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一年當中最酷熱的時節,天上的太陽就好像是發了狂,把大地烤的滾燙,連空氣中都彌漫著熱烘烘的氣息。偏偏知了還在發出令人煩躁的鳴叫聲,仿佛是為這酷熱的三九天搖旗呐喊一般。


    天空中連一片雲彩都看不到,連一絲絲的風都沒有,岸邊的老柳樹已經被曬的打了蔫兒,無精打采的垂下了枝條,滾燙的地麵好像要冒煙了一樣。


    在如此炎熱的三伏天當中,水關碼頭上的工頭兒同樣被曬的滿頭熱汗,亮晶晶的腦門上好像冒出了油一樣,正在賣力的吆喝著:“都是七尺高的漢子,誰要是裝了慫幹脆就迴家抱孩子去吧,要想吃這碗飯,就得好好的賣把子力氣。杏兒姑娘說了,今天的裝卸費加四成……”


    在這樣的天氣當中,不提高苦力們的費用,真的沒人願意拿命去拚。


    增加的那四成裝卸費,終於讓苦力們有了些精神,一個個亂哄哄的跑過來,自發的組成兩列縱隊,費力的把沉重的貨物運上大船。


    一百四十斤的銅錠背在肩上,壓的苦力們的身體不住打晃,但卻沒有人敢於叫苦,隻能拚命的咬緊了牙關,頂著火辣辣的日頭一步一挨的上了棧板,搖搖晃晃的把沉重的銅錠背到大船上去……


    來來迴迴的運送了幾次之後,剛剛流淌出來的汗水就被太陽給蒸幹了,在赤裸的肩膀上留下一大片白花花的鹽漬,就好像是沾了一層細沙。背上的肌膚已經被曬脫了皮,被剛剛冒出來的汗水一浸,疼的鑽心。


    好在工頭兒還算是稍微有點良心,給大家準備了好幾桶解暑的綠豆湯。苦力們紛紛湧過來,爭搶著拿起水瓢舀起綠豆湯,“咕咚咕咚”好像飲牛一樣灌了個水飽,先騙一騙饑腸轆轆的肚皮,然後把腰間的草繩殺的更緊,繼續在烈日之下掙紮著辛苦勞作……


    好在裝完了這些沉重的銅錠和碩大的布包之後,剩下的那些貨物就簡單多了:那些個生漆和桐油雖然同樣十分沉重,但卻不必再用肩扛的費力方式搬運,直接把那些木桶一點一點的滾到船上去也就可以了。


    現在的杏兒和桃兒,更多是一種“貿易商”的身份,她倆既不從事生產,也不是最終的消費端,而是會根據“客戶”的需要,籌備和采辦不同的貨物,家裏的倉庫隻不過是一個“貨物集散中心”而已。


    這就是典型的“貿易商”行為!


    “紅英姑娘。”杏兒捧著賬本,正在和展紅英核對賬目:“這一次,即便是算上你們卸下來的精糖、燕窩還有生錫和鉛,也不能衝抵大漆、桐油和銅的款子,你還欠著我六千二百又四十二兩銀子,抵扣我上次欠你的四千二百兩,你還欠我兩千又四十二兩,抹了零就算是欠兩千兩好了。這是細賬,請紅英姑娘過目。”


    展紅英很隨意的看了看賬簿子上的數字,隨手拿起筆來,寫了個“展”字。


    展紅英和杏兒她們做交易,幾乎很少直接動用銀錢,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是以“以貨易貨”的方式,所以總是會出現相互賒欠的情形。


    好在,不論是展紅英還是杏兒,都已經習慣了這樣的交易方式。


    “杏兒姑娘,在下個月的月底之前,我希望你能湊齊那匹豬鬃。”


    展紅英說的那匹豬鬃,其實是早就已經預訂下來的,隻是她需要的豬鬃數量太多,一時間根本就湊不出足夠的數量,所以杏兒這一次並沒有能夠順利交付貨物。


    “現在的豬鬃價格太高了,足足比往年高出近一倍,而且貨源奇缺,我盡力吧。”


    “不是盡力,而是一定。”展紅英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我們急需這批豬鬃。”


    杏兒似乎還想說點什麽,一個熟悉的身影已經邁步走了進來。


    竟然是陳長生。


    一直以來,和展紅英做交易的事情,都是由杏兒和桃兒在做,陳長生很少親自過問此事。


    不管是杏兒還是展紅英,都沒有想到陳長生會來到船上。


    “老爺……您怎麽來了?有什麽事情嗎?”


    “稍微有點小事,我想和紅英姑娘談談。”


    “那……奴婢和桃兒迴避一下。”


    杏兒拉起桃兒的手就往外走,陳長生卻笑著說道:“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你們倆不用迴避。”


    “是。”


    陳長生拿起桃兒的賬簿子,很隨意的翻看了幾頁,然後就坐到了展紅英的對麵,劈頭蓋臉的問出了一個問題:“周正是不是正在大規模的組建海軍?”


