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孝哲最後的話,說是指著鼻子罵人都不為過。


    嚴莊被氣得頭上青筋暴起,幾次想要大聲痛罵迴去,可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孫孝哲與安祿山其他的義子不同。


    五六歲時部族被破,其母被收成了外室。


    雖然孫孝哲那會年歲小,卻極會討安祿山的歡心。


    被認了義子後,孫孝哲方方麵麵都不比安祿山的親兒子差。


    能上陣後,孫孝哲每每都是身先士卒,護在安祿山左右時,更是幾次救下過安祿山的性命。


    論信任程度與親近關係,還是孫孝哲更勝一籌。


    再加上平日裏孫孝哲這個蠻兒就對郡王聽從他的安排頗為不滿。


    更是不服氣他這個沒上過戰陣的反而官職更高,並且對事事都要聽他的安排極為不滿。


    這個時候斥責迴去,隻會讓這個蠻兒更加惱怒,以後更會桀驁難馴。


    最主要的是,近一年來安祿山對他已經不如最初幾年那麽尊重,偶遇煩心時甚至會開口痛罵。


    方才又將每次都著重稱唿安祿山為使君,用以彰顯關係親密的高尚給得罪。


    真鬧起來或許最後吃虧的還是他自己。


    嚴莊隻能選擇將這口氣強壓了下來,當做沒聽到孫孝哲的叫罵,起身對安祿山拱手道:“我所言,皆是為了郡王所想。


    如高兄方才所說,即便是出於跨海的兇險,也要謹慎給糧之事。


    況且三鎮積攢這些大為不易,楊國忠又隨時會繼續逼迫,很有可能隨時起事。


    還望郡王三思。”


    “真是個殺胚,就不會說句人話。”


    斥責了一句孫孝哲,安祿山抬手將嚴莊按坐下去,“還能不知道你是為了我好?”


    頓了頓,安祿山臉上帶著煩惱之色問道:“先生真覺得我兒此次謀劃不能成?他可是從不做無把握之事。”


    聽到安祿山問的不是羅一有沒有野心,或是會不會真的生出旁的心思,而是直接問此次謀劃倭國能不能成。


    嚴莊心中立刻就是一陣苦笑。


    之前的那些話算是全都白說了。


    羅一年歲這樣輕,日後怎麽可能會沒有其他的心思。


    更何況這是個連楊國忠都敢打的主,唯獨就會怕了他安祿山?


    真當羅一跟孫孝哲那智短蠻兒所說,有十九娘在中間就能萬無一失?


    全都被從倭國所獲之利上給蒙了眼。


    想到這,嚴莊搖頭道:“倭國那麽好謀劃,或是值得謀劃,恐怕倭國四島早就是大唐治下了。


    島上倭人口眾可不比北地的大小部族,就算能順利登上倭島,以遼東一己之力,又如何能將其滅國。


    就算能將其滅國,除了又小又矮的倭人,又能有多大的獲利?


    他去打倭國都不如去打靺鞨人,去打鬆漠的契丹人。


    至少還能得不少馬匹牲畜,更能虜獲不少的契丹人以衝軍中。”


    嘖嘖了兩聲,孫孝哲用比之前更加不屑的目光瞥了一眼嚴莊道:“義父,您聽聽這說的什麽話。


    這麽怕敗,還琢磨著起事做什麽。


    若是在我軍帳裏說這番話,立刻就得吃了軍法。”


    安祿山橫了一眼孫孝哲,“就知道打打打,這樣大的事,是腦子一熱就能定下來的?


