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戌時中刻前後,下了一整天的春雨終於停了,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水汽。


    剛剛送走了陳長生之後,展紅英似乎有些累了,倚坐在舷窗旁邊慢悠悠的飲著甜的發膩的茶水,遙望著艙外漸漸升騰起來的水汽,小聲的嘟囔著:“周大哥,你有沒有覺得奇怪?”


    “奇怪什麽?”


    “陳長生陳大哥身在京城,足不出戶卻知道萬裏之外的異域之事,你不覺得奇怪嗎?”


    連爪哇的土著都不知道那片大陸的存在,陳長生卻說的言之鑿鑿,甚至可以在海圖上勾畫出那片大陸的大致方位……


    這事確實很奇怪,也很讓人費解。


    “陳長生這個人,確實有些讓人看不懂。”周正似乎並不關心這個事情,他隻是淡淡的說道:“我早就聽說了,這個陳長生本就是來自海外的化外之民,知道一些異域之事也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但我還是覺得很古怪……”


    “做事不必太拘泥於一些小節。”周正雖然確實是個大大咧咧的人,但他卻一點都不傻,反而格外的精明,連展紅英都感到奇怪的事情,他又怎麽會感覺不到:“陳長生怎麽知道海外之事,或許有他的原因,我們不必知道這個原因,隻需要知道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也就夠了。”


    陳長生剛剛所說的那些話,確實有些不盡不實之處,至少他根本就沒有解釋清楚自己是怎麽知道海外的那片大陸的。但周正不在乎這些,他相信陳長生的為人。


    “哦,對,紅英妹子。”周正站起身來,仔仔細細的看著那幅海圖:“咱們應該好好的琢磨琢磨下一步的事情了……”


    雖說周正已經占領了東西二島,其實這隻不過是一個通俗的說法,所謂的東西二島根本就是一個大型島嶼的兩個部分而已,還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島嶼散落在四周……


    按照下一步的規劃,周正會使用盡可能小的成本去占領很多的島嶼,得到更多的人口……


    “周大哥,你還是好好的歇一歇吧,別那麽累了。”望著周正日漸消瘦的臉龐,展紅英忍不住的抱怨道:“這些年來,我從未見過你有過一刻清閑,看看你自己都已經累成了什麽樣子?你再看看人家陳長生陳大哥,嬌妻美妾兒女雙全,活的做滋潤哦……”


    “哎——”一聲短歎過後,周正無可奈何的苦笑了一下:“誰還不想享福了?隻是我的際遇如此,不操勞不行啊……”


    “怎麽就不行了?”展紅英站起身來,飛快的把那幅海圖卷起收攏起來:“夜以繼日的操勞,就算是鐵打的身子骨也打熬不住,你得聽我的,趕緊去休息吧。”


    “好吧,好吧。”就好像是麵對一個耍孩子脾氣的小妹妹,周正攤開雙手做出了一個無奈的表情:“我這就去睡個好覺,你也早點歇著吧……”


    “我還不能歇著哩。”展紅英說道:“我已經和陳大哥家裏的那個小丫鬟約好了,今天晚上要核對一下賬目……”


    為了共同的事業,展紅英也和以前的周正一樣,正在操心勞神。


    從展紅英的身上,周正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原本還想說點什麽,但最終卻沒有開口,隻是默默的轉過身,迴艙歇息去了……


    展紅英則繼續等著杏兒的到來。


    不知不覺之間,已到了亥時末刻前後,剛剛才止歇下來的春雨又開始淅淅瀝瀝的落了下來。


    傾聽著細細密密的雨點子敲打窗板的連綿聲響,展紅英已經陷入到了沉思當中……


    想當初,跟著周大哥和王大人他們遠走海外的時候,確實是出於一腔忠義之心。當初的展紅英真的把自己當成了江湖女俠,並且把“恢複正統”“光複大明”視為畢生努力的目標。但是現在……她已經變了。


    誰說王良臣王大人確確實實就是一個忠臣,但他所能夠做的真的很有限。雖然王大人不畏艱險多方奔走,不停的聯絡終於朱允炆的四海義士,並且確實起了幾次兵,但所謂的起兵卻好像鬧著玩兒一樣,很快就土崩瓦解煙消雲散,根本就沒有折騰起幾朵浪花。


