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慈的話一落下,下一刻茶幾上就發出了震天的響:“簡直是越來越沒規矩!”


    “三房的好大的膽子,竟到處議論這些,簡直是混賬。”


    宋老太太又看向沈微慈沉聲道:“今日你先迴去,此事明日再說。”


    沈微慈恭敬的後退,轉身退了出去。


    不出意外的,裏頭又傳來了沈老太太叫婆子去三房叫人的聲音。


    沈微慈垂下眼簾,走了出去。


    隻有涉及到宋璋和大房聲譽的事情,老太太才會這麽大怒。


    更何況還是三房惹的事?


    沈微慈不想自己動手,老太太才是最好利用的。


    讓三房和鄭容錦離心才是她要的。


    迴到山水居,沈微慈坐在茶室內看著外頭院子景色。


    院子裏的秋海棠一叢叢的開的正盛,微微沉下來的天色帶著一縷縷涼風,吹動庭院裏的花枝,發出沙沙的響聲。


    沈微慈手上捧著一杯熱茶盞,白色的茶霧一縷縷的打在沈微慈的下頜上,她靜坐在軟墊上,出神的看著外頭。


    月燈將一個小巧的手爐放到沈微慈的膝上,又拿一方薄毯搭在她秀氣肩頭,接著跟著跪坐在沈微慈身邊低聲道:“剛才去打聽的丫頭迴來說,三夫人和三姑娘都被叫去了靜思堂。”


    “老太太似生了好大的氣,說是還對三姑娘動了家法了。”


    “三房的月例扣了半年,一應用度也減半了。”


    “特別是三姑娘,月錢用度都沒了。”


    “也是活該。”


    說著月燈有些解氣道:“我現在想起三姑娘那囂張跋扈的模樣便氣惱。”


    “也不知她抱不平什麽。”


    “先不說那些事是不是姑娘做的,可憑著一些捕風捉影的話就來誣陷夫人,實在對得起姑娘說的蠢人。”


    沈微慈低頭看向手裏的茶盞,這一刻才有些疲倦,心裏空蕩蕩的。


    “不過都是覺得我的身份配不上宋國公府的罷了。”


    “我若不是聖上賜婚,那些暗地裏的話,隻怕要擺到明麵上。”


    說著沈微慈微微側頭看向月燈:“今日三姑娘不就擺上來了麽?”


    “自以為是,從來都是這些出身勳貴的通病。”


    說罷,沈微慈看向庭院深處,喃喃道:“即便我不屑這樣的日子,也沒人會信的。”


    月燈靜靜聽著沈微慈安靜的話,那聲音很細,細得好似輕輕一陣風能能佛去。


    她默然難受起來,卻不知道怎麽安慰。


    正在這時,禾夏輕手輕腳的進來,走到沈微慈的身邊低聲道:“林婆子來了,正在外廳候著的。”


    沈微慈點點頭,讓禾夏請人到內廳來,自己才起身。


    去到內廳時,林婆子早已等著了,見著沈微慈過來,連忙恭敬的福禮:“夫人叫老奴來,可是覺得老奴做的有什麽差錯。”


    沈微慈才剛接管整個國公府的管家權,熟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她被叫來的時候心裏就忐忑,生怕沈微慈要先拿她立規矩。


    沈微慈看出她神情裏的些許不安,輕輕笑了笑,走過她身邊上去羅漢塌上坐下,這才側身看向旁邊的月燈低聲道:“去給林嬤嬤端張凳子來。”


    月燈一愣,連忙去去了。


    接著沈微慈這才看向林婆子:“嬤嬤別想多了,我叫林嬤嬤來不過是聊些閑話,林嬤嬤不必拘謹,坐下再說。”


    沈微慈的聲音曆來都很溫和,又是秀雅之極的舉止,溫溫雅雅的說話,叫人能輕易放鬆下來。


    林婆子看著月燈端過來的凳子,猶豫一下還是坐了下去,看向沈微慈,又對上沈微慈溫和的眼神,刹那間險些看愣,又忙垂下眼簾。


    沈微慈不僅要在府裏立規矩,更要緊的是要得人心。


    那些管事她粗粗看了兩迴,多是家生子,都是老太太提拔上來的,唯有林嬤嬤是因為能幹勤快才提拔為管事。


    且這位林嬤嬤人緣好,由她為自己在下人裏謀些名聲也是不錯。


    等到月燈送了林嬤嬤才出去不久,沒一會兒院門口的丫頭進來通傳說三夫人帶著三姑娘來了。


    此刻沈微慈正自坐在內屋的,歪在貴妃榻上看書,旁邊熏香冉冉,她聽罷也隻慢悠悠問了一句:“可說了什麽事?”


