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本來應有個愉快的開始,可要是有人成心讓人堵心,那就不美了。


    大郎初三就去了九州酒樓,過年期間九州酒樓是不歇業的,商旅,寓居此地的外地人成了九州酒樓的主要顧客。


    九州酒樓趁機推出的除夕宴席,還別說挺受歡迎。菜式也都是討喜的什麽五福臨門,花開富貴,喜慶滿堂,鴻運當頭,濃情蜜意,金枝玉葉,大展宏圖,金玉滿船,花好月圓,永結連理,鴛鴦翡翠,碧波遊龍等等。


    據說,從除夕一直到元日,上元節是天天爆滿。


    可是就在元日當天,那群潑皮又來了。


    掌櫃的大郎不在,新提拔的代掌櫃難以應付,被其攪鬧一番後,最終訛詐了一筆錢離去。


    之後三天天天如此,上元節又是如此。短短十幾天,那些潑皮共訛去了三千貫錢財。這已經比平常酒樓一年的純利潤還多了。


    大郎本不想遷就他們,但楊漢的命令是繼續給,為此大郎都氣病了。


    楊漢思考了幾天後,這天找來了馬千軍。馬千軍麵色有些不好看,他一直主張以惡製惡,也有信心讓那些人消失,但都被楊漢製止了,他隻能徒生悶氣。


    楊漢歎口氣,他知道大郎與馬千軍都想不通,為何自己這次屢屢退縮。但九州酒樓是頭紙老虎啊,隻能靠著他營造的外皮嚇嚇人。那些潑皮可不是一般的無賴,大多是亡命徒,連官府都不怕,會怕九州酒樓嗎?他們根本就不會講規則,過著今天沒明天的日子,任何手段都能使出,九州酒樓的外皮根本就嚇不住他們。


    楊漢還要擔心,萬一打蛇不死,被蛇反咬一口,咬破了九州酒樓的外皮。九州酒樓的虛實一旦暴露,恐怕會迎來群鯊分食的局麵。


    至於馬千軍,楊漢更不能讓他冒險,玉璫沒有與瓦罐碰撞的道理,十條潑皮的命也抵不了他一根手指。


    所以,沒有十足的把握之前,楊漢隻能選擇按兵不動。


    但如今,大郎被氣病了,馬千軍也積了一肚子氣,那些潑皮的肆無忌憚也惹怒了楊漢。


    馬千軍離去了,他雖然不明白楊漢的真實用意,但還是去執行了。


    楊漢帶著芽兒與小石頭迴了書院,要開學了。


    張瞎子攜娘子翠紅拜見了楊漢,表達了謝意。楊漢當然不會做挾恩求報的事,好言安撫了他們。


    張瞎子看起來是徹底收心了,也不枉楊漢勞心一場。


    同時楊漢要求他加快進度,張瞎子雖然有些異議,但楊漢讓弟子們學經義的目的隻是希望他們明事理,又不是讓他們去考科舉,他們的主要精力還是科學,也即是他編的那些學科。此時的說法叫格物。


    楊漢將自己編的中級教材發給了他們,讓他們先溫習。


    本來年後要考試的事情又再次延後了,他隻在書院呆了兩天,就迴了楊府。這次他沒帶上芽兒與小石頭,卻帶走了大黑。


    迴到家後,楊漢就一頭鑽進了後院,門窗緊閉,吳伯吳嬸與林幼薇也不知道他在做什麽。


    一周後,風塵仆仆的馬千軍迴來了。在家休息了兩日後,他們兩人又再次離開了楊府。楊漢沒告訴吳伯他們要去哪裏,隻說了時間會有些長,讓他們不要擔心。


    ......


    位於泉州城西麵的大王山,山不高,卻盤踞著一群山匪,有一百多人。這日,哨探發現了有一人趕著豬羊向他們這裏走來,七八個哨探不由大喜,一邊派人上山稟告首領一邊埋伏好。


    等來到了近前,七八人一哄而上,將一群豬羊與那人團團圍住。


    一群人看到一群肥豬都饞壞了,嚷嚷著劫上山去。一時間捉豬的捉豬,抬羊的抬羊,等迴過神來才發現忽視了那人,不曾想那人正好整以暇的看著他們,竟也不跑。


    眾人這才發現那人道士打扮,背負著一柄長劍,大袖飄飄,頜下三縷長髯,要不是身形胖的出奇,實在當得起仙風道骨。


    不等他們開口,道士說道:“速速稟報你家首領,就說貧道前來拜訪,這些豬羊就是見麵禮。”


    一群山匪目瞪口呆,麵麵相覷,暗道此人怎如此膽大。


    道長自然就是楊漢了,他看眾人不動,皺眉道:“愣著幹什麽?前麵領路啊!”


