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溪臉上驚疑不定,張張口卻說不出一句話。


    當時在堂前老太太發難的時候,她望向過鄭容錦,可她卻避開了她的目光,隻是當時她被老太太嚇得狠了,完全忽視了這個。


    接著又聽沈微慈的聲音:“你說我挑撥世子趕她走,那她怎麽沒告訴你她為什麽沒被趕走?”


    “再有你說我阻撓世子納她,那你怎麽不好好想想,這麽些年,為什麽世子現在才納她?之前我可沒在。”


    她愣了半晌,一句話都答不上來。


    最後是沈微慈冷淡的聲音:“你與鄭容錦如何關係,我管不著,可你這般為她出氣,卻辯不明是非對錯,實也是可憐。”


    “老太太那般疼她,我要真對她做出這些事情來,還能放手叫我管家?莫非你也覺得老太太也是被我哄騙的人?”


    “但我可不是任人侮辱的,往後三姑娘要再在人後說什麽被我聽了風聲,三姑娘別以為我當真不會生氣。”


    “誰怎麽對我,我亦怎麽對誰。”


    “到時候三姑娘別怪我不給你留什麽名聲了。”


    最後宋玉溪一臉恍惚的走出去是時,腦中隻有沈微慈最後那一句話:“三姑娘狹義心腸不假,可說到底意氣用事不顧後果。”


    “我不針對三姑娘,可三姑娘可也別被人當槍使,那時候誰為三姑娘說話?”


    “我倒不要你不誠心的賠罪,你若是想不通,自己迴去吧。”


    她不由開始迴想鄭容錦這些日子在自己麵前的一幕幕作態,她每迴與她說話都是一臉愁容,細問卻不肯說,她現在的心裏微微有些亂,分不清對錯。


    三夫人見到宋玉溪從簾子裏出來,又看宋玉溪一臉恍惚,忙起身過去問:“你四嫂同你說什麽了?”


    她話才剛落,沈微慈又從簾子後麵攏袖走了出來,見著三夫人便抿唇道:“三嬸嬸帶著三姑娘迴去吧。”


    張氏頓了下看向沈微慈:“玉溪可賠罪了?”


    “她自小被我寵壞了,說話直接了些,侄媳別與她一般見識。”


    “這迴她挨了老太太的罰,你也該滿意了。”


    沈微慈笑了下:“我與三姑娘之間又有什麽仇怨的?一個府裏低頭抬頭總要見麵,我又滿意什麽?”


    “又有什麽值得我滿意的?”


    “三嬸嬸該知曉我不常出院子,這迴還叫裴家的聽了三姑娘那番言辭,我畢竟是她嫂嫂,旁人不也說她沒規矩?”


    “況且三姑娘剛才可沒對我賠罪,那些汙我的話三嬸嬸覺得是小事,那什麽事三嬸嬸才覺得是大事?”


    張氏愣了愣,從來沒想到沈微慈這樣從來溫聲細語的人,說話會這麽不饒人。


    況且在她的心中,沈微慈的身份擺在那裏,宋國公府的誰的身份不比她好些,她本以為她應該處處做低討好她們的,現在卻與她想的全不一樣。


    她也不過因為她是大房的人,要換成別家的,哪容得了她這麽說話。


    張氏被這麽說下來臉上無光,自己女兒被罰過來賠罪,心裏頭已有了些不快,她看向沈微慈:“侄媳也說是一個府裏的,能囫圇過去便過去,那麽較真兒最後還不是大家臉上都難看?”


    沈微慈挑眉看向張氏:“三嬸嬸是說我較真兒?”


    “那便較真兒一迴吧,明兒老太太問我三姑娘的事,我隻說三姑娘依舊覺得她那些話沒錯就是,我不敢當三姑娘的賠罪,也當不起。”


    “三姑娘雖未出閣,但管起大房院子裏的事倒是有理有據,聽風是雨的,這般教養,還不是多虧了三嬸?”


    “我今日下午過去不過想提醒兩句便罷了,是三嬸嬸要將事情鬧大,可怪不得我。”


    張氏心頭一驚,緊緊看向沈微慈,麵色難看。


    這時候宋玉溪忽然抬頭看向沈微慈:“我給你賠罪,是我錯了,行不行?”