    當初的周大哥眼光是何等深遠,他早就看出民心已不在朱允炆這一邊了。


    “隻要能夠吃飽穿暖,老百姓根本就不在乎坐在金鑾殿上的那個人到底是不是正統。”,現在看來,周大哥的這句話簡直就是一語成讖啊。


    王大人和朱允炆那邊的情形越來越糟糕了,很多曾經的忠義之士都會想方設法的跑到周正這邊來。這並不是他們背叛了初衷,而是朱允炆那邊明顯已經沒有了什麽指望。


    事情是明擺著的,若不是周正的接濟和幫助,漫說是恢複大明這樣的宏圖偉業,隻怕王大人和萬歲爺朱允炆自己都要餓死了呢。


    展紅英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但茶水早就已經冷了。


    雖然涼茶依舊很甜,但卻不再是那種膩甜,微微的透著一種苦澀,迴味之際愈發感覺甜中帶苦,漸漸的從舌尖融入到胸腹,好像是在飲一杯醇厚的老酒……


    周大哥曾經說過,在海外“再造一個大明”,遠比“恢複大明”要實際的多。


    周正周大哥,就是這麽一個務實的人,而王良臣王大人和萬歲爺朱允炆他們還在做著虛無縹緲的黃粱美夢——一個恢複正統的美夢。


    夢終究隻是夢,周大哥從來就不是隻會做夢的人,他一直都在踏踏實實的做事情,而不僅僅隻是喊一些雖然能夠激動人心卻永遠都無法實現的慷慨口號……


    “邦——邦——邦——”隨著三聲梆子響起,緊接著又是三聲悠遠的銅鑼之聲從遠處傳來,還夾雜著更夫沙啞的唿喊之聲:“時已三更,緊閉門窗,防火防盜……”


    已經三更天了,杏兒怎麽還不來呢?


    一直以來,杏兒都是個很守時的人,既然她早就已經和展紅英約好了今天見麵,那就肯定會來。也不知是因為什麽緣故,今天竟然如此的反常。


    已經這麽晚了,杏兒應該不會再來了吧?


    就在展紅英等的很不耐煩的時候,姍姍來遲的杏兒終於到來了。


    雖然外麵還下著雨,杏兒卻沒有撐傘,渾身上下濕漉漉的,被打濕的頭發緊緊的貼在額頭上,還在往下淌著水珠兒呢。


    “怎麽這麽晚?”展紅英顯露出明顯的不悅神態:“以前的時候,杏兒姑娘總是很守時的,今天卻遲到了好幾個時辰……”


    “家裏有點事情,實在脫不開身……”


    “你家裏有事?不至於吧?剛才陳大哥還在這裏呢,他可沒有說起家裏的事情呢。”


    “我家老爺剛一迴去,夫人就肚子疼……”


    “陳夫人要生產了嗎?”


    “已經生下來了。”杏兒笑著說道:“是個男嬰,足足有七斤二兩。”


    “母子平安吧?”


    “有我們老爺在,當然母子平安。”杏兒笑道:“因為夫人生產,闔家上下忙成一團,我也不能在這個時候出來,所以就來的晚了些。”


    “陳長生陳大哥已經有了嫡子,真是可喜可賀。”簡簡單單的說了幾句客套話之後,展紅英就是開門見山的直入主題了:“我要是那些貨物,你都已經準備好了吧?”


    “都已經準備好了,最多隻需兩日,就可以裝船。”杏兒從貼身處摸出一份貨物清單遞給了展紅英。


    展紅英又取出一份同樣的清單,仔仔細細的核對了一番之後,立刻皺起了眉頭:“這怎麽還多出來二十四架鍋灶?這是怎麽迴事哦?”


    “因為你們的粗糖實在是太粗糙了。”杏兒說道:“我這邊的客商說了,你們運過來的粗糖雜質太多,水分也太多。以前的時候還好一些,隨著天氣的轉暖,長途販運必然會產生黴變,而且極難保存。所以你們必須把粗糖再做二次熬煮,進一步的祛除雜質和水分。”


    展紅英他們利用當地的資源製作的那些粗糖,質量真的還差一大截呢,按照喬掌櫃的要求,必須做二次熬煮,進一步提純之後才行。


    畢竟粗糖這東西也是有保質期的,若是質量太次,很可能在運送的過程中出現質變甚至是發黴,那就真的很糟糕了。


    所以,西商會希望可以把這些粗糖做進一步的加工,直接製成精糖再收購。


    “若是製作成精糖的話,可就不是以前的價錢了哦。”


    “哎呀呀……”此時此刻的杏兒,完全就是一副生意人的嘴臉:“我說展姑娘啊,把粗糖製成精糖,無非就是多一些人工罷了,而且我已經把製糖的工具都給你了,這些可是不要錢的哦。你不會為了這點小事就和我重新商議價格吧?而且我已經聽老爺說過了,你們那邊剛剛大了一場大勝仗,肯定不缺人手,咱們就不要計較這種小事兒了吧?就算是看在我們家老爺的麵子上,好不好?”


    “陳大哥的麵子是一迴事,價錢又是一迴事,一碼歸一碼……”


    現在的杏兒,已經基本完成了從生意人到貿易商的轉變,她賺的就是這點利差,所以對於價格格外的敏感。


    而展紅英他們製作這些粗糖也很不容易,而且還要從海路千裏販運,自然想賣出高價。


    於是乎,兩個小姑娘唇槍舌劍開始討價還價……


    “杏兒姑娘,你我都是彼此的老主顧了,象現在這樣砍價,真的很沒有意思。”畢竟展紅英不是生意人,表現的不是那麽斤斤計較:“要不然這樣吧,價格呢我就依了你,但你必須再給我十……哦,不,再給我二十架織機。”


    “好說,好說……”杏兒飛快的在腦海中計算著,馬上就計算出了一個大致的獲利數字:“織機眼下不大好說,要不然這樣吧,我可以給你二十包豬鬃,怎麽樣?”


    “二十包豬鬃?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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