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淮滿臉震驚。


    方才他還信誓旦旦地說吳軍不大可能放棄皖城糧倉。


    可轉眼卻被打了臉。


    原本按照王淩的計劃,他們這支虛實難辨軍隊會給吳軍帶來極大的困擾。


    但現在,他們卻被吳軍將計就計,扔到了一片死地。


    不過郭淮並沒有慌亂,直覺告訴他需要馬上思考應對之策。


    “拿圖來。”


    接過部曲遞來的地圖,郭淮眼神飛快地瀏覽著,同時說道:


    “此地不宜久留,吳軍將屯糧盡數焚毀,丟了一座空城給我們,我軍即便是接管了皖城也並無用處。”


    “正是。”魯芝道,“或許搶占皖口是個補救之法,但我軍此役沒有戰船,並不能遏製大江水道。”


    “沒錯。”郭淮點點頭,隨即又皺起了眉頭,他把地圖向魯芝的方向偏了偏,說道:


    “世英兄,當下我們隻能遠路返迴,撤迴舒縣。”


    魯芝打量著圖中的道路和地形分布,很快便認同了郭淮的看法。


    此處前往居巢戰場隻有兩條路可走。


    一是,沿著大江邊向東而行。


    此路異常兇險,暫且不論超長補給線的問題,就是在行軍途中也會隨時麵臨著被大江上的吳軍阻擊的風險。


    而且此路的盡頭是濡須口,這意味著他們走著走著不會跟王淩軍匯合,反而是繞到了吳軍身後.....


    然後就送了。


    所以他們隻有那第二條路可選。


    由於巢湖東南被七寶山嶺阻隔,所以隻能迴軍舒縣後,繞道合肥,再南下居巢。


    郭淮將手中地圖卷了卷,歎了一口氣。


    “唉,不知司空那裏如何了。”


    .......


    司空在喝酒。


    事實上,王淩這一路從南下進軍以來並未遇到太多阻礙。


    甚至,還稍占上風。


    由於魏國此番出兵極為迅速,當魏國的大軍兵至居巢時,吳軍才發現了蹤跡。


    當然了,王淩並不是飄了。


    淮南的冬天濕冷入骨,隻有用這黃酒稍去寒意,而且他懂得分寸,並未貪杯。


    不得不說,王淩的運氣真的挺好。


    此役魏軍的東線的戰略目標是濡須塢,又稱東關。


    此乃吳國大將呂蒙主持修築。


    自從建成後,此處都會設置濡須督,來作為該地防務的最高長官。


    蔣欽、呂蒙、周泰、朱桓、駱統等一幹吳國名將都先後擔任過濡須督。


    可見此地之於吳國的重要性。


    上一任的濡須督名叫張承,輔吳將軍張昭的長子。


    相較於他的前輩們,張承名氣和能力要稍稍遜色一些,但也不是平庸之輩。


    然而不巧的是,張承於一個月前駭然病逝,卒於任上。


    孫權還沒來得及斟酌新的濡須督人選呢,魏軍卻在這個時候打了過來。


    此時的濡須塢內連個主事的武將都沒有,軍銜最高的是一位叫嚴登的牙門將。


    這種情況像極了曆史上的新城之戰,由於當時諸葛誕和毋丘儉互換防區,諸葛誕帶走了大量心腹。


    故而在諸葛恪二十萬大軍兵臨城下時,鎮守合肥的最高級別將領隻剩僅為牙門將的張特。


    所以,這也是王淩敢於大膽分兵的原因之一。


    於是他在大軍於居巢集結完畢後,移鎮位於濡須塢北部約二十裏的橐皋,並派遊擊將軍陳泰作為先鋒進攻濡須塢。


    陳泰出兵後不久,王淩這邊很快收到對方的迴複。


    稱東興大堤年久失修,已無兵力駐守,中間的堤壩牆體洞穿,隻留著大壩頂部與兩側的山脈相連。


    他又派人偵查了兩岸的七寶山和濡須山後並未發現吳軍營寨。


    王淩對此很滿意。


    這東興大堤築於孫權稱帝遷都建業的那一年,其目的是徹底將曹魏水軍封鎖在彭蠡澤中,使其不能進入長江一線,這就遏製了曹魏從合肥方向南征的可能,而吳國卻隨時可以出兵。


    但隨著孫權屢次折戟合肥城下,心灰意冷的孫權對於北伐的執念越來越輕,東興大堤也就逐漸荒廢了。


    於是王淩又派安豐太守楊弘、奮威將軍張虎前往七寶山和濡須山上分別安營。


    自己則再次移鎮於東興堤遺址北邊不遠。


    此舉與當年諸葛亮於鹵城擺出的陣仗有些許類似之處,如此居高臨下,隻有自己進攻的份兒,吳軍根本沒有反擊之力。


    很快,在成功占據有利地形後,王淩隨即又給陳泰增兵,命他對濡須塢展開了圍攻。


    要知道,濡須塢其實是一座塢堡加水寨的集合體,盡管堅固異常,短時間內不易攻克,但它卻不能像東興堤那樣做到橫江攔截,這意味著濡須水是可以通航的。


    於是在對濡須圍攻的數日後,王淩又心生一計,他隨即叫來了自己的兒子王廣和幾位心腹前來商議。


    司空王淩抿了一口黃酒,恰到好處的紅暈浮於臉上。


    嘖了嘖嘴,他笑了一聲:“記得當年滿伯寧就最喜這淮南黃酒,或許是上了年紀,為父近來也是越喜歡這老酒了啊。”


    “阿父還是少喝一些吧。”一旁的王廣勸道。


    “為父與他可不同,那家夥可是嗜酒如命。”


    王淩見諸將到的差不多了,隨即放下了酒碗,看向眾人,說起了他的計劃:


    “濡須塢的下遊有一處命問中洲,此地乃是為吳國部曲家屬所在之地,同時還存放著部分應急之糧。”


    “我意,派兵順濡須水南下攻打中洲。”


    “濡須塢的吳軍本就人心惶惶,若是偷襲中洲,濡須守軍或許會不戰自潰。”


    “司空高明!”


    “此計甚妙!”


    王淩的話音剛落,當場就有人拍了起來。


    要知道,此時的濡須雖然不能通大船,而且魏軍這次來也沒帶。


    但此番卻是帶了不少小型牛皮油船。


    這是魏國冬季對吳國用兵常用的運輸工具,以為運兵之用。


    然而就在王淩準備拍板之時,王廣卻眉頭一皺,堅決反對:


    “阿父,我軍不善水戰,貿然越過濡須塢前往下遊攻打中洲,極容易被吳軍包圍,乃是不智之舉。”


    得虧王廣是王淩長子,要是旁人敢如此擾亂軍心,王淩早就把他拖出去了。


    無視王淩滿臉的不悅,王廣接著說道:“兒在任散騎常侍時,曾與蔣太尉聊起過當年文皇帝伐吳故事。”


    “當年忠侯(曹仁)攻打濡須時,就和阿父您做了同樣的選擇,結果被朱桓分兵解救,斷其歸路,以致有去無迴啊。”


    王淩不以為意:“此一時彼一時,朱桓是何人,可眼前的又是何人?”


    “如今,濡須塢的吳軍能夠自守就實屬不易了,他們有膽量分兵去救嘛...”


    “我軍既已占得如此大的先機,勢必要迅速拿下濡須,否則吳國的援軍一到就麻煩大了。”


    “可是阿父,兒還是覺得....”


    “夠了。”王淩大聲製止了王廣。


    隨後用不容置疑地語氣反問道:


    “莫非為父不知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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