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老卒駐地廳堂不大,裏麵坐了六七個人就顯得有些滿。


    按道理本該很熱才對,但廳堂裏除了油燈裏的燈芯偶爾發出嗶啵聲,以及吃茶的吸溜聲,便再沒了別的動靜。


    坐在裏麵的人,表情也是各不相同。


    坐在最外邊的楊洪山皺著眉頭不知道在思慮著什麽。


    老林則是一邊吸溜著茶湯,一邊笑吟吟的時不時在旁人身上來迴掃視。


    李泌還是一如既往的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隻不過一直低垂著眼眸,讓人看不到眼中的目光,從而無法猜測在想些什麽。


    王玄誌則是一副齜牙咧嘴的樣子,吃口茶湯便點點頭或是搖搖頭,好似遇到了什麽腦子決斷的事。


    李尚客的臉色最為難看,自打看過火炮的操作,一直都在陰沉著臉。


    眼中更是時不時的射出焦躁與冷厲的目光看向身旁的羅一。


    氣憤怪異且有些壓抑。


    羅一對各人都是個什麽心思多少能猜到些。


    尤其是李尚客,這老小子黑著個臉無非就是埋怨火藥和火炮瞞著他。


    畢竟以這兩樣東西的威力,真起了什麽心思,足以顛覆他們老李家的江山。


    又氣惱又驚懼之下,腦子有些想不明白事。


    多多少少有些把他當做第二個安祿山的意思。


    對此羅一也懶得去解釋。


    李尚客不滿就得有人勸?


    自己不滿的時候誰又顧忌自己了?


    明明做得事都是為了他們老李家好,結果還得裝孫子去哄去勸。


    自己心裏的憋屈誰來勸慰了?


    這麽點小破事就將臉拉得老長,給誰看呢這是。


    虧他把老李當親人看待,這麽點信任都沒有。


    再者真有什麽心思,剛才還能放炮給這老小子看?


    每當李尚客目光不善的看過來,羅一都是睜大了眼睛迴瞪過去。


    這種赤裸裸的挑釁,讓李尚客越想越氣,最終率先劃破了堂內的平靜。


    “啪!”


    用力在案幾一拍,李尚客再次用起他的招牌動作,將拳頭在羅一眼前一陣搖晃,怒聲道:“旁人不能說,與我還故意瞞這麽久?你小子到底是個什麽心思?!


    不解釋的清清楚楚,真當我…”


    “缽大的罐頭不敢你?”


    羅一將李尚客堪稱千年不變的台詞搶先說完後,同樣用力一拍案幾,“真不知道你這老小子怎麽好意思來質問我。


    是雷沒給你看?還是炮沒給你演示?你都看個清清楚楚,還要我解釋什麽?”


    被羅一叫成老小子,將李尚客氣得火冒三丈。


    緊握拳頭想要砸在羅一那張可惡的臉上,可最終還是沒舍得將拳頭落下去。


    再次用力一拍案幾,李尚客氣哼哼道:“想要讓你解釋什麽,你心裏不清楚?”


    “嘖嘖,話都不敢說明白了?”


    羅一敲了敲案幾,斜了一眼李尚客繼續道:“有理不在聲高,更何況你還沒理。


    既然上次在土護真水的掰扯的不明白,那咱們就繼續掰扯。


    自打到東亭開始,我就跟個牲口一樣給你們老李家賣命。


    我做的一件件事,你哪個不知道?可有哪一件對不起大唐?又有哪一件是對不起你們老李家?


    可你們老李家是怎麽對我的,你也該知道的清清楚楚。


    至於你的擔心,你不覺得多餘嗎?


    真有那個心思,我今日會讓你都瞧了去?


    更何況難道我不知曉手雷與火炮堪比國之重器?


    到底因為什麽瞞著,你心裏一點數都沒有?


    我今日將法子報上去,怕是明日就會出現在河北的案幾上。


    嫌我告訴的你晚了,你去找聖人說去!


    不去劍南的話,早就跟你一起用炮打鳥玩去了。”


    李尚客之所以生氣,首先是這兩樣物件太要命了,羅一根本就不該隱瞞。


    一旦被朝堂上知曉了,羅一就算立下天大的功勞,也容易出了禍事。


    其次掌控了這玩意兒,太容易滋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人馬不用多,有個三兩萬人就能將大唐鬧得天翻地覆。


    那個什麽手雷先不說,光是這個跟個鐵柱子一樣的火炮就能讓任何一支軍伍受不了。


    同樣為長兵,火炮就算是個田舍郎隻要看上兩次就能擺弄明白,根本就不用怎麽特意操練。


    就算有折損,補充起來也毫不費力。


    反觀其他各軍的弓手,沒個一年二年根本操練不出堪用的。


    與火炮對陣幾次,弓手就得被打得一幹二淨。


    更可怕的是火炮打出去的鐵砂勁道太大,而且一打就是掃出去一片。


    騎軍與之對陣,天知道要死多少人才能突到火炮近前。


    最主要的是,羅一這小子不趕緊給個承偌或是保證,反而還故意氣他。


    李尚客覺得自己是妥妥的有理。


    但是聽了羅一這一連串的反問,李尚客先是臉色一滯,隨後有些心虛起來。


    光想著這兩樣要命,忽略了自打衝娘的事開始,上邊對羅一確實不太像話。


    可一想到這兩樣玩意兒堪比逆天,李尚客又糾結了起來。


    一時間不知道該說羅一做得是對還是不對。


    “把心裏的憋悶說出來了,該痛快些了吧。”


    一直默不作聲的李泌先是突然開口對羅一說了一句,隨後將目光投向李尚客與王玄誌,“話已經都說到這了,那就都說說這兩樣物件到底該如何處置。


    若是都同意交上去,羅一就是再不願意,也由不得他。


    若是覺得這個時候交上去不妥,就商議商議該做什麽措施,該怎麽去鉗製。”


    在看過火炮的威力後,李泌就料到會發生眼前的這種狀況。


    這兩用手段都太過逆天,李尚客的擔憂沒錯。


    可自打認識羅一,羅一就一直在擔憂著河北。


    而眼下河北做出的種種舉動,也證明了羅一的擔憂不是杞人憂天。


    將這兩樣物件隱瞞到現在,同樣說不上羅一就是錯的。


    既然都沒有錯,又茲事體大,就不能輕易的按哪一方的心思去做。


    隻能用這種看似和稀泥,實則最為穩妥的辦法來解決。


    把話徹底說開,都擺在明麵上。


    今後不管誰的擔憂成了現實,誰都別埋怨誰,一同擔著就是了。


    李尚客聽了這個提議,眼中的目光頓時一亮。


    這比他之前打算隻讓羅一做個承諾與保證要穩妥多了。


    商議個鉗製的手段出來,能夠讓兩邊都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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