    沈微慈隻覺好笑:“你賠不賠罪的我不在乎,我隻在乎誰再不分是非的汙我名聲,我便撕破臉。”


    說罷沈微慈又一頓,眸色漫不經心:“況且這般口是心非的賠罪,我也不屑。”


    宋玉溪臉色變了變,她現在心裏頭竟然升起一股涼意,對沈微慈有了些許害怕。


    說到底她敢肆無忌憚說那些話,不過也是因為覺得沈微慈身份是庶女,嫁來宋國公府這樣的門第裏就應該謹小慎微小心翼翼。


    她是宋國公府三房的嫡姑娘,即便她說的話有不對的地方,沈微慈也不該這樣步步緊逼。


    宋玉溪心裏頭有一絲驕傲垮掉了。


    她看向麵前一身榮華又溫婉的年輕女子,從開始到現在,她臉上的神情都沒什麽變化,那雙眼眸深處,好似真的有對她的一絲不屑。


    她往後退一步,對著母親道:“母親,我想迴去。”


    從來驕傲又金尊玉貴的貴女,這迴竟然覺得自己在沈微慈麵前是一個小醜。


    張氏看了看宋玉溪,又看向沈微慈,語氣稍低了些:“玉溪不懂事,我迴去還會訓斥她的,往後她再敢胡說,我親自帶她來你這兒跪下。”


    說罷她稍軟了語氣:“這迴的事便算了吧,又何必再去打擾老太太操心?”


    沈微慈笑了笑:“三嬸嬸既說算了,我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人。”


    “我給三姑娘兩日的時間,要是三姑娘誠心覺得自己錯了,來我這兒賠罪,往後我再不提了。”


    張氏一口應下來,要帶著宋玉溪迴去。


    沈微慈倒是陪在旁邊送到了門口。


    她站在簷下看著西沉天色下漸漸走遠的一行人,臉上的笑意落下去,便是一臉冷清的寂靜。


    禾夏站在沈微慈身邊小聲道:“要是三夫人記恨上夫人怎麽辦?”


    旁邊月燈便道:“我還嫌夫人不夠給三姑娘臉色呢,她們這樣欺負夫人,做什麽還忍?”


    說著她看向沈微慈:“夫人做什麽給她兩日時間?她要不誠心賠罪,明日再告訴老太太就是。”


    沈微慈淡淡道:“告訴老太太雖能讓老太太罰她,但也叫她更恨我。”


    “給她兩日,是讓她好好想明白,自己是被人利用了。”


    說著沈微慈歎息一聲:“不過她腦子真真笨的,我與她多費口舌,也拉不迴來,也不知能不能想清楚。”


    頓了一下,沈微慈又低低道:“或許也是心高氣高,自以為是吧。”


    夜裏沈微慈坐在小書房翻看莊子上一季收益,那麽多田莊鋪子,近是一季便是上萬兩,難怪宋國公府能這般豪奢。


    她看著宋國公府名下也有香料鋪,原竟是頗有名的雲水軒,她的藏春閣的受益與雲水軒比起來,真真是差遠了。


    宋璋站在沈微慈的身後,看著紗燈下的人。


    她那麵前的小桌上擺了一摞摞賬目,手邊放了一盞還冒熱氣的茶盞,即便這樣認真看書的時候,她的身姿依舊秀麗,端著姿態。


    她連在她的小書房都端著姿態。


    他頓了半晌,這才抬步往沈微慈身邊走過去。


    他彎腰伸手攬在沈微慈的小腹上,將她秀氣嬌小的身子按在自己胸膛上,眼神看了眼小桌上翻開的賬目,又低頭看向沈微慈白淨的臉龐。


    宋璋看著安靜任由他抱著沈微慈,伸手撫在她滑膩的臉龐上,又將她抱進了懷裏。


    沈微慈安靜的被宋璋抱了一會兒,才看向他問:“怎麽今日迴的這麽晚?”


    宋璋靜靜看了沈微慈一眼問她:“今日有什麽煩心事麽?”


    沈微慈搖搖頭:“沒什麽煩心的。”


    宋璋挑眉:“宋玉溪的事你就不打算與我說了?”


    沈微慈想著宋璋知道這事也不奇怪,便道:“其實這事算不上什麽,三姑娘性子直,這樣的人其實還好應付,什麽都擺在明處,不會暗地裏害人,也沒什麽太壞的心思。”


    宋璋皺眉:“你倒是心寬。”


    說著他握緊她的肩膀,低聲道:“剛才迴來我去了三房一趟,往後宋玉溪不敢再在你麵前放肆了。”


    沈微慈一愣,抬頭看著宋璋低聲道:“夫君去做什麽了?”


    宋璋冷淡的鳳目低垂,深深看著沈微慈:“她敢在外頭亂言亂語,我便叫人去抓著她去每個院子挨著去澄清,隔壁將軍府也去了。”


    沈微慈心頭一跳,捏緊宋璋的袖子:“這樣大動幹戈做什麽,我今日其實已經借老太太的手教訓過三姑娘了。”


    “夫君這樣做,全不顧她臉麵,讓三叔怎麽想?”