    “海軍?”展紅英盈盈一笑:“陳大哥說的海軍是不是水師的意思?”


    “對,就是水師。”陳長生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你們是不是在弄水師?”


    展紅英並沒有直接迴答這個問題,而是盯著陳長生的眼睛笑而不語。


    展紅英這個人,要說漂亮……肯定比不上容貌精致嫵媚誘人的三奶奶,要說伶俐連杏兒都不如,但她絕對不醜,也就是有六七分的顏色而已。


    但那是以前。


    現如今的展紅英,雖然依舊英姿颯爽,但長時間出沒在風波之中,肌膚早已經變得黝黑發亮而且異常粗糙,那是長年累月的海風和陽光給她留下的印記。


    在很多時候,陳長生甚至會忘記她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而是單純把她看做是周正的“分身”。


    展紅英笑盈盈的看著陳長生,良久之後方才說道:“我平生僅隻敬佩兩個人,第一當然是周正周大哥,這第二個人就是你陳長生陳大哥了。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雖然遠隔千山萬水,也能知道我們那邊的情形,還能知道周大哥正在做的事情……”


    “周大哥果然沒有說錯,陳大哥你真的是個人才。”


    “不用拍馬屁了。”陳長生笑嗬嗬的指著杏兒的賬簿子說道:“這幾個月來,你們一直在大量采購桐油、生漆和豬鬃,現在又要了這麽多的銅,我又不瞎,自然能猜出你們在建造大型戰船……應該是戰艦。”


    不管是桐油還是生漆,都是建造船隻的必須品,尤其是那麽多的豬鬃,幾乎就是在等於直接告訴陳長生:我們在大量建造船隻,而且是大型船隻。


    至於說大量采購銅錠……周正他們既不鑄造銅錢,也不走私銅器牟利,那麽這麽的多銅就隻剩下最後一個用途:鑄造火炮!


    大船和火炮,這兩個重要的因素綜合在一起,就已經足以說明問題了:周正在搞艦隊!


    周正和展紅英他們,本就是南洋一帶實力最雄厚的海上力量,他們原本就擁有數量最多戰艦!


    僅憑他們原有的那點實力,就已經足以讓他們自保了,但他們還在瘋狂的武裝自己。


    周正到底要幹什麽?


    答案早已經唿之欲出了:擴張,瘋狂的擴張!


    “你們的人太少了。”陳長生的語氣中充滿了平和與淡然,就好像是在茶餘飯後和至交好友談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兒:“也就隻能依靠水麵上的機動力量,在海岸或者是河口建立一個個零散的據點,這是唯一的辦法……”


    雖然陳長生的語氣依舊是那麽的中正平和,聽在展紅英的耳中卻有著振聾發聵的效果。她呆呆的望著陳長生,目光中充滿了敬仰和崇拜,過了好半天才終於幽幽的說道:“陳大哥,你真的震撼到我了。君才勝我十倍百倍,若是陳大哥你能去往還望幫周大哥一把,你們連個齊心協力的話,必然可以縱橫四海,成就一番前無古人的英雄偉業。”


    “我和周正不是一種人,我也不想做什麽縱橫四海的英雄偉業,我隻想著過自己的日子,僅此而已。”


    “怨不得周大哥一直都說你是斑斑大才,小妹今天算是真正領教到了。除了三國時候的諸葛孔明,我真的想不出還有什麽人能有陳大哥你這樣的眼光……”


    展紅英之所以對陳長生如此的推崇,就是因為陳長生說的太對了。


    雖然從來都沒有去過周正那邊,但卻在相隔千山萬水的情況下一語中的,就憑這份本事,已經足以讓展紅英深深的震撼了:無論周正和他手下的兄弟們如何努力,都存在一個始終無法突破的天然局限——他們的人手太少了。


    僅憑周正手下的那點人手,要想控製散落在海上的各個島嶼,幾乎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而且他們是從大明王朝出去的“外來者”,很難和當地的土著融合。這就注定周正無法真正掌控那麽多的海盜。


    或許他們可以一時征服,但卻無法充分利用當地的人口和資源,也不可能象在廣袤的陸地上那還要征服所有的地方,更不可能建立牢固的統治秩序。


    唯一的辦法,就是利用機動靈活的戰艦,控製住幾個重要的海上咽喉,占據幾個沿海和靠近河口的“貿易據點”……


    周正的目標,從來就不是占領土地和征服人口,而是獲取更多資源和利益。


    在自身人手嚴重不足的情況下,他隻能這麽做。


    “其實,連周大哥自己都說,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陳長生盯著展紅英的眸子,語氣在不知不覺之間就變得嚴肅起來:“你迴去告訴周正,他這麽做是對的。”


    “何以見得?”


    “好吧,剛好我今天有點時間,就給你好好的說說海權和貿易帝國之間的關係……”


    “請陳大哥指點,小妹洗耳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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