    說完看了看,當先向山上走去,一群人忙趕著豬羊跟上。半山腰沒了路,眾人就抬著豬羊上山,楊漢本就重病纏身,不可避免的落到了後麵,但他故意表現出不慌不忙的樣子。


    或許是楊漢的表現太過驚奇,除了頻頻後望外,一群山匪竟對楊漢沒做絲毫措施。


    還沒到山頂,楊漢就聽到了歡唿聲,更有很多孩童迎下山來,摸著豬羊不撒手。


    到了山頂,一大群人等在那裏,歡快的將豬羊趕進了圈舍中,還沒來得及高興,忽然看到了跟著上來的楊漢,所有人不由一愣。當先是一位女子,二十許的年紀,頗有英姿,卻布衣釵裙,麵色蠟黃。她皺眉看向手下道:“他是何人,為何沒綁起來?”


    跟著楊漢一起上山的幾名山匪囁囁嚅嚅,不知如何作答。


    楊漢不動聲色的四處打量,心中不斷分析著。


    穿的破破爛爛,一個個麵黃肌瘦。山上開辟了少量農田,幾隻跟人一樣柴瘦的雞在找草籽吃,看情形糧食多半不夠,想來大半年都要靠野菜渡過,這日子過得跟乞丐一樣。


    楊漢不由想到,他跟芽兒跟著商隊來福建路的路上,沿途碰到的那些跟乞丐一樣落魄的山匪,何其相似。


    據馬千軍打探到的消息,這些人偶爾也劫掠一些商旅,但從不傷人,人數共有一百多人。跟別的打家劫舍,窮兇極惡的盜匪比起來,倒像是難民多一些。


    楊漢收迴目光,盯著大首領上上下下的打量,沒想到頭目還是個女人,這可倒稀奇了。楊漢的目光沒有半分畏懼,反而像挑選牛馬一樣,肆無忌憚,口中發出嘖嘖之聲。這讓女子及眾多山匪不悅,冷冷的道:“你上山所謂何事,是誰讓你來的?”


    楊漢悠閑的很,解下背後的長劍,“滄啷”一聲拔出,寒光閃閃,這讓一群人緊張的握緊了兵器。楊漢瞥了一眼他們手中,兵器破破爛爛,想來山上缺銅少鐵,修補也做不了。


    女首領又問了一句,楊漢同樣不做理會。他放下背著的背包,自顧自的打開,掏出油紙荷葉包裹著的燒雞,牛肉,羊肉,還有一個精美的銀壺。


    將酒肉都擺放在一塊石頭上,楊漢施施然坐下。


    眾人一看到肉食,無不吞咽口水,肚子的咕咕叫聲此起彼伏。楊漢掃視一圈,笑了笑,看向女子,邀請道:“首領何不入席,與貧道共飲一杯?”


    很多人都心動,但首領女子沒有發話,眾人不敢亂動。隻有一個年輕人,跟別人有明顯的不同,別人都麵黃肌瘦,此人竟然麵色白皙,楊漢觀察了下他手指細長,不像別的人都是粗手大腳的。別人都不敢說話,隻有他小聲勸道:“大嫂,看起來沒毒,不如吃了再說。”


    要不是聽到他喊首領大嫂,楊漢都以為這是女子豢養的小白臉。


    女子瞪了他一眼,年輕人臉上閃過一絲不服,但還是退後不再說話。楊漢注意到女子稍稍偏頭看了一眼身側的中年人,後者微微點了點頭。楊漢忍不住打量了那人一眼,看起來其地位頗高,連女子也要征求他的意見。身上有一股書卷氣,氣質跟別的人截然不同,更別說別人都穿著短打,他卻穿著一身長袍,哪怕綴滿了補丁。


    是個讀書人不成?楊漢猜測著。


    “說,你為何上山?”女子不鬆口,冷冷的道。


    楊漢左右望了望這個破舊的寨子,一群瘦骨伶仃的孩子圍著一群肥豬流口水。大多連衣服都沒有,還有幾個女孩子也是赤身裸體的,楊漢不由搖頭。


    他毫無壓力,自在的喝了口酒,說道:“來看看你們餓死沒有,貧道我菩薩心腸,來給你們這群乞丐送群豬,讓你們吃點肉。話說,你們多久沒吃肉了?”


    “你敢罵我們是乞丐?”一群人大怒,那個小白臉更是惡狠狠的瞪著楊漢。呃,也瞪著酒肉。


    楊漢表情不屑的瞥他們一眼,這讓很多人更是惱怒,大吼道:“牛鼻子,你找死不成?”


