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邊界的戰場,北明大軍麵對隋陽的固守終於出現了疲態,進攻節奏正在逐漸放緩,無論是隋陽士兵還是北明士兵同時鬆了一口氣,仗打到這個地步,誰都能看出來再打下去不過是無休止的消耗戰,將軍們坐在軍帳中下達軍令,而士兵們則提著腦袋衝上去做無謂的廝殺。


    與中渤兩州境內不同的是,胤南兩州經過了數次戰亂,尤其是胤州百姓們早已失去了田地家園,無數遭受戰亂之苦的百姓流離失所,拿不下隋陽的北明自然不會去安撫不屬於他們的百姓,而隋陽更不會為了剛剛占領下的土地和北明拚命,他們將重心放在收複牧州上麵。


    安西大軍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胤州境內,收到楊秋的密信後,王老二就開始準備好延續這場戰爭,王老二這個人嗜殺,暴虐,變態,可當他看到胤州的千裏平原上屍殍遍野的如同幹柴的屍體時,看到放眼望去找不到一塊樹皮的山林時,看到如同餓鬼和野狗爭食自己同類屍體的百姓時,他隻能抬頭望天裝作什麽都沒有看到。


    隻要戰爭還不結束,這場災難隻會持續下去,沒有人會去管胤州百姓的死活,也沒有精力去管。


    胤州最鼎盛時期,人口數百萬戶,經過了五次戰爭的侵擾,如今可能連三十萬戶都不到,這個數字還在持續減少中。


    易子而食,史書上的四個大字,雖然中原數百年來一直在征戰,對百姓的牽連其實都不如一場天災,出現這種情況往往都是人力不可抗拒的天災造成的,數百年沒有經曆過天災的胤州終於在人為的損害下,讓王老二親眼看到早已被世人忘記的‘易子而食’。


    沉默了許久的王老二終於下達了軍令,身強體壯未曾食人者,可隨軍入伍,年不過黃口的幼童由輜重營統一安置,送迴安西,其餘者皆殺。


    不是王老二不想幫助他們,殺了他們是王老二對他們最好的幫助,安西現在雖然富裕,可任何一個人都知道,難民的嘴永遠都是喂不飽的,這場仗還要打多久沒人知道,也許一年,也許十年,如果一直打下去,連安西自己的百姓都要勒緊褲腰帶過日子,更不可能拿出餘糧來救濟本就不屬於他們的子民。


    這個選擇,士兵們不理解,將領們也不理解,隻有王老二自己清楚,他隻不過是想讓這些看起來活著其實已經死了的人,在下地獄前起碼還算個人,被人殺死總比吃完自己同類屍體後餓死再下地獄後要好吧。


    胤州百姓終於迎來了數百年來最黑暗的時刻,曾經擁有三百多萬戶的胤州在安西軍到達中州邊界戰場時,變成了一個空空蕩蕩的人間地獄。


    上安這段日子發生了兩件大事,第一件,自然是無恥至極的安西在兩軍即將罷兵的時候,突然加入戰場,猝不及防的中州防線差點被攻破隻能後移,北明和安西大軍第一次站在了中州的土地上。


    第二件,大元帥楊剪帶病上朝,請求皇帝允許他重迴戰場,更拿楊家三百餘口人的性命擔保,若不能將北明安西趕出中州,楊家全族以死謝罪。


    無論朝中如何風雲變幻,在百姓和普通士兵心中楊剪依舊是那個隋陽戰神,連戰馬都上不去的楊剪,就坐在馬車上指揮著隋陽大軍開啟反擊,一戰擊退安西,殲滅北明朝廷兩萬人,安西的突然後撤別說被坑的北明懵了,連隋陽都有點猝不及防,楊剪的威懾力這麽大嗎?


    將戰場再次拉迴中州以外的楊家,終於從之前的窘境中走了出來,楊家的子弟在憋屈了許久後昂頭挺胸的走出了府邸,當初受盡冷眼的他們再次被追捧,風頭一時無兩。


    夾雜在這兩件大事中間的上安,還發生了一件小事,來福酒樓本來定好的說書人,不知何故遲遲沒有見到人,楊秋本身就被眾人不喜,這下更是讓萬花樓的貴客們厭惡,感覺楊秋是在故意消遣他們。


    來福酒樓的五個人,瞌睡的瞌睡,發呆的發呆,傻笑的傻笑,渾渾噩噩的混著日子,方迴在得知安西參戰後,徹底擺爛了,反正來福酒樓管飯而且沒客人,難得不用奔波還不愁吃住,巴適得很。


    唯一的小驚喜可能是琉球兒的練劍天賦比呂無強的多,除了每天的紮馬步和固定不變的劈砍刺以外,方迴難得大方的教了琉球兒幾手劍術,羨慕的呂無牙癢癢,心中暗想到底誰才是主角。


    又是一個沒有客人的日子,讓呂無和琉球兒去後院紮馬步練劍的方迴,一臉羞恥的找到了曬太陽的楊秋。


    楊秋睜開一隻眼瞄著方迴道:“有話就說。”


    “掌櫃的我想支一個月的工錢。”


    楊秋閉上眼睛毫不留情的說道:“你消費不起。”


    方迴的老臉一紅,尷尬的不知道說什麽好,就聽到楊秋繼續道:“別說一個月的工錢,支給你一年的工錢,你也消費不起。”


    方迴張了好幾次嘴巴,才艱難的問道:“消費這麽高嗎?”