    燕兒便往前一步,彎腰湊到沈微慈的耳邊小聲道:“奴婢剛才瞧見三姑娘滿臉淚,手都腫了,像是在老太太那兒挨了罰,這會兒說來夫人這兒賠罪呢。”


    沈微慈眼色淡了淡,連眼皮都不曾抬一下,低聲道:“便說我現在在小睡,見不了。”


    燕兒愣了一下,應了聲走了出去。


    出到外頭,三夫人已經帶著宋玉溪進到前廳等著。


    燕兒走過去小聲道:“我家夫人迴來便去小睡了,三夫人和三姑娘有什麽事要不明日再來說吧。”


    宋玉溪牙齒緊咬,恨不得破口罵出來。


    可她剛才在老太太那兒挨了罰,從來眼高於頂又自認正義的世家貴女難得的忍氣吞聲,緊緊咬著唇畔。


    老太太要她今日必須同沈微慈道歉,她現在不見,她都懷疑她是故意的。


    三夫人的臉色也是一僵。


    她明白老太太為什麽要這麽做。


    老太太雖不喜沈微慈,但她終究是大房孫媳,是老太太唯一疼愛的嫡孫的正妻,是世子夫人,更是將來的國公夫人。


    豈能容得府裏的小輩在人後隨意議論。


    老太太可以說沈微慈的不是,但不代表別人可以說。


    今日老太太要宋玉溪來賠罪這一遭也是給其他人看的,大房的人容不得人議論。


    她隻恨自己糊塗,容得女兒胡鬧,讓老太太厭惡。


    三夫人臉上的神色亦難看,緊緊握緊宋玉溪的手讓她不許再放肆,對著燕兒低聲道:“侄媳要是小睡也沒什麽,我坐在這兒等她就是。”


    說著拉著宋玉溪去椅子上坐。


    燕兒呆了呆,又才反應過來讓人去上茶,端果子過去。


    接著才又往內室去。


    =


    內室裏的沈微慈看著書又咬了一口秋梨,聽著燕兒的話,少見的懶洋洋的靠著,隻淡淡唔了一聲。


    秋梨被丫頭切成好幾半,正好入口。


    手上的秋梨吃完,沈微慈放下手上的書,身子全靠在身後大引枕上,低低道:“半個時辰後再來叫我吧。”


    月燈明白沈微慈的意思,過來給沈微慈除了發上釵飾,又去拿了方薄毯過來蓋著。


    沈微慈就歪在貴妃榻上靠著,一隻手撐頭,一隻手拿著孔雀毛去都籠子裏的鳳頭鸚。


    這些天沈微慈沒怎麽喂了,空閑了便逗它,親近了些日子,也能上手摸一摸。


    月燈蹲在旁邊看著,又去端了炒栗子過來時不時剝了給沈微慈喂一顆。


    半個時辰到了的時候,沈微慈叫燕兒將籠子提走,依舊坐在貴妃榻上,叫月燈去將宋玉溪叫進來,隻讓她一人進來就是。


    月燈出去請宋玉溪的時候,三夫人站了起來朝著月燈道:“我還是一起進去看看吧。”


    月燈忙攔著小聲道:“三夫人坐坐就是,我家夫人也是顧著三姑娘的臉麵的。”


    “三姑娘臉麵薄,內室裏沒丫頭在,說什麽話說開就是,您在旁邊,說不定三姑娘還拘謹些。”


    “我家夫人從來心寬,三夫人放心吧。”


