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秋東轉身麵對北邊後門,繼續用木薯粉抓洗雞腸,迴曾春娟話道:


    “好看,雪花太多,耀眼刺目。”


    “好看為什麽不看?”曾春娟側臉眨動美眸看他。


    “一整條豬肉給你吃會不會膩?別急,要慢慢烹飪。”陳秋東斬了雞塊,老樣子,一半燉人參湯,一半炒香菇。


    “屋子要趕緊建起來,哥,你可有什麽想法?”曾春娟跟進廚房,坐下燒火,陳秋東炒香菇雞肉。


    “建房子再急也要等到春節後,現在十二月中旬,十來天就過年了。”


    井台邊早有幾個過來燙雞拔毛的人,小廚房的炒雞香味誘得幾個女子口水又咽又涎,自己的廚藝沒那麽好,這些女孩不敢再主動請纓。


    “我是說她們,那麽多人咋安排?”曾春娟見她們饞涎滴在井台鵝卵石上,很想讓陳秋東過去幫她們下廚。


    “明天每個人給五百兩,讓她們迴自己家鄉去買田買地吧!”


    九個在井邊褪雞毛的人聽了,默默的對著廚房下跪,鳴咽泣涕如雨。


    曾春娟去扶起她們:“莫哭,不願走就留下來,我們是在為你們考慮,沒有趕你們走的意思。”


    “謝謝恩姐,我們已經無家可歸了,出去隻有死路一條,很多姐妹可能會重迴牙行魔窟。”


    一路迴來的關懷備至和現在看到兩個人恩愛和睦一起在廚房忙食的樣子,完全沒有大老爺大奶奶的囂張氣焰。三十六女心裏明鏡似的,到哪裏去找如此好的東家?所以沒人願意離開,是傻子才會選擇這時候還要離開。


    “夫君。”曾春娟坐迴飯桌,兩人開始吃飯。“村子裏人多眼雜,無事生非,要是能送她們去洞房山穀,你說是不是好些兒?”


    “峭壁洞房離地八千米高她們進不去,穀底瘴氣毒霧不適合她們居住。小妹,待我慢慢想想。”


    “去幫她們炒一下雞肉吧,好像不會炒菜,放水進鍋裏煮呢!”曾春娟說話間走過去,她們煮了一大鍋水,想把雞肉倒進去。


    曾春娟阻止道:“姐妹們,水煮沒有炒的香,讓我夫君幫你們。”


    那個叫曾小霞的女孩說:“夫人,奴婢怎敢讓老爺幫我們煮?而且煮多些湯水我們才夠下飯,謝謝夫人了。”


    這麽多人,有湯水才夠吃飽肚子,曾春娟想想也是,退迴自己的房子平台與陳秋東沏茶;還有一半人在煮水沐浴,花姿搖曳,弧光耀眼,還是喝茶比較怡情。


    “小妹,待會兒這些藥水你拿給她們,每天堅持清洗,快則半月,長則一月,身體就會康複。怎麽用法,我就不詳細解說了。”


    旁邊放著一大袋女用藥,還有三十六個臉盆。曾春娟剛開始用過,明白這些東西,說:“夫君,你去開家病坊,妙手神醫,財源滾滾也不愁吃穿。”


    “世人不知仁心術,隻道婪財敗德行。普渡眾生非吾願,但求靜心做人仙。”


    “可惜了哥這一身本事。噫?你怎麽也用‘人仙’這兩個字?”曾春娟突然想起曾小霞的奶奶也用人仙稱唿,難道這是巧合?還是冥冥之中注定什麽預兆?


