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暖陽透過窗欞照射進來,數不清的細小塵埃在光芒中胡亂飛舞,皇後寢宮裏顯得靜旎而又安詳。


    “你這身子骨見不得風,就應該在家裏好好的養著。”和眉目祥和氣定神閑的皇後相比,不時細喘的徐增壽反而更像是個病人:“昨日裏我還聽三兒說,你這個喘病今年還沒有犯過,那就不要出來了。還有哇,三兒這孩子越來越沉穩了,已經有了幾分徐家子弟的樣子……”


    徐靜昌是徐皇後娘家的侄女,自然對這個公子哥關愛有加,時不時就賞他點什麽。說他有“徐家子弟的樣子”絕對是一句很好的誇讚,但徐家子弟應該是什麽樣子,也就隻有徐皇後和徐增壽最清楚了。


    徐增壽似乎一點都不在乎自己的那個寶貝兒子,而是始終在有意無意的誇讚著身邊的陳長生:“我這個病由來已久,早在太祖洪武皇帝時候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原本說肯定是要短壽的,自打服用了陳行走的藥物之後,反而穩定下來……”


    其實,徐增壽的身子骨早就比不得前些年了,現如今也不過是勉強維持而已。尤其是這次帶著陳長生進宮,被冷空氣一激,已經劇烈咳嗽了好幾迴,隻是在皇後麵前硬撐著,強行裝出一副“我的身體很好”的樣子而已。


    “我這次把陳行走帶進宮裏來,就是想讓他給皇後診一診……”


    “我沒什麽大病,偶染風寒罷了,自從用了太醫院的藥物,已經好了很多。”


    “皇後貴為一國之母,自然百靈護體百邪不侵,但人吃五穀雜糧,有些三災六病也是常有的,太醫雖精終究不能醫治百病,陳長生陳行走最善醫治疑難雜症……”為了引起皇後的重視,徐增壽用一種比較直接的方式表達出了自己的憂慮:“洪武十八年的時候,皇後尚在北平潛邸之中,當時你我之父就是這樣的病情,也是用了同樣的藥物……”


    徐皇後的表情頓時一僵,立刻就明白了徐增壽的真實用意:他擔心自己的病情,非常非常的擔心,所以才專門帶著陳長生進宮來診治一番。


    徐皇後的身體狀況,對於徐家有著至關重要的意義。而且徐皇後和徐增壽本就是一奶同胞,自然能明白娘家人的這一層意思,旋即嗬嗬一笑:“早就聽說陳行走醫術通玄,魏國公已經在我麵前說起過無數次了,也好,那就診一診吧。”


    “是。”


    陳長生邁步上前,開始為徐皇後把脈。


    明朝和清朝不一樣,尤其是明初三朝,皇室和大臣之間更多是一種“工作”上的關係,沒有那麽多的奴才——主子的說法,所以陳長生也不用跪著給皇後把脈。


    徐皇後的脈象稍微有些微弱,但也在合理的範圍之內。


    但是,早了臨來之前,徐增壽就已經對陳長生說明了這次“體檢”的重要性,所以陳長生顯得格外謹慎,在把脈之後又專門取出了血壓計,開始手動為徐皇後測量血壓。


    雖然徐皇後從來都沒有見過這種手動的血壓計,但她終究是皇後,並沒有表現出大驚小怪的樣子,僅僅隻是當做一種比較稀奇的工具而已。


    經過一番測量之後,得出的結果也沒有什麽:徐皇後的血壓基本正常,隻是收縮壓和舒張壓之間的差距有點大,這就說明她的心髒並不怎麽好。


    正常人大多會有這樣那樣的毛病,就算是有些症狀,隻要不是很嚴重,就可以視為正常,畢竟每一個人的生理指標都不是那麽的十全十美。


    “皇後時常感到頭痛?敢問皇後,是哪種疼痛?”


    “就好像是在腦袋裏埋下一根針,平日也沒什麽,疼起來卻尖銳的很。”


    “是持續不斷的頭疼,還是時斷時續?”


