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議的結果雖然是暫時不報到朝堂,但羅一依舊感到非常不爽。


    不是出於火藥與火炮的製作流程要交給李尚客與李泌。


    也不是出於南山看守庫倉的人手摻進李尚的人。


    更不是出庫時算上要加上李泌,必須有三方共同印信才能出庫。


    這些在羅一看來其實都隻是個形式。


    畢竟配藥的方子隻有周口口與老耿、老林等幾個老卒知曉。


    羅一對這幾人有絕對的把握,就算是死別人也想從他們嘴裏套出方子。


    隻要火藥方子握在手裏,這些所謂的鉗製沒有任何意義。


    真正讓羅一感到不滿的,是這種做法對他是赤裸裸的不信任。


    他能將手雷和火炮展示給他們看,其實已經做好了火藥方子也給他們一份的準備。


    或許是政治上還不太成熟,或許是對友情的定義不同。


    羅一覺得不該是這樣的一種處理方式。


    李泌這個提議看似公平,實則完全就是有罪推定。


    羅一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些過於玻璃心,覺得這種做法即便不是對友情的背叛,也是對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進行的一種否定。


    在土護真水時的那種心力交瘁之感再次充斥在心頭。


    可膏藥國與靺鞨人搞出來的事情又不得不讓他打起精神來。


    “既然你們對此都滿意,那就該說說出兵倭國的事。”


    突然生出的疲憊,讓羅一感覺脖子好似都有些架不住上邊的腦袋。


    對著三人輕聲說了一句後,將雙手支在下巴上緩了緩,羅一繼續道:“有火炮有手雷,無論是海戰還是陸戰都算是有了倚仗,以東亭的兵力完全可以做到攻入倭國。


    接下來要考慮的是新羅能不能支撐到出兵攻打倭國本土。


    還有該如何說服朝堂同意出兵攻打倭國。”


    有了火炮的加持,原本氣氛變得有些喜悅,但羅一說得這番話,又讓氣氛恢複到了之前的那種沉悶與壓抑。


    在知曉靺鞨人並非鐵板一塊,存在著內訌與對立,三人覺得即便出兵倭國存在各種各樣的困難,但為了謀劃靺鞨人那十萬邊軍,確實應該試一試。


    但看過手雷與火炮的威力後,三人的心思都發生了改變。


    這兩樣物件完全能抵得上那十萬靺鞨邊軍,沒有必要再去冒著各種風險攻打倭國,去搏個不確定的結果。


    對於羅一的發問,三人一時間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羅一等了半晌,見三人都默不作聲,咧嘴笑了出來。


    而這笑聲,滿是自嘲、無奈以及悲涼。


    這三人裏,有善戰者,更有被後世讚譽的頂級謀士。


    沒想到卻如此短視,如此沒有進取之心,如此言而無信。


    大唐的沒落,不是沒有道理。


    他拚了命的算計,也更像是個笑話。


    “我隻是一介觀察使,有何資格做如此謀劃。”強撐著身子站起來,羅一神情蕭索道:“累了,去歇息了。”


    李泌見羅一的臉色由蠟黃變得有些慘白,眼中閃過一抹擔憂道:“沒有急著應聲,是在思慮著有如此利器,為何還要勞師動眾的去攻打倭國。


    這怎麽看這都是劃不來的事情,如果另有我等看不出或是看不透的緣由,你該仔細說說。”


    起身走到羅一身旁,李泌想要架住羅一的胳膊再次把脈,沒想到羅一卻後退了兩步。


    而且從羅一看來的目光中,李泌感受到了濃濃的失望以及無奈。


    “你小子是怎麽了,平日裏不是總嚷嚷著打仗與經商,講的就是一個劃算不劃算。”看到羅一反應如此強烈,李尚客起身皺著眉頭道:“長源哪一句說得錯了,讓你如此耍性子。”


    “你認為我是在耍性子?”


