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羊府。


    “泰雍,迴來了。”


    太常羊耽剛剛換上官袍,走到府門前正好遇見前來拜會的辛敞。


    “姐夫。”辛敞有禮道。


    羊耽麵帶愧色:“我得上太常寺一趟,本來今日想好好招待一番,實在可惜。”


    “公事要緊。”辛敞道,“我其實也沒什麽要緊的事。”


    “那就先失陪了。”羊耽說完,扭頭向內府看去,“你阿姊在堂內撫琴,你自去尋吧。”


    “唯。”辛敞目送著羊耽離去,隨後跟著幾個府裏的仆役向正堂走去。


    漸漸地,琴音入耳,辛敞雖心思凝重,但到了堂外很快換了副表情,緩步入內。


    “阿姊的琴藝真是越來越精湛。”


    辛憲英依舊彈撥著琴弦,直到一曲奏罷,她才緩緩抬頭,看向弟弟問道:


    “泰雍可知這是何曲?”


    “恕弟愚鈍,不通音律。”


    “《碣石調·幽蘭》”


    辛憲英隨即解釋道:“此曲原本是隴右的一首民歌,喚作《隴西行》,後來將詞譜換成太祖武皇帝所著的《碣石篇》,後又用《幽蘭》詩來填詞,這便是《碣石調·幽蘭》。”


    “原來如此。”辛敞是個門外漢,但不明覺厲。


    辛憲英按著琴弦,那雙手已不再水潤,女人最不願承認自己韶華不再,唯有這琴聲能讓她迴憶起年輕時的點滴。


    “可惜我不會《廣陵散》,要不然可為泰雍彈奏一曲,讓你聽聽,什麽才是天籟。”


    “還有阿姊不會的曲目?”辛敞問道。


    辛憲英笑了一聲,眼角魚尾紋清晰可見:“那是譙郡嵇康所著,秘不傳人,隻聽其名,未聽其音。”


    “這樣啊。”辛敞對此表示遺憾。


    “坐吧。”辛憲英擺擺手,女婢過來把琴拿走,隨後讓她們給辛敞上了壺茶。


    姐弟二人聊了些家常後,辛憲英隨口問道:“泰雍此番迴朝,是去中書省任職?”


    “是。”辛敞道,“承蒙丞相厚愛,弟被遷為中書侍郎,與鍾侍郎同僚,輔佐荀公、韋公共掌機要。”


    辛憲英道:“夏侯公確實厚愛於你,其實你這些年的政績普普通通,這主要還是念在你早年跟隨夏侯公征戰有功,再加上看在你姐夫的情麵上,這才提拔你。”


    “所以不要因為得了恩寵而忘乎所以,該更加用心做事。”


    “是,弟謹記。”辛敞手中的茶碗始終沒有放下,隻是靜靜聆聽阿姊的教誨。


    “對了,泰雍方才說荀公,是哪位荀公?”辛憲英發現了自己的一個盲點。


    “是尚書荀顗。李豐之後又遇到幽州之亂,中書令一職缺了許久,現如今是荀公任中書令.....”


    說到這裏,辛敞帶著不解地語氣說,“弟原以為潁川鍾士季會做中書令呢,丞相好像很器重他。”


    辛憲英笑了笑,“鍾士季雖然聰慧,但資曆還是不夠。再說,你何時見過二十幾歲的中書令?”


    “那倒也是。”


    辛憲英又道:“鍾士季這個人處事恣意放肆,太過恩寵反而恃寵而驕,泰雍日後與他相處定要注意分寸。”


    “唯。”辛敞點點頭,“不過我聽說那賈公閭確實升遷了,此番夏侯公迴朝遷他為執金吾。”


    “這我聽說了。”辛憲英道,“賈公閭原本掌控校事府,這官署名聲不好,現在這執金吾倒是挺適合他的。”


    執金吾自兩漢以來延續至今,有徼循京師,禁備盜賊。逮捕罪犯,審治獄;京戍屯衛,臨時征伐;天子出行,職行先導;司職消防,管理兵器等職權。


    說著說著,辛憲英迴想著弟弟方才所言,如今中書省設中書監、中書令,又設兩位中書侍郎以作輔佐。


    中書監韋誕是京兆韋氏,自家弟弟辛敞是隴西辛氏。


    而荀顗和鍾會則是雙雙出自潁川。


    這一手平衡之道,確實符合丞相的做派。


    “阿姊,弟有一事相問。”辛敞忽然問道


    “何事?”