    “無心之舉。小妹,我倆能飛能騰,亦算是人仙了吧?莫糾葛這事,多想想怎麽寵我。”


    “哈哈哈……不是你寵我嗎?怎變成我寵你了?”曾春娟開懷大笑,本就挨著坐在一起,順手拿了茶喂他。


    “小妹,考慮來考慮去,覺得還是送她們去崖洞裏生活才是明智之舉。你看,這麽狹窄的地方,她們上個茅坑都麻煩。”


    “對啊,我早說送她們去了。坑位隻有一個,急起來實實羞死了。夫君,她們吃完了,我們把這些東西送過去。”


    “好,我倆一起去。”


    兩人起身來到大門內四十平米的空地,沒有飯桌,眾女坐在三十六張馬紮矮凳子上,捧碗隨意吃食。


    放下一大袋藥水和藥片與三十六個塑膠臉盆在地上,陳秋東去把她們的住房,用核膜在南北兩邊封閉,雪夜天寒,可阻擋井口上方吹入的寒氣。


    曾春娟指著袋子裏的東西說:“眾位姐妹,別忙著刷鍋洗碗,這些東西是消炎殺菌藥,你們每天早晚漱洗一次。”


    接著把用法用量以及注意事項告訴她們,臉盆專人專用,毛巾浴帕分開不能混淆。


    她們在這邊說話的同時,三十平米懸空臥室裏,每個床位三十六張棉被,三十六個枕頭擺放整齊。氣死風燈掛在兩邊樓梯出入口,室內微亮,可防火燭。


    揭了樹木的泥地,鵝卵石從北邊吊腳樓一粒粒飛了過來,充滿靈氣,鋪在三十平米的土層表麵,乖巧巧排列靜靜的各就各位。


    三十六雙眸子從曾春娟身上移到那個雙手在舞蹈的人身上,發了癡,迷了魂。


    接著但見他橫了一條條晾衣杆,衣構架一摞摞,轉了個身,三十六個塑膠水桶出現在新鋪的鵝卵石上麵。……三十六雙絨毛雪靴,三十六雙洗浴涼鞋,又見他轉了一圈,棉衣棉褲棉襖棉襪堆積在竹籃簍子裏。洗發水、沐浴露、洗衣粉、牙膏牙刷水杯子、裝了六大筐……


    雙膝酸軟,感懷動心,三十六個女孩淚水漣漣,跪於地上,嘴裏喃喃泣喊:謝謝恩公恩姐……


    嗚嗚咽咽,哇哇難訴!但聽哭聲填夜色,淚濕羅裳重梳洗。百拜恩人妾身報,救我苦海得新生。


    “起來吧!都起來,以後不準再跪,誰跪誰離開,也不能說賤呀婢的,要自稱我或我們;還有,不能叫我倆恩公恩姐,我倆也是凡夫俗女,以後稱我為東哥,稱她為娟姐,大家都是兄弟姐妹,沒有上下尊卑。記住沒,沒有記住的,現在收拾包袱可以走人。”


    “記住了,恩公!”三十六個女孩齊道,抹淚起身。


    曾春娟捧腹啯啯笑:“好了,明天還有人再叫恩公恩姐的人,拿了五百兩銀子走吧!”


    陳秋東接上了說:“家裏暫時沒有什麽事做,明天的任務就是,大家把豬切剝斬好,幫我們把它吃完。”


    那條野山豬放在核膜瓦麵上,用雪覆蓋著。大家都沒見到,以為這個‘恩公’家裏另外有豬欄在屋外頭,要她們綁豬宰殺,愁容上眉。


    曾小霞在人群前麵說:“東……東哥,我們按不住豬,不夠力氣。”


    曾春娟笑得氣喘不過來,說:“這是一條山豬,已給我夫君震死了,明天在井邊褪豬毛就行。記住喲,豬腸豬肚要仔細洗剝幹淨。”


    “是,娟姐。”三十六個人迴曾春娟話。


    “以後說話的時候,要自報姓名,這樣,你們的名姓我倆才能記住。”陳秋東說道。


    “東哥,娟姐,我叫彩雲,那個寫著‘牙膏’兩字的罐子,是煮菜用的調料嗎?”


    “哈哈哈……”曾春娟剛剛停下的笑聲複又響徹木柵欄屋子。


    陳秋東微咧咧嘴角,和聲道:“那是刷牙用的。好了,今天你們也累了,早點歇著,明天開始必須刷牙,誰不刷誰迴牙行去。”


    不要老是提牙行好不好?嚇得我們的心兒撲通撲通跳。


    三十六人,一部分抬了簍筐裏的碗筷去井台洗刷,一部分人拿了藥水燒鍋。在牙行,沒有洗過澡,吃喝拉撒都在監獄般的黑屋子裏,臭氣熏天,菌炎糜爛,不堪其擾。拿了五百兩又去何處尋找良醫?本就羞於啟齒,五百兩在別個郎中麵前能展示多久?


