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這麽長時間,天知道他們記下了多少新菜式,受益者必定是聘請他們的酒樓。一時間眾人無不看向雇傭他們的東家,羨慕不已。那些東家更是難掩興奮之色,要不是場合不合適,他們都想問問自家的名廚記下了多少新菜式?有一百道,兩百道,一千道沒有?


    “諸位大廚稍安勿躁,等下在下還有事請教?”潘四郎也不敢輕易得罪那些名廚,他笑著邀請道。


    實則是那道佛跳牆困擾了他許久,他一直難以複原出九州酒樓的原味。總有幾種食材他分辨不出,他是先詢問自家的廚子,但自家的廚子也分辨不出。他才不得以請來了這麽多名廚。至於泄露菜式的問題,那根本就不是問題,或者說不是潘樓的問題。


    可以想見,別家一旦知道消息,肯定會效仿潘樓,去泉州......


    潘樓根本就阻止不了。


    至於不給他們說不就行了嗎?一來,天下無不透風的牆,他們遲早會發現,將其跟潘樓新推出的菜式一相比較,自然會猜到一切。到時必然會發現潘樓在隱瞞消息,潘樓還如何立足?要知道七十二家正店可是一體,屆時潘樓必然會受到排斥。那潘樓可就麵臨滅頂之災了。二就是,對於九州酒樓的擔憂,對鐵鍋泄露的恐懼,潘樓一家無法,隻能集合所有人一同想辦法。就如同前麵所說,這事關七十二家正店的根基。


    但潘樓也不是毫無準備。他們一行人年前就迴來了,為何到了這兩月份才召來所有人,告知問題?這就是潘樓打的時間差,這兩個月潘樓的廚子夜以繼日的鑽研九州酒樓的菜式,已經掌握的差不多了。當然這隻是在菜式上,味道就差遠了,有些更是似是而非,徒有其形,還要磨合。


    可以想見,時間必然還不會短。潘樓可不是楊漢,不光見過,更吃過,記得那麽多菜式的味道。


    饒是如此,潘樓的先行優勢也非別家可比。


    這無形中就拉開了其他家酒樓與潘樓的距離。一步差,步步差,想追上潘樓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既然阻止不了,那不如做首倡之人,無形中提高潘樓的地位。將大家召集到潘樓來就是用意,以往可隻有礬樓有此威望啊!


    最重要的是,潘樓掌握了利器。這事說來話長了,還要從泉州說起。話說在品嚐過九州酒樓的菜式後,潘四郎明顯察覺到其各種菜式都有一股很明顯很特別的鮮味,別家都沒有,是九州酒樓獨有的。


    潘四郎細細追尋探索過,卻一無所獲,好不苦惱。但無意中聽到的一個謠言,讓他靈機一動,九州酒樓拿豬食給客人吃。要是別人可能隻會當做是謠言,不會放在心上,但潘四郎卻上心了。


    後來,多次試驗後,果然讓他找到了奧秘。所以,潘樓迴程中就多了很多包的嚴嚴實實之物。


    這也是王樓東家之前吃到的灌湯包子,要比他王樓的要鮮美的原因。


    當然,這是潘樓嚴防死守的秘密,自不會與他人說。


    “至於菜式,從九州酒樓所得隻有兩道。一道佛跳牆,原因想必大家也能猜到,在下有一條還算靈敏的舌頭,得益於它,凡是在下品嚐過的東西,食材都能複原個七七八八。”潘四郎將所有人表情盡收眼底,他淡淡道。


    眾人了然,這也不是秘密。


    “另一道就是灌湯包子了。”潘四郎瞥了一眼遇仙樓東家,輕描淡寫的道:“原因很簡單,是九州酒樓的夥計告訴在下的。”


    “胡說,這等美食,豈會輕易告知他人?不然王樓......哼。”遇仙樓的東家反駁道,後麵的雖然沒說出口,但眾人都知道是什麽,不然王樓也不會獨守秘技幾十年了。


    “在下所說屬實,因為據我觀察,那九州酒樓重中晚的菜式,卻不重早餐。”潘四郎目光有些迷茫,他迴憶道:“九州酒樓的早餐絲毫不遜色於其菜式,種類之繁多在下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這點明玉也是親見見過的。”