    “關於五等爵。”


    “五等爵是周天子時的封爵製度,泰雍豈會不知?”


    “知道是知道,隻是昨日在台閣聽荀公和韋公談及此事,甚至還問了我的想法,其實我對這方麵隻是一知半解。”


    辛憲英敏銳地捕捉到了什麽,露出玩味的表情,不多時她解釋道:


    “簡單來說就是公、侯、伯、子、男五等,西周至春秋以後又加王爵,但仍多以五等爵稱之。”


    “當年定侯董公(董昭)就曾多次帶頭公開商議,欲恢複五等爵製,並帶著群臣向漢獻帝進言。”


    話到這裏,辛敞終於明白了,這不就是當年董昭向太祖勸進時的舉動嘛。


    辛憲英接著說道:“如今我大魏則是沿用秦漢二十等爵製,又加郡、縣、鄉三個公爵,隻封宗室。”


    “嚴格意義上說...隻封曹氏。”她又小聲補充了一句。


    “那這麽說,夏侯公其實已經是特封了,弟記得夏侯公的爵位是蕭縣公。”


    辛敞忽然明白,大魏似乎要改天換日了。


    除太祖武皇帝進位魏公,這三十年以來,從未出現過稱公建製的人物。


    曹氏諸侯王空有名號封地,實則根本沒有班底。


    但荀公等人如果成功推進了此事,那大魏就會出現一個真正的國中之國!


    辛敞頭腦風暴了許久,終於再次開口:“阿姊,我該如何做?”


    辛憲英道:“我原以為夏侯公隻是為了羊氏才重用你,現在看來,他是真的給辛氏機會。”


    “泰雍,阿姊已是羊家人,很多事情隻能給你參謀,而你是辛氏的家主,家中之事隻能由你來拍板。”


    “如今這個時候,可一步都不能選錯。”


    “請阿姊教我。”辛敞低頭拱手,很是恭敬。


    辛憲英道:“阿姊與你說實話,你才能平平,隻靠自己慢慢熬資曆,是很難讓辛氏開枝散葉的。”


    “其實昔日的華歆跟你現在處境差不了太多,但他睿智的選擇,卻讓他和他的宗族有了質的飛躍。”


    “阿姊是要我勸進。”辛敞將阿姊的話語提煉出來。


    辛憲英隻道:“言盡於此,泰雍好自思量。”


    .........


    翌日,中書台。


    辛敞今日下值前被荀顗囑咐,說要他稍留片刻,結果等了半個時辰,卻依舊沒看到荀顗的人影。


    辛敞雖然待人有禮,但不代表他不會心裏嘀咕,若是找他開會就不能上值時候開麽,非要等到快到下值的點,然後來一句:啊,我說兩句啊。


    “鍾君,請問荀公去了何處?”


    辛敞看到鍾會還在案前,上前問了一句。


    鍾會覺得阮籍的“青白眼”很瀟灑,特別有大魏名士風度,於是學著阮籍,白了辛敞一眼。


    老實說鍾會待人的態度,全憑個人好惡,雖說辛敞也是明公一派的人,但卻沒什麽值得稱道的才能。


    在鍾會眼裏,當年所謂的征北參軍,實際上就是個跑腿的。


    而且辛氏又是當年從河北投效過來的,跟鍾氏這樣的潁川元老,根本不能相提並論。


    辛敞早打聽過鍾會此人不易親近,於是也懶得再問,擺了擺衣袖走出府堂。


    剛邁出腳,卻是迎麵撞見姍姍來遲的荀顗。


    荀顗驚訝道:“辛君還沒走啊,那正好....”


    辛敞心道:“不是你讓我等你的麽?”


    兩人又一次迴到府堂,荀顗看向在場眾人:“啊....既然諸位都在,我說兩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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