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聽了哥舒翰的說辭,眉頭先是一皺,不過隨即又舒展開。


    哥舒翰是個赤膽忠心且重情重義的性子,當年為了王忠嗣寧可節度使之職都不要。


    所言也必是言之有物,所謀更必是久經思慮,是個老成持重之人。


    不會特意為了附和楊國忠而故意說這些。


    加之哥舒翰先前已經對安祿山之事上過一次書,現在又一次不惜己身的耿直諫言。


    這讓李隆基心裏未免也有些敲起鼓來。


    但是想到他待安祿山不薄,加之安祿山又一直乖順。


    而且以安祿山現在的高位,也想不出他有什麽理由去反。


    另外,還是如之前所想的,就算是安祿山真的會反,又有誰會去應和一個胡兒。


    想到這,李隆基對楊國忠與哥舒翰笑了笑,“你們兩個忠心可嘉。


    不過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況且祿兒將三鎮治理的還算不做。


    總不能隻是懷疑,就將沒有任何錯處且對大唐盡心竭力的有功之人給治了罪。”


    再次在楊國忠與哥舒翰身上來迴掃了掃,李隆基再次哈哈笑道:“更何況朕還有你們這一文一武的忠臣良將,祿兒可不會傻到幹那樣的事。”


    聞言,哥舒翰隻是躬身一禮,沒再繼續吭聲。


    給太子寫信言明一同諫言之事,且這個時候又再次開口,已經給足楊國忠麵子了。


    他是李隆基的臣子,可不是楊國忠的臣子,自然是李隆基說什麽就是什麽。


    楊國忠心裏是鬱悶的要命,哥舒翰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聖人還是如此相信安祿山那個胡兒。


    在羅一那連續吃癟,顏麵已經掃地。


    如今已經幾次三番的諫言安祿山會反,如果再不把這個胡兒給扳倒,他楊國忠就成了大唐有史以來最無能的宰相。


    不知道有多少人背地會嘲笑他,連李林甫那個死掉的老狗都不如。


    這讓楊國忠再怎麽不願意,也隻能將目光投向太子李亨的身上。


    昨日看過哥舒翰臨進京前送過來的親筆信件,太子李亨自然明白楊國忠目光是什麽意思。


    不過太子李亨卻並未著急開口說話,而是先謹慎小心的仔細觀察李隆基的表情。


    若是李隆基的笑意不是裝出來的,對楊國忠與哥舒翰真的沒什麽不滿,他才會開口勸說。


    而李亨之所以還不如楊國忠與哥舒翰那樣暢所欲言,也是實在沒辦法。


    三個兄弟,其中還有一個是前太子,隻是因為疑心,就被老爹給弄死。


    有這樣一個隨時想要將兒子一波送走的老爹,換誰誰都要戰戰兢兢的。


    李亨名為太子,實際上日子過得實在太苦逼。


    而且這個太子的位置,最初也不是他想要的,是莫名其妙的就扣到他頭上了。


    想要請辭換個人,可一想到老爹的狠厲,敢這樣不識抬舉,下場肯定好不了。


    隻能默默自降一輩,對誰都裝孫子硬挺下去。


    但問題是,不是他裝孫子不惹事,就能太平的。


    李林甫活著的時候,一心想把他給弄死,好換了別人當太子。


    以為李林甫起死了能好些,結果楊國忠直接從當年李林甫的幫兇升級為主謀。


    目的與李林甫出奇的一致,就是要弄死他。


    李亨鬱悶的懷疑人生的同時,心裏也是憤怒至極。


    別人做太子那都是極為風光,到了他這,他連個朝臣都不如。


    光是被迫和離就有過兩次,古往今來恐怕他是頭一個。


    而且就算是替父親建國主持朝堂,也跟個應聲蟲一樣,還是楊國忠說了算,再小的事他都做不得主。


    李亨是恨不得將楊國忠等往死裏整他的朝臣挫骨揚灰。


    可以說他們間是不死不休的局麵。


    即便是安祿山的勢力已經大到讓他心驚肉跳,與楊國忠有了共同的目的,也還是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引起李隆基的不滿,可一點不比被楊國忠下套強到哪去。