    若是真支持我兒攻打倭國,那是要往外掏軍備掏米糧的,而且數目還不小。”


    孫孝哲不敢頂撞安祿山,緩和語氣道:“義父,不是羅一送了些禮給我們這些平輩,我就替他說話。


    您懷疑誰在財帛上能吃虧,都不該懷疑到羅一頭上。


    他想從哪上琢磨賺錢,哪一樣不是賺得盆滿缽滿。


    他給送的那些禮品,您都是眼見著,也品嚐過了的。


    去趟劍南,羅一不但弄了清茶湯出來,更是鼓搗出連沒有一點糊味,跟雪一樣白的糖霜出來。


    羅一盯上倭國,不用想都知道這是指不定又看到什麽來錢的進項。


    如果不是這樣,他絕對不會執意一定要打倭國,更不會一張嘴就要這麽多米糧。


    咱們比不得人家在琢磨錢上的那麽多心思,跟在後邊沾沾光總可以吧。”


    說到這,孫孝哲斜了一眼嚴莊,脖子一梗道:“有人總嫌我們是粗人,可人粗不是不懂道理。


    人家就差把飯給喂到嘴裏了,還在這疑心這疑心那的。


    怎麽看都比我們這些粗人還不堪。”


    起身對安祿山拍了拍胸口,孫孝哲做出一副豪爽的樣子道:“義父,這米糧不但該給,若是數目夠用,還該給的更多些。


    若是不放心,孩兒一同跟著過去。


    就算羅一沒琢磨出什麽好法子,孩兒在倭國刮地三尺也得給找補迴來。”


    “啪!”安祿山起身在孫孝哲脖梗子上拍了一下,“還多給些,你說的真是輕巧。”


    安祿山雖然嘴上這麽說,其實心裏是讚同孫孝哲這番話的。


    而且從個人感情上也不太認為,或是不願相信羅一會對他怎麽樣。


    當然,孫孝哲說跟著羅一一起倭國那些,安祿山是一個字都不信。


    以這小子的脾性,說是去找羅一劃拉些禮品,討要些財帛還差不多。


    但之前的話卻沒說錯半個字。


    羅一是到哪都能捉出錢來。


    甚至仔細琢磨琢磨羅一打得那些仗,會發現好似捉錢才是主要目的,獲取軍功反而是次要的。


    況且單子上已經列出能從倭國都獲取些什麽。


    金銀暫且不提,單單是倭國有銅,就絕對能賺得盆滿缽滿。


    假模假樣的斥責過孫孝哲,將目光看向了高尚,安祿山一臉為難道:“噫嘻,先生說的有理,孝哲有些話說的也有理,真是讓人難以決斷。”


    “郡王不必太過煩擾,明日查查倉中米糧數目。


    若是不影響軍中所用,便給調撥過去。


    羅一能謀劃成自然更好,不成也全當一次搏賭。”


    嚴莊見安祿山居然對著高尚這樣說,再傻也知道是什麽意思,馬上改變策略不再硬勸。


    搶在高尚之前順著安祿山的心意說了一句,嚴莊退而求其次道:“李光弼少年之時便揚名於朔方,是一員不可多得的將才。


    如今正好與安思順生了嫌隙賦閑於京中,不如將他給要過來。


    既讓河北多了一位名將,也能震懾住一些人不要生不該有的心思。”


    安祿山聞言,眉頭立刻一皺。


    嚴莊的意思他明白,這個提議不單單是為了震懾或是製衡於誰,北地一直都缺一個有名望的副手。


    李光弼確實能打,領兵的才能足以做個河北的副手。


    關鍵在於李光弼是契丹人,其祖上更是契丹大族酋長。


    上書把李光弼給要過來,很有可能不是助力,而是找了個大麻煩。


    畢竟他對契丹人做得那些事,確實有些上不得台麵。


    李光弼絕對不會臣服於他。


    沉思了一下,安祿山搖搖頭,“不妥。”


    嚴莊知道安祿山在擔憂什麽,剛想開口勸一勸,自小就侍奉安祿山的李豬兒突然站在了堂屋門口,“郡王,東亭那邊的人送來了飛鴿傳信。”


    “快拿進來給先生看看。”


    安祿山不識字,隻能讓李豬兒把信遞給嚴莊。


    看到嚴莊打開信看了兩眼後,臉色有些微微一變,安祿山趕忙問道:“信上都寫什麽了。”


    嚴莊把信遞給高尚,臉色既有不解又有些複雜道:“羅一要出兵打契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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