    潘明玉向眾人一禮,點頭道:“四叔所說不錯,其種類足有幾百種,南食北食川飯都有,更有很多新種類,晚輩也從來沒見過。”


    所謂的南食北食川飯,是此時天下的飯菜種類,這是三種菜係,匯聚於東京,在這裏慢慢孕育發展。可以說後世的八大菜係就是從其中演化出來的。後金兵南侵,這三種菜係隨中原人士南遷,與鐵鍋,炒菜一同傳遍全天下,南北交融。


    眾人麵麵相覷,有些難以相信,單單早餐點心就有幾百種之多?如此多種類,更別提至今想來還讓人震撼的新菜式,這九州酒樓是如何獲得的?難道如同佛跳牆一樣,是那東家一道道研製出來的嗎?


    眾人無不震撼。


    “在九州酒樓,在下初看到灌湯包子時同樣震驚,以為其竊取了王樓的秘密。”潘四郎看了麵色沉重的王樓東家一眼,然後緩緩搖頭道:“但後來在下就不這麽想了,要真是竊取的,那九州酒樓如此多菜式,如此種類繁多的早點,又是竊取自何人?要知道以前可從來沒有出現過啊?”


    眾人一聽,細細想來,確實有道理,無不點頭。他們雖然視九州酒樓為敵人,卻又不得不佩服它。


    “當時我甚至有個荒誕的想法。”潘四郎搖頭苦笑道:“莫非鐵鍋與炒菜之技不是發源自我東京,而是泉州?不是九州酒樓竊取了東京的炒菜之技,而是我們竊取了九州酒樓的秘技?”


    眾人麵色怪異,但細想想又不無道理。從來都隻有無的學有的,弱的學強的,但放在九州酒樓身上就行不通了。


    這不光是潘四郎的疑惑,也讓他們感到困惑不解。


    隨著九州酒樓的擴張,這個問題想必以後會成為越來越多人的困惑,除非楊漢願意說出來。


    “在下就隨口一問,並沒有期望能獲得解答。但那九州酒樓的夥計,竟然告知了在下灌湯包子的做法。”潘四郎話音剛落,所有人都精神一振,王樓東家更是緊張不已。好在潘四郎有分寸,沒有說出做法來。


    王樓東家剛鬆口氣,但潘四郎下麵的話又讓他提起了心。


    “那夥計不像是說漏了嘴,似......根本就沒在意。除此之外,還告知了其他幾種新點心的做法,並說如何如何才能做的好吃。”潘四郎看過所有人,緩緩說道:“那九州酒樓根本就不介意別人學去,更未有保密的意願。”


    眾人皺眉,怪異感更強了,那九州酒樓為何如此行事?


    潘四郎望向王樓東家,不忍心道:“如果在下所料不差,那些新早點早已傳遍泉州了。”


    他終是沒忍心說灌湯包子。但眾人心中了然,紛紛同情的看向王樓東家,後者目光呆滯,有些神魂落魄。


    保存幾十年的秘密,如今一朝傳遍天下,放在誰身上都不會好受。


    潘四郎又說了一句:“所以,假以時日,那些新早點,想必就會在東京出現,各位也會親眼見到。”


    潘明玉重重鬆了口氣,四叔洗清了潘樓的嫌疑,這下不會再有人懷疑潘樓竊取了王樓的灌湯包子。


    “這九州酒樓忒是可恨,這,這,這不是......”有人氣憤的罵了一句,卻不知該如何形容。


    這句話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鳴,可不是嘛,九州酒樓行事真的讓人看不懂。別管灌湯包子怎麽學會的,但也不應該傳的到處都是,這讓王樓以後如何自處?還有那麽多新早點,換了別家誰不捂得嚴嚴實實的。隻有九州酒樓絲毫不放在心上,不知道隨便一種都能傳家嗎?


    也就是他們不知道後世的詞匯,不然必會罵上一句“神經病”,不如此難以泄其憤。


    九州酒樓不重早餐,但重中晚餐菜式,也就是說還知道保護炒菜的秘密。這是眾人聽到的唯一一句稍稍讓人放心的話,由此可見短短一個時辰,經過一番打擊後,他們對九州酒樓的期望是如何之低。


    但饒是如此,以九州酒樓的做派,誰知道什麽時候發昏,說不定就會將炒菜又傳出去。


    眾人打定主意,迴去後一定要馬上派人去泉州,將九州酒樓的菜譜弄到手。


    嗯,就跟潘樓學......