    井台沐浴房,曾春娟說:“夫君,外邊來了一百一十六個賊人,從他們交談的話中分辨,有一百零三個是你買的奴籍,有十三個是牙行派來跟蹤踩點的。你準備怎麽處置?”


    “還能怎麽處置,送他們去深山裏喂虎狼。”陳秋東眯著眼睛,享受著擦背的舒適。


    南麵十裏地,野蒿茅草叢中,坐臥著兩拔人馬,各相距兩裏遠。


    傍晚時分,兩拔人馬都派了精明斥候,鎖定了這豐順縣管轄區內憑空冒出來的一男一女兩個無名富翁,帶著買迴來的奴籍進入了木柵欄內。斥候迴去稟報,得到的獎賞是,優先分兩個。


    男富翁淨麵瘦高,不足為懼;女富婆纖小嬌媚,引人食欲。單等夜深人靜,放火奪銀,殺男擄女。


    左邊匍匐的一百零三賊,幾個帶頭人在悄悄說著話。


    醜賊說:“這兩個男女富豪,不知是誰家公子小姐,一口氣買了六百多人,還每人發放五十兩,你們想想,他家到底有多少金山銀山?”


    寅賊道:“跟著他迴來的有三十多個女孩,把她們的五十兩搶到手,今後兄弟們就不愁吃喝了。”


    卯賊壓住激動的心情悄聲道:“兩位大哥,其他沒有跟過來的女奴,都給兄弟們殺了,現在大家兜裏都是沉甸甸的,走路都威武。”


    醜賊不屑地說:“我說兄弟們格局也太小了,要搶就搶大貨;那個男的家裏,每個人抬一箱都不知道能不能抬完。”


    辰賊惶恐不安道:“各位哥哥,他救了我們脫離苦難,這樣做,是不是有些喪心病狂?”


    辰賊話音剛落,四個大耳刮子嘭嘭嘭扇在辰賊腦瓜子上,頓時鼻青臉腫。


    唿斥聲此起彼伏,巳賊惡狠狠怒罵:“你個慫包,不多搶些金銀,兄弟們靠什麽生存?”


    寅賊怒火中燒,道:“這木柵屋子,一把火就可燒死他們,金子銀子隨便兄弟們分。”


    卯賊看辰賊被打,幸災樂禍。“家主隻有一男一女,看他們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人,刀架在脖子上,屁滾尿流還不乖乖的把銀子交給我們?”


    醜賊噫的一聲:“兄弟們,怎麽隻剩下我們五個人了?真它兄弟跑哪裏去了?”


    寅賊卯賊辰賊巳賊四個人扭頭前後看,噫噫噫………之聲不絕。


    寅賊慌了神:“難道他們沒得到我們的命令就搶先行動了?忒也太大膽。”


    卯賊噫過後說:“不對,就算他們不奉我們的命令,那麽多腳步聲也該聽得到啊?”


    辰賊又噫了一聲:“兄弟們,怎麽我會飛起來?”


    巳賊在空中答:“我也不知道呀?你看,醜兄寅兄卯兄都飛起來了,難道我們成仙了?”


    五個賊人聚在空中,人挨人,肩碰肩。醜賊一張口風吹入嘴,但還是甕聲甕氣低沉著嗓音道:“兄弟們,大家蹬蹬腿,看能不能飛得更快?”


    寅賊在風中吼著喉嚨大聲說話:“醜兄說得對,如果我們能飛得更高更快,鐵定我們是成仙了。”


    於是五個人奮力蹬腿,飛上了兩千米高空,很快降落在一片森林。


    卯賊喂喂喂說道:“各位兄弟,你們快看,其它兄弟們在那裏捕獵虎狼呢!哈哈哈……今晚我們烤虎肉串加餐。”


    ……


    南麵右邊伏臥著十三個梟莽,雪地伏擊,冷得瑟瑟縮縮。


    午賊雙手在雪上捶打,對其它梟雄說道:“眾家兄弟,派迴去的三個弟兄,怎還不見帶人過來?”