    仔細觀察了幾下,見李隆基並不是口是心非,且有要說別的話茬的意思,李亨咬咬牙也起身站了起來。


    “阿耶,楊相與哥舒使君所言極為有理。


    安祿山不但有反相,做事也越來越過分。


    若是再任這樣下去,河北恐怕真要起兵戈了。”


    李隆基眼中猛得迸射出兩道魄人的目光看向李亨。


    李亨之前不是沒說過安祿山會反,但那都是父子兩人私下的談論或是私下裏上書。


    緊隨楊國忠與哥舒翰之後,並且在他下了斷言後還張嘴諫言。


    這讓李隆基不滿的同時,也心生警惕。


    見李亨目光與他坦然對視,沒有任何躲閃,李隆基微微點點頭,將目光在楊國忠與哥舒翰的身上又來迴掃了掃。


    他這個兒子有幾斤幾兩,手下都有哪些人,他了若指掌。


    楊國忠平日也沒少給他這個兒子氣受,兩人肯定是不能走到一起。


    哥舒翰平日裏與他這個兒子更是沒有半分


    既然沒有這方麵的意思,那就是真的隻關安祿山反不反的事。


    李隆基心中一鬆的同時,也感到有些頭疼。


    他打心裏就是認為安祿山不會反,但太子當著楊國忠與哥舒翰的麵開口,又不能不給些顏麵。


    沉吟了半晌,李隆基看向三人道:“你們都說安祿山會反。


    可全靠猜測,拿不出一個證據來,朕怎麽治他的罪。


    總不能無端就把他給下了大獄,或是收了節度之職。


    屢立功勳,卻落這樣的下場,那朕豈不是成了昏君。”


    李亨心中重重的一歎。


    這可是謀反,向來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三個兄弟被殺時,沒見有這些說辭,到了安祿山這,不但講起證據,更是連收權都不願意。


    真不知道安祿山到底給父親灌了什麽迷魂湯,信任到如此地步。


    楊國忠與李亨的心境相差不大,同樣是鬱悶的一批。


    手握三鎮軍政大權,要地有地,要兵有兵,要錢有錢,這還不算證據?


    況且羅一沒走的時候,在朝堂都言明了河北一旦反叛,短時間內根本沒應對。


    帝王該有的猜忌呢?該有的防備呢?


    怎麽到了安祿山這,全都沒有了。


    可眼下聖人已經有些鬆口,不能錯過了這個機會,怎麽也要想個法子來。


    低頭絞盡腦汁琢磨了一陣,楊國忠猛得抬起頭來,“陛下,安祿山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隻要給他下道旨意讓其進京,就能試探出來他的反意。


    心虛之下,他絕對是不敢來的。”


    頓了頓,感覺話說的有些太滿,而且也想到了徹底踢開陳希烈的辦法,楊國忠繼續道:“就算是敢來,也並不意味著他就沒有反意。


    從河北多調軍備多遷百姓到遼東,用以防備。


    另外,羅一現在病情不明,單靠他一人獨撐怕是不妥。


    陳相正好身處遼東,暫時讓其留下,幫著處理了政務。”


    李隆基對試探安祿山沒什麽所謂,倒是對陳希烈的安排眉頭一皺,“陳卿留在遼東,那政事堂裏可就缺了人手,時日短還可以,長了怕是不妥。”


    楊國忠一拱手,“吏部侍郎韋見素頗有才情,可暫替左相之職。”


    李亨見楊國不但出了個餿主意,還半路又開始算計陳希烈,氣得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


    羅一打得還是輕了,大唐有這樣無才無德之人執掌朝堂,遲早要受到反噬。


    心中暗暗發誓,隻要他登上皇位,第一件事就是對楊國忠抽筋扒皮,以解心頭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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