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陰沉,飄落的細小雪花在寒風的裹挾下四處滾動。


    不但讓地麵上好似多了無數道快速移動的白色細小雪河,也使得人們感覺腳下更加清冷了些。


    不過洛陽與河南道的一眾大臣與將領站在河陽的渡口前卻絲毫感覺不到寒冷,甚至因為心中的緊張,身上還發潮出了些許汗水。


    當大河河麵上出現遼東獨有的細長海船時,這些大臣與將領更是心中一緊。


    下意識的調整身姿顯得既恭敬又更得體一些,從而更加感受不到任何寒風裹挾而來的寒意。


    安慶和等幾個安家的郎君,更是一把撥掉了身上披著的大氅。


    赤著上身讓人將其五花大綁,又命人抬著棺材走到了最前邊。


    海船緩緩停靠於碼頭後,從船艙裏走出的羅一瞥了一眼碼頭上前來迎接的人群,眉毛微微一挑,“排場是真不小,看樣子光主事的就不下三百人。”


    “別這麽陰陽怪氣,他們來的少了才要壞事。”轉動了幾下拂塵的玉柄,李泌低聲勸慰道:“知道這裏有你不喜之人,盡量壓著些脾氣,過後再慢慢收拾。”


    羅一理了理身上的黑色裘皮大氅,似笑非笑道:“這一次你又想錯了。


    來的這些人每一個我都喜歡的不得了,而且每一個我都準備讓他們擔當大任。”


    李泌嘴角扯動了幾下,語氣有些擔心道:“你該知道即便是帝王也不為所欲為,你到底又起了什麽心思。”


    看了一眼搭好的跳板,羅一對李泌微微一笑,“我做事的風格你還不了解?


    不管到什麽時候,我下邊都不養閑人。


    奉承的話得說,事更要必須得做。”


    邁步踏上跳板,羅一稍稍頓了頓,壓低聲音道:“你心頭的疑惑今日就能解開。


    而解開了這個疑惑,你就能知曉你身上的擔子到底有多重。”


    說罷,不等李泌答話,羅一在親衛的簇擁下走向了碼頭。


    “吾等拜見郡王!問郡王安!”


    羅一的腳步剛剛踏上碼頭的石階,一眾無比緊張的大臣與將領在安慶和的帶領下立刻跪拜於地。


    而跪拜的這群臣與將領,位置排在前邊的大多見羅一。


    對於羅一如今強大的氣場與年歲,並不是感到太驚訝。


    但位置靠中後卻沒幾個見過羅一。


    在實際與先入為主的想象巨大反差下,或者說是在這種特定氣氛下全都大為震撼。


    被親衛簇擁在當中的羅一,從步伐與身形來看,怎麽看怎麽有種周身既儒雅透著雍容之態,又十分的矯健有力。


    那張年輕的麵龐看似滿臉的和煦笑意,仔細觀察更是不難發現眉宇間透著難以掩飾的堅毅之色。


    尤其是緊抿著雙唇,怎麽看都有股子百折不撓的英勇豪氣。


    這簡直就是絕佳的帝王麵相。


    不知道是真被驚著了,還是有別的心思,位置中後部的一些官員居然驚唿‘郡王居然有如此帝王之相,四海定可安定矣!’便一頭栽倒昏了過去。


    羅一掃了一眼那些明顯是假摔與假昏的官員,心中頗為感慨。


    真是啥時候都不缺為了博取上邊注意而耍小心思的顯眼包。


    “天寒地凍的還勞煩諸位出來迎接,真是有些過意不去。”抬手指向河陽縣城,羅一揮了揮大手,“身子想必已經凍得透了,先入河陽暖和暖和。”


    “先生,我等不冷。”躬著身體走到羅一身前,安慶和滿臉興奮的遞上一塊玉璧與一封表文道:“這是降順的國表,而且洛陽城裏早就做了準備…”


    “嘭!”不等安慶和說完,羅一抬腿踹了一腳過去,隨後十分誇張的大喝道:“誰家的學生與先生這樣見禮。”


    安慶和先是被踹的心中一緊,以為羅一是真動了怒。


    但是看到羅一表情十分誇張的大喝,安慶和立刻跪在了地上,“學生知錯,請先生重罰。”


    羅一抬腿又踹了一腳後,將身上的大氅脫下披在了安慶和的身上,“寒冬臘月的打赤膊,是不是缺心眼?”


    一把將安慶和拉起來,羅一半真半假道:“與我待的時日不算短,好的一點沒學會。


    盡琢磨烏七八糟的法子,真是上不得台麵的東西。


    待忙完了正事,自己掌嘴二十,現在滾到我後邊去。”


    罵完了安慶和,羅一對著官員與將領道:“又沒死人,都穿什麽喪服,趕緊脫掉!”


    羅一這番表演並不是單單要傳達安慶和由他護著,誰想在安家身上動腦筋要多琢磨琢磨的信號。


    最主要還是打算給底下一眾官員與將領吃一顆定心丸的意思。


    而從鄭重且多少帶著些壓抑與悲憤的獻降儀式直接轉變為先生對學生的斥責,這讓一眾投降的官員與將領的臉上立刻布滿了喜色。


    這意味著羅一將他們之前反叛的過錯直接給攬了過去,也意味著羅一終於有登位之心。


    而這一次,他們將真正成為從龍之臣。


    這使得一眾官員與將領隻是稍稍猶豫就紛紛脫掉了身上的喪服。


    隨後眼中滿是興奮的看向羅一,等著下一步的安排。


    羅一見狀,抬手再次指向河陽城,“都不是鐵打的,在外邊凍了這麽久趕緊入城暖暖身子。


    暖和過來還有重要的事與你們安排,沒功夫浪費在這些虛禮上。”


    看了看轉身走向河陽城的官員,又看了看露出一絲狡猾笑意的羅一,李泌眉頭輕輕擰了擰,低聲詢問道:“你到底在謀劃什麽。


    連肉袒麵縛、銜璧輿櫬的出降之儀都能給舍棄。


    這可是多少君王所求而不得之事。”


    羅一瞥了一眼李泌,“你這是在明知故問,給了他們好處,他們必要賣命做事。”


    “賣命做事?”低聲重複了一下,李泌嘴裏有些發苦道:“這話從你嘴裏說出來有些讓人發慌,別賣關子了,你到底要做什麽趕緊與我先言語一聲。”


    羅一嘿嘿一樂,“有什麽關子可賣的,我給了他們好處,他們就得為我幹活,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這些官員有大有小,可不是人人都有資格聽你親自安排。


    況且之前你還說要給我解惑,這肯定與施政有關。”


    說到這,李泌目光頗為擔憂的繼續道:“涉及如此之多的官員,可見你要頒布的政令動靜不會小。


    你是不是有些過於急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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