    “嗬,你以為這是哪?這裏是上安城,萬花樓雖然算不上頂級青坊,可也排的上號,懷裏不揣著十兩銀子,門你都進不去,這十兩銀子還是打發小童用的,說白了就是進去後你也隻能幹瞪眼。”


    其實也不怪方迴厚著臉皮支銀子,他好歹也是天下第一劍客,平時主顧給的銀子也不少,隻不過都讓他花在青坊裏了,這段時間守著萬花樓,再加上楊秋經常出入,早就讓方迴心癢難耐,昨個夜裏,方迴甚至看到偷偷摸摸的老穀也去萬花樓消費了一把,讓他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衝動,厚著臉皮找楊秋支工錢,可惜楊秋的話讓他沒了愛。


    看著起身準備離去的方迴,楊秋翻了個身看著他道:“想去?”


    方迴一愣,轉過身蹲下來笑眯眯的點了點頭。


    楊秋為難的說道:“你也知道,咱們酒樓生意不好,我私房錢也不多,也不是不能借給你,不過嘛。”


    “你放心,我一定連本帶利的還你。”


    積極的方迴讓楊秋嗬嗬一笑,然後坐起來問道:“你說你是天下第一劍客?”


    “如假包換,怎麽,掌櫃的也想學劍。”


    “我都一把年紀了,學那玩意幹啥,要不這樣吧,不管你在上安城待多久,萬花樓的消費我都包了,你欠我一個人情怎麽樣?”


    聽到這話後方迴沉默了下來,一個人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他們這些江湖人最怕的就是人情這種東西,有時候會要了自己的命。


    也許是看出了方迴的顧忌,楊秋接著說道:“放心,我不會讓你自殺,也不會讓你去殺別人,如果將來某一天有人要殺我,我需要你來保護我可好?”


    方迴聞言眼神一亮,一個開酒樓的老板能遇到多大的危險,於是笑嗬嗬的連忙點頭。


    楊秋從後廚拿了百兩紋銀交到了方迴手裏,看著方迴興高采烈的衝向了萬花樓,楊秋暗想天下第一劍客就這個德行?


    傻笑的老穀走出後廚,和楊秋一起看著被姑娘們簇擁進萬花樓的方迴。


    其實方迴他們來的第一天,楊秋就知道了他是貨真價實的天下第一劍客,因為老穀告訴他,天下第一劍客確實叫方迴,而且自己能感受到他很強。


    楊秋問老穀,他和方迴誰更強,老穀想了想說:“正常切磋,我輸,生死相搏,以命換命。”


    接著楊秋問:“和音離比那?”


    老穀愣了愣道:“左將軍不切磋隻殺人,一對一我必死。”想了想接著說道:“若是左將軍以命換命,我加上方迴都得死。”


    當時楊秋聞言鬆了口氣道:“明白了,要想辦法讓這個第一劍客欠我一個人情啊。”


    老穀聽完這話,憨厚的臉上露出難過的表情,好像是在替方迴默哀,楊秋看著他笑道:“嘿嘿,老穀,我怎麽感覺你好像很不開心啊,當初我也沒強迫你啊?”


    老穀白了他一眼道:“沒強迫嗎?”


    “有嗎?”


    “嗬,你是沒有,可左將軍的長槍都他娘的捅老子嗓子眼了。”


    “那你不能怨恨我,反正我沒強迫。”


    楊秋沒想到這個人情來的這麽簡單,不過是請方迴喝幾次花酒,就能換來天下第一劍客的人情,簡直是太值了,當初老穀可是被音離硬生生的給揍服的。


    無論中州邊界的戰場形勢如何發展,似乎都不會影響到上安的百姓,大家依舊每天醉生夢死的過著自己的生活,絲毫不關心前線是不是還有幾十萬兒郎在為他們現在的安穩拚命。


    安西軍屠殺難民的消息被活著的人帶到了中原各地,就連北明朝廷都對王老二的行為表達了斥責,隋陽朝野上下更是罵聲一片,這幾日萬花樓中談論的皆是安西軍屠州的惡行。


    柳如姑娘心中被楊秋建立起來很是向往的安西出現了動搖,柳姑娘甚至有一絲絲懷疑之前是不是楊掌櫃的一直在騙自己,於是她今日難得的沒有聽楊秋講故事,而是想要問問安西軍屠殺難民楊掌櫃是怎麽看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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