    想到這裏,眾人竟然有些迫不及待,實在是怕了那九州酒樓。


    盡出幺蛾子,不按常理出牌的對手,誰不怕?


    在座眾人還不知道,楊漢已經出“幺蛾子”了,等他們到了泉州,會氣的吐出血來。


    眾人再也坐不住,都想著告辭離去。但遇仙樓東家不這麽想,他盯了礬樓掌櫃很久,後者一直未參與他們的討論,沉默異常。


    遇仙樓東家冷冷一笑,要不是遇到麻煩,礬樓哪裏會如此低調。以往礬樓何等的霸氣,誰敢忽視它?


    他突然出聲道:“潘樓今天所說可謂大事,事關我東京酒樓行,七十二家正店生死的大事。馮掌櫃,在下請問,礬樓身為行首,為何不現身?”


    此話一出,所有人身形一頓,打算告辭的身體也重新坐下了。氣氛一時間有些暗流洶湧起來。


    潘四郎皺眉,潘明玉更是大怒,這遇仙樓東家向礬樓發難,卻拉上他們潘樓,這不是拉仇恨嗎?礬樓是遇到危機了,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萬一被嫉恨上,潘樓找誰去?


    礬樓的馮掌櫃麵色鐵青,“什麽叫不現身?”他不是代表礬樓來了嗎?這是**裸的無視他。礬樓是顯露了一點頹勢,但還沒式微,容不得你遇仙樓撒野。


    這就不得不說礬樓的危機了。


    七十二家正店中,礬樓為首,以往號令泉州酒樓行,威壓七十二正店。


    但那是以前。


    礬樓嚴格來說是官府所有,但讓民間競價承包,誰貢獻的利稅最多,誰就能經營。礬樓可是香餑餑,是東京的白礬交易中心。這也是礬樓的得名由來,所謂的樊樓,不過是後來誤傳罷了。當然,後來更是改為了豐樂樓。


    白礬用處極多,一直是朝廷專賣。


    不光是大宋這樣,往前數,五代,唐朝,都是如此。


    而且以前敢私自販賣,可是要判死刑的,到了大宋還好些,雖然還要受懲罰,但最起碼死刑沒了。


    如今的礬樓東家就是出了大價錢,才執掌礬樓的,已經好多年了。


    但礬樓如今經營不善,利稅繳納不順,引起了朝廷不滿。有消息傳出,朝廷有意更換經營者,提振利稅。此消息一出,東京震動,覬覦者眾多,自然也包括七十二家正店。尤其以遇仙樓意願最強,潘樓雖然也有想法,但最起碼不像遇仙樓這麽**裸視為必得之物,仿佛已是囊中之物一般,容不得他人染指。


    如果楊漢在這裏,他就會知道,就在天聖五年間,也就是四年後,礬樓就會換主人了。官府會重新“買撲”,也就是拍賣經營權。


    如宋仁宗天聖五年,“八月,詔三司,白礬樓酒店如有情願買撲出辦課利。今於在京腳店酒戶內拔定三千戶每日於本店取酒沽賣。”


    就是說為了讓商人積極承包,還規定京城三千家腳店隻能在礬樓買酒。這對礬樓當然是利好,對七十二家正店就未必了。買礬樓酒的多了,他們的自然就少了。


    眾人不知道啊。


    尤其是遇仙樓東家別看如此熱心,但礬樓還能支撐四年,他們最起碼四年內沒希望。當然,這是在曆史沒有改變的前提下。


    楊漢因為知道曆史,從事的又是酒樓業,也算行內人士。所以也不是沒有幻想過將礬樓收入囊中,但也隻是想想罷了,鞭長莫及唯一,低調蟄伏為二。


    況且他在泉州,消息閉塞,根本就不知道東京的消息。


    像礬樓要換主人的消息,京中已經傳的沸沸揚揚,他還不知道呢!


    礬樓的馮掌櫃冷冷的注視著遇仙樓東家,明知道對方在挑釁,想刺探礬樓的虛實,但他卻不能輕易迴應。因為很容易泄漏消息。無論是狠狠駁斥,還是保持沉默,都會被對方解讀。在座的都是一方人物,察言觀色乃是基本功,他不能不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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