    未賊傲慢不遜:“午兄就是愛小題大做,區區兩個毛頭小娃,何需再調人手?不夠我一招羚羊掛角,頂翻他們。”


    申賊輕聲撫慰:“未兄,小心能駛萬年船,莫陰溝裏翻了。你沒見那邊還有百多人虎視眈眈嗎?”


    未賊噗嗤一聲:“申弟哪,那些都是我們牙行的奴才,懼他作甚?待我等此間事了,再帶他們迴牙行叫賣不遲。”


    申賊一副諂媚嘴臉,說:“未兄,非我忌憚他們,一會動手,這些奴才一攪局,實有諸多不便,礙手礙腳。”


    酉賊伸手向空中打了兩拳,以暖和身體,道:“兩位哥哥莫爭議了,派另三個弟兄迴去調遣人馬,是經過大家讚同的;況且裝金裝銀總要幾匹馬車吧?遲些兒到也正常。”


    戌賊嗬了個懶腰:“多派些馬車是對的,六十多裏路,那些女奴恐怕走不迴去吧?”


    亥賊嘿嘿邪魅:“待會兒衝進去,驚醒那些女奴,白胳膊白腿,兄弟我要先嚐嚐鹹淡。”


    “我警告你,別打這些歪主意,速戰速決;驚動了鄉憨,節外生枝。”午賊拍了拍亥賊肩膀,遞了個眼神,意思是綁迴去後,還不任你胡天胡地。


    亥賊在雪地上滾了一下身體,抱拳妙懂道:“午兄說的對,受教了。來日方長,不爭這一朝一夕。”


    周圍掛雪野草如篷篙,不行近處,也瞧不見此處有人。未賊坐了起來,從腰間拔出兩把彎角尖刀,焗氣喘泡道:“哥們兒,別再等了,衝進去吧!天亮前必須全身而退。”


    申賊從背後抽出一條齊眉棒,附聲道:“此刻已是二更,正是動手好時機,綁女搬銀需要些時辰,不能再耽擱了。”


    酉賊雙手撐雪,想爬起地來,哎喲一聲:“哥們,來個人扶我一把,好像我站不起來。”


    戌賊趴伏在旁:“酉兄,奇了?我也站不起來。”


    亥賊仰臥頭向天,眼珠轉動,哼嗤哼嗤想翻身坐起,掙紮幾下都沒移動位置,急吼吼道:“午兄,過來拉兄弟一下,待會兒你先挑,靚的都給你。”


    午賊已察覺抬不動步子,脫了鞋襪,踏雪立定,似有一物飛入足底,粘住了又無法抬起:“亥兄弟啊,我也過不去幫你,不知怎的,這雪膠住了我足。”


    未賊在脫褲子,兩把尖角刀插在雪地上,剛才起身的一瞬間,就感覺到了自己坐在一片粘稠稠的雪上;見眾兄弟如此,情急智生,脫下褲子迅速站了起來,這一下,可慘了屁股,剛剛還有褲子捂熱,這一刻,寒氣中,某一物在唱:哆囉囉,哆囉囉,寒風凍死我,明天就壘窩……


    十三個梟莽非毛賊可比,雖凝固的形狀各異,百怪千奇,有仰臥的,有站立的,有跪著的,有彎腰的……但仍然滿臉煞氣,兇悍猙獰;口中汙言穢語與天空飄落的雪花爭競,試試誰噴出來的多。


    罵著罵著,十三個梟莽發現自己的嘴巴也給什麽粘住了。為了不失英雄本色,心裏繼續罵,沒人聽,自己罵給自己聽,圖的就是一個痛快。


    三更時,迴去調撥人手的三人迴來了,趕著十輛馬車,搬山填海架勢,挖地三尺之姿;後麵跟著一百一十三個梟雄,聽聞這裏還有一百零三個從牙行裏‘逃’出來的奴仆,老鴇母氣勢磅礴,大手一揮,梟聲令下:把那一百零三兩銀子給老娘通統帶迴來。


    於是傾巢出動,牙行裏獨留老鴇母拿著調匙在房間裏自娛自樂,刮了一勺又一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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