魚。”


    “驢。”


    “魚,大魚。”


    “驢,大驢。”


    常威放棄了,轉身舔著臉對跟進來的楊敏道:“娘,晚上來個剁椒魚頭,再弄個水煮魚,怎麽樣?”


    楊敏接過魚,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給我變出這麽多油來,我就給你做水煮魚。”


    常威頓時愣住。


    他每月三十二斤口糧,三兩油,六兩肉,一年一丈二尺布。


    這點油還要把過年過節的給留出來,平時隻有周末才舍得拿出一點油刮刮鍋底。


    買肉都要買最肥的。


    楊敏看到常威一臉失望的樣子,還是心疼著,從身上掏出一毛錢,“老三,去買塊豆腐迴來。”


    常天大聲應著,很狗腿的跑去拿了錢和盤子,顛顛的跑出了門。


    楊敏提著魚去了趟收購站,再迴來的時候變成一個三斤重的魚頭和三塊三毛錢。


    常威中午還是吃上了魚。


    魚頭沒過油,直接下鍋煮。


    一大鍋魚頭燉豆腐,加上一把鹹菜,配上棒子麵窩窩頭,老三常天和老四常瓏吃的那叫一個香,外甥女白小蠻坐在常威腿上,吃著魚眼邊最嫩的肉,眉眼都笑的看不見。


    楊敏隻是把魚頭上最大的腮骨蘸了點湯在嘴裏嗦了嗦味道,就心滿意足的啃著窩頭。


    看著這一幕,常威有些心酸,也有點暖。


    這個時代活的好難啊。


    別提這個家徒四壁的房子,除了自己身上衣服好點外,常天常瓏哪個不是一身補丁。


    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


    記憶裏常天就沒有穿過新衣服,全是自己舊衣服改的。


    他腳上那雙鞋已經露出兩個指頭。


    老三老四都是瘦了吧唧的,和後世同齡小孩比起來,至少小了一兩歲的體格。


    常威想了想,他把身上剩下的一塊多錢拿出來放在桌子上,帶著愧疚道:“娘,這是早上剩下的。”


    楊敏瞥了一眼又推了迴來,輕聲叮囑著:“少抽點煙。”


    常威都驚呆了,過了半晌才木然的轉頭看向老三常天,常天悄悄朝著老四常瓏的方向使了個眼色,常瓏端著碗把頭扭到一邊,不肯對視。


    算了,這妹子不能要了。


    三斤重的魚頭,加上一塊豆腐,一把鹹菜,十個二合麵的饅頭,這些前世常威毫無興趣的食物,如今卻吃的無比香甜。


    常威看著母親被生活壓的有點直不起的腰杆,心裏暗暗想著,得換個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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