    羅一目光環視了一眼三人,極為失望的搖頭道:“與你們說靺鞨人朝堂之事時,可是答應了要想辦法出兵倭國。


    你們現在如此,是為言而無信。


    其次,你們的目光隻看到手雷與火炮之利,卻忽略了弊端。


    但凡是火都怕水,遇到雨天這兩樣能不能發揮戰力都在兩可之間。


    另外即便是在晴日,火炮連打幾次就要停下至少一盞茶的功夫。


    這個時間夠騎軍來迴衝陣幾次的了。


    而且就算是能夠不停的打,隻要舍得拿性命去堆,騎軍一樣能夠衝過來。


    再有,火炮用得過頻,壽數會大打折扣。


    不要說用上一年兩年,有可能三五個月就要換上一茬。


    甚至是在戰陣上會炸裂,從而引發潰敗。”


    頓了頓,羅一無奈的重重一歎道:“對於有些外族,是不能計較得失的。


    尤其是倭國,其族群的卑鄙與陰狠是刻在骨子裏的。


    向來就沒真心尊崇過我大唐。


    效仿我大唐國製,偷學我大唐之技藝,甚至是借種於我唐人。


    最終的目的都是要將倭大唐踩在腳下罷了。


    敢出兵新羅,就是最好的證明。


    倭人是教化不透的,隻有大棒才能讓他們甘心聽話。


    白江口的水戰,讓倭人甘願伏低了百年。


    膽敢抬頭,就該立刻打過去讓他們再次伏低。


    況且我們這一輩人能解決的事情,就不要拖著留給後人。”


    羅一也知道這番說辭沒什麽說服力,可眼下能說得也隻有這麽多。


    說以後倭寇會侵擾沿海幾百年,或是千年之後會做出禽獸不如的罪行。


    隻會被人當做瘋子,更是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這種有苦說不出的感覺,更是讓羅一心中堵的厲害,身上也愈發的覺得無力。


    “我真的有些乏了,你們看著商議吧。”


    強撐著對三個拱拱手,羅一咬牙邁步出了廳堂。


    可剛剛走出去,羅一就是一陣頭暈目眩,腿上也沒有半點力氣,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使君,你怎麽了。”


    “左大,快去東亭城找醫師過來!”


    看到羅一突然跌倒,侯在外邊的苴夢衝與倉滿趕忙跑過來扶住了羅一。


    聽到外邊的動靜,廳堂內的幾人也趕忙跑了出來。


    “大郎君有個三長兩短,你們三個脫不了幹係!”


    在一眾老卒裏脾氣最是溫和的老林,看到羅一臉色煞白的跌坐在地上,並且額頭布滿了豆大的汗珠,罕見地先怒聲暴喝了一句,隨後安排苴夢衝與倉滿先將羅一抬到他的屋舍,一伸手臂將李尚客三人攔住。


    “我這把老骨頭沒資格在裏麵說話定決策。


    但這個時候我卻有資格說道說道!


    大郎君做事向來公私分明,所做之事沒有半分對不起大唐。


    你們見著火炮之利,把這些全給忘得一幹二淨。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說,更是連臉皮都不要了,連答應的事情都反悔。”


    抬手指著三人,老林滿是嘲諷地繼續道:“東亭乃至整個遼東能有如今,皆出於大郎君的決策。


    哪一件利國利民之事出於你們的定奪?你們有什麽資格質疑大郎君的謀劃?


    憑你們比他年長?比他多吃了好些年的飯食?”


    說罷,老林扭頭看向左大,“大郎君有好轉前,誰都不能放進去,就算這三人都不行!”


    吩咐完左大,老林扭迴頭看了看三人,冷哼一聲道:“什麽狗屁的長輩兄長。


    除了逼迫大郎君做些常人難以做到之事,或是跟著沾光還會做什麽。


    大郎君能病倒,都是拜你們所賜,少要假惺惺的去煩擾。


    不然別怪我不客氣,我可不管你們是什麽副使還是什麽將軍。”


    斜了一眼既焦急又有些發蒙的楊洪山,老林不滿道:“你怎麽個意思,是過去瞧瞧還是跟這三個狗屁杵在一起。”


    楊洪山沒想到老林會直接問他,先是愣了一下,隨心中掙紮了一陣。


    覺得老林有的話說得還是很有道理的,羅一做得每一個決策,事後證明都是對的。


    臉色複雜的對三人拱拱手,楊洪山抬腿跑向了老林的寢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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