    三夫人聽了月燈這一番話,又看宋玉溪走進了簾子裏,不是在外廳的,的確是照顧了臉麵。


    要是當著下人的麵來賠罪,到底是國公府正經的姑娘,還是看重臉麵的。


    她心底微微放下心來,重新坐了下去,點了點頭。


    這頭宋玉溪走進內室裏,正見著沈微慈坐在貴妃榻上,膝蓋上搭了件石榴圖的羊絨毯,發上無首飾,一個丫頭正站在沈微慈身後給她整理發絲,看起來像是正小睡起來。


    又看沈微慈眉目疏懶,月淡修影的慵懶姿態,衣上的菱花織金圖案在並不透亮的屋內有一股靡靡繁華。


    她本進來心頭還有些氣惱不甘,如今又看沈微慈這姿態,那惺忪容貌叫她看得愣了愣,頭一迴感受到何為美人。


    從前她不屑拿正眼瞧她,總覺沈微慈一個庶女定然在人後用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手段,任憑是誰來說,都不可能會覺得一個庶女能嫁進宋國公府。


    可現在她竟也覺得有那麽一點可能。


    那頭沈微慈見著鄭容錦進來,就對著月燈道:“去將玫瑰椅端來,叫三姑娘挨著我坐。”


    宋玉溪呆呆聽著沈微慈的話,竟有一瞬間不知道她要做什麽。


    直到丫頭將椅子端來,她在沈微慈對麵坐下,接著沈微慈往宋玉溪手上送了一盞茶過去。


    那茶水也不知怎麽煮的,一股清甜香,她忍不住飲了一口,滿口香氣,有一絲絲的甜。


    沈微慈看了眼宋玉溪,低聲道:“我愛喝銀花茶,裏頭有茉莉,又加了一點甜葉菊,三姑娘迴去可以試試。”


    宋玉溪一愣,別過臉去,不自然的嗯了一聲。


    沈微慈微微坐直了身子,擺手讓屋子裏其他丫頭退出去,身邊隻留了月燈一人在身邊,這才緩緩開口:“三姑娘來找我有事?”


    宋玉溪這才看向沈微慈,臉上頓時難看:“你裝什麽?不是你告到祖母那兒去的麽。”


    說罷她臉上僵硬著:“我現在被祖母罰了,還要過來給你賠罪,你現在滿意了沒有?”


    沈微慈淡淡看了宋玉溪一眼:“我滿意什麽?”


    “你這般態度來我這兒賠罪,難不成三姑娘覺得我願意看你在我這兒跟我擺臉色?”


    宋玉溪一愣,剛才沈微慈那溫柔的態度又給她一種她好說話的錯覺,竟然忘了就是她告去老太太那兒去的。


    她被沈微慈這麽一說,上下下不來台,竟再說不出盛氣淩人的話,一時啞了口。


    沈微慈往後靠在引枕上,看著宋玉溪一青一白的臉色,緩緩開口:“你說我克扣蘭茵院的開支,誰與你說的?”


    宋玉溪便像是抓住了沈微慈的把柄般急忙看向她:“上迴我碰見容錦姐姐,見著她還穿著之前的舊衣,說明你根本沒給她置辦衣裳。”


    沈微慈隻覺得好笑。


    她淡淡道:“你僅憑著她穿舊衣就說我沒給她置辦了?還是說是她說的?”


    宋玉溪冷哼一聲:“容錦姐姐向來善良,從來不會在人後說人不是,隻是我為容錦姐姐抱不平罷了。”


    沈微慈冷嗤:“且不說鄭容錦一應開支的賬目我都拿去給老太太看全沒錯處,便是你僅憑著一件舊衣就妄加猜測,更是在沒證據的情況下在外胡說,我當不知三房是怎麽教養出你這般沒腦子的。”


    宋玉溪臉色一變,立馬要開口,卻又聽沈微慈冷冷的聲音:“再說你去老太太那兒,鄭容錦該正在那兒的,說起開支時,鄭容錦可為你說話了?”


    “她可為你說一句我當真是苛待她了?”


    “你不是與她關係要好麽?她能眼睜睜看你被老太太罰,而不是幫你說話?如實的說我真的苛待她了。”


    說罷沈微慈一聲冷笑:“你該不會覺得她是為了不得罪我,就眼睜睜看你受罰吧?”


    “若我苛待她是真的,她為什麽不敢為了你站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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