    “況且聽說三叔之前對夫君很照顧,夫君這樣做有些傷和氣了。”


    宋璋低頭看著沈微慈擔憂的神情,一雙美目在燭光中閃爍,耳畔的綠鬆石耳墜隨著她揚起的麵容在她烏發間搖晃,脖子上戴了那一串珍珠項鏈,每一顆都染上她身上的溫潤雅致。


    他抿唇,帶著薄繭的拇指摩挲在她如櫻桃的紅豔小巧的紅唇邊,低沉的開口:“你知道我一向不在乎那些的。”


    “他們看輕你,亦是看輕我。”


    “我便要更加沒顧忌的護你。”


    “讓他們明白,我娶你是因為我心悅你,你是我認定的妻,沒有人能看輕和欺負。”


    沈微慈的心跳漏了漏,柔美的眼神怔怔,又漸漸微紅。


    此刻她的眼眶不自覺發熱,會那樣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是被珍視的。


    自己是真的能得宋璋一份真心。


    緊捏在宋璋黑衣上的手指微微輕顫,沈微慈低頭埋在宋璋的懷裏,下意識的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現在的樣子。


    自己一直都希望被人付出真心的樣子。


    那樣會顯得她卑微又滿是弱點。


    她開始分不清什麽是真情,什麽又是假意。


    當初父親對自己母親的那些甜言蜜語是不是真情?


    當初外祖母慈愛的抱著自己在懷裏的時候是不是真情?


    若是真的,那為什麽最後全都變了。


    若不是真的,為什麽又那樣真實。


    所有的情不都是伴隨著利益麽?沈老太太和父親開始對她好,不都是因為利益和欲望麽。


    微微潮濕的熱度浸潤了宋璋的衣襟,他愣了愣,低頭看著緊緊埋在他懷裏的人。


    沈微慈很少會有這樣主動親近他的時候,更多的是他習慣主動。


    月燈沉默的看著沈微慈埋在宋璋懷裏的樣子,唯有她能夠明白沈微慈那一股哀傷的心情。


    被身邊至親背叛的哀傷。


    盡管那些都曾經遠去。


    月燈默默的退在簾子後麵,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她忽然覺得這句話用在這裏也挺好。


    因為她作為旁觀者,世子對夫人,一天天的在變化。


    就連山水居的其他下人都看見了。


    宋璋愣了愣輕輕拍著沈微慈的後背,又往後退了些,想瞧瞧沈微慈的臉。


    哪知道沈微慈捏著他緊緊的,他上半身往後退,她也跟著往後。


    從他角度看過去,隻能瞧見她瑩潤白皙的耳畔和臉頰邊上那一絲肌膚。


    他隻好低聲哄著:“是不是我說錯什麽話了?”


    沈微慈的手指一緊,又埋在他懷裏搖搖頭。


    沈微慈明白自己心頭要的是唯一,要的是真心與真意。


    宋璋生在這樣的門第,或許一生裏不可能隻有她一人。


    可她還有大半生的日子要過。


    她在他懷裏整理好情緒,才垂著眼簾抬起了頭。


    宋璋看著沈微慈染了桃紅的眼眶上帶著盈盈濕潤,不由心頭一陣心疼。


    本就是嬌弱嫵媚的人,這番帶了淚,好比那被雨打過的海棠,一支風中輕顫的梨花,嬌怯怯不勝風情。


    他又憐又愛,恨不得此刻一顆心掏出來給她。


    俯下身含住她兩片粉唇,難得十分溫柔細致的品嚐甘露,在一聲聲漸漸壓抑的喘息裏,他看著她淚眼,又吻向她眼睛:“微慈,別落淚……”


    “全是我不好,叫你受委屈了。”


    從不懂說情話的人,隻有在情動的時候說的話沙啞又情深,那身上滾燙的溫度無一不詔示著他對懷裏女人的喜歡,即便一生一世一雙人也可以。


    宋璋這時候身體已緊繃的厲害,要是換做之前,大抵是直接抱著人就去榻上,或是再急一些,就在這裏要了人。


    但宋璋難得溫柔下來,難受的撫著沈微慈的發絲:“這時候行麽?”


    “微慈,我想……”


    沈微慈一愣下鬆開扯在宋璋衣袖上的手指,低下頭去,避開他炙熱的目光,他滾燙的身體卻靠近過來,如一團火球,緊緊將她圈在他的懷裏,動彈不得。


    耳邊又傳來炙熱的唿吸,宋璋寬大的手指撫摸著沈微慈的小腹沙啞道:“玉林說你身子寒,還要調養些日,但我要是勤快些,應該也能很快懷上了。”


    “快一些,明年我就能抱大胖小子了。”


    宋璋說著含著沈微慈的耳畔,幽深的眼睛深深看著沈微慈的側臉:“微慈,你不想有我們的孩子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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