    楊漢摸了摸鼻子,得,被人罵了。也不知何時,牛鼻子禿驢就成了出家人的“雅號”。


    “明明是道士,卻說菩薩心腸?鄙人倒想問問你是哪家的道士?念的是佛經不成?”那名讀書人製止了眾人,嘲諷道。


    楊漢哼了一聲:“貧道給你們說道經,你們聽得懂嗎?”


    “道長不如說說,鄙人倒懂的一二。”中年讀書人冷聲道。


    “就你一個吧?你還能再找出一個認字的嗎?”楊漢不鹹不淡的說道,這讓中年人一滯,他無法反駁,這裏平時連肚子都填不飽,誰還關心認字。就是他,也不得不參與勞作,許久不曾翻書了。


    女子始終皺眉,冷冷的注視著楊漢,她沒發話,周圍人雖然叫囂,卻沒人敢動。楊漢暗自點頭,不錯,看來此女子威望很高,能震得住這群人。


    “好吧,貧道就告訴你們,貧道為何來此。”楊漢歎口氣,放下了酒杯,站起來朗聲道:“貧道想造反,想收服他們,讓你們跟貧道一起造反。”


    女人眉頭狠狠一皺,中年人吃驚不小,一群山匪也嚇住了。他們是活不下去了才上山落草為寇,時刻要防著官府清剿,哪有膽子造反?


    楊漢鄙夷道:“怎麽?啪啦?膽子哪裏去啦?放心,貧道雖然要造反,但你們現在這熊樣,本道長還看不上呢。帶著一群乞丐是造反還是去送死?”


    一群人大怒,但叫喊的人明顯少了,無他,被楊漢一句“造反”震住了而已。中年人皺眉沉思,一個道士突然上山來,說要收服他們,帶他們造反,實在是怪異!


    女子看了他一眼,中年人不動聲色的搖搖頭,示意不宜輕舉妄動,先摸清此人真實用意再說。


    楊漢又坐下,說道:“首領入席吧,咱們喝一杯。放心,貧道不是官府的人,實不相瞞,貧道跟官府也有仇。”


    “你能有何仇?”那個年輕人冷冷的道。


    楊漢不屑的瞥了他一眼,理都不理,一個仗著女子身份而好吃懶做的小白臉。這讓年輕人惱羞成怒,叫囂道:“大嫂,他肯定是官府的細作,殺了他,不然他帶官兵上山,咱們就危險了。”


    女子一直在思考什麽,她突然吸了口氣,沉聲道:“你到底想做什麽?真以為我這大王山好上也好下麽?”


    楊漢喝下一杯酒,歎口氣道:“好吧,貧道就明說了吧,我是來救你們的。順便收服你們,為我所用。”


    楊漢說的是實話,但明顯沒人信。


    眾山匪麵麵相覷,爾後大怒,叫囂起來。年輕人也怒道:“小子,你以為你是誰?真以為我們不敢殺你。”


    “別急,貧道還沒說完呢。你們聽命於我,我管你們吃喝,不光不再餓肚子,酒肉也能頓頓有。”


    眾人一滯,接著嗤笑,誰都不信。


    “嘿,你還真以為自己是皇帝呢,我們沒上山之前,都吃不飽肚子,更別說酒肉了。如今你這牛鼻子竟然說讓我們頓頓有肉。哈,我看你是來消遣我們的。”年輕人嗤笑,瞬間臉色一變,狠聲道。


    楊漢撇撇嘴道:“那是你們沒用,男子漢大丈夫,連老婆孩子都喂不飽,更連累你們的爹娘一大把年紀跟你們落草為寇,枉為人子。”


    一群人大怒道:“那是因為官府欺壓,我們活不下去了才上山的。”


    楊漢看著一群人被他屢屢挑撥的麵色漲紅,憤怒無比,也有點心顫,自己是在玩火啊,一個不慎就會玩火自焚。但為了目的,他不得不如此,想壓服這群桀驁的山匪,就必須鎮住他們。不然一旦露怯,你有再多的想法,他們也不會聽你說下去。


    讓楊漢奇怪的是女子一直沒怎麽說話,性子有些沉默。


    楊漢對女子道:“敢不敢跟我打個賭。”


    女子冷聲道:“你現在命都在我手裏,我一聲令下,就能讓你人頭落地,你拿什麽跟我賭?”


    “哦,貧道的命在你手上?是嗎?”楊漢輕笑。


    “哼,難道不是嗎?”女子身影一閃,就到了楊漢麵前,唰的一聲抽出刀,架在楊漢脖子上。


    冰冷刀鋒,寒徹心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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