    “時斷時續,尤其是起身站立之時,總是會疼的厲害。”徐皇後微微的笑著:“而且時常感到全身酥軟無力,這右半邊身子尤其酥麻的厲害,有時候竟然握物不能。”


    斷斷續續的頭痛,半邊身子酥麻,右手竟然無力抓握物品,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因為這個時候沒有大型的體檢設備,所以隻能使用最傳統的“望聞問切”方式加以診斷。


    “容微臣近前查看。”


    徐皇後笑道:“陳行走不必有那麽多的忌諱,該怎麽診就怎麽診好了。”


    “請皇後端坐,頭盡可能的往後仰。”


    徐皇後坐在椅子上,用力的往後仰著頭,保持著一個看起來很古怪的姿勢,足足過了有十來個唿吸的時間,陳長生才小聲問道:“這樣是不是舒服了一些?”


    “你還別說,真的舒適不少,人也清醒了很多呢。”


    雖然這個姿勢讓皇後感到很舒適,但這卻是一個非常危險的征兆,根據陳長生的經驗,皇後的腦血管肯定有問題,而且已經形成了某種程度的病變。


    “請皇後睜眼,用力的睜大眼睛……對,就是這樣……轉動眼球。”


    當皇後用力睜眼並且緩緩轉動眼球的時候,可以看到眼白部分的血絲,那是眼底出血的症狀,隻是還不是那麽的明顯而已。


    以前的太醫給皇後診斷的時候,也不過是把把脈,看看舌苔,再問幾個很常見的問題,如同陳長生這樣的診斷手法還真是第一次見到呢。


    “魏國公時常說陳行走醫術冠絕天下,這診斷的手法也頗為獨特,隻是不知診斷出來沒有?”


    費了這麽大的力氣,用了這麽多的花招,我到底是害了什麽病啊?


    此時此刻的陳長生,已經基本可以確診皇後的病情了:就是腦血管疾病,而且有八成以上的概率已經出現了顱內壓增高的症狀。


    但也僅僅隻是“基本確診”罷了,要想完全確診,還需要一個很重要的指標。


    隻可惜,這個指標真的不方便說。


    畢竟陳長生身為臣子,而且又是個大男人,有些病症就算他已經猜到了,也不方便說出口。


    “你是郎中,將我視為普通病人即可,有什麽不好說的呢?”徐皇後非常的好奇:“沒有那麽多的忌諱,有什麽想說的你就直接說,有什麽想問也是百無禁忌……”


    但陳長生還是什麽話都沒有說,而是走到了徐增壽的耳邊,對著他耳語了幾句。


    畢竟你和徐皇後是一奶同胞,你們的關係最近,有些我不方便說出口的話,讓徐增壽代為轉達就可以方便許多。


    徐增壽稍稍猶豫了一下,馬上就湊到徐皇後的麵前,低聲問了一句什麽。


    皇後的臉色一僵,皺著眉頭看了看陳長生,陳長生趕緊低下頭去。


    因為徐增壽剛才問的那句原話就是:皇後是不是溺意嚴重?


    皇後啊,剛才你是不是有種憋不住尿的感覺?


    這樣的問題是很失禮的,尤其是在對麵的皇後的情況下。


    但徐皇後終究心性豁達,又不是那諱疾忌醫之人,立刻就微微的點了點頭,表示了承認。


    剛才往後仰頭的時候,許皇後已經尿失禁了,這種症狀隻有她自己最清楚。


    “陳行走知道的如此清楚,想必已經診出是什麽病了吧?”


    “微臣已經診出。”陳長生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皇後所害之症,絕非什麽偶感風寒,乃是悶涎之症。”


    其實中醫早就對心腦血管類型的疾病有了最基本的認知,隻是這種認知非常的籠統,統稱為“六涎”。


    中醫說的“月涎”特指心血管疾病,“寸涎”看是腦血管疾病,陳長生說的“悶涎”就是其中之一。


    “悶涎”又可以細分為好幾種,還需要具體情況具體對待。


    “悶涎?”皇後還是頭一次聽說這樣的疾病:“我隻聽說過風涎,據說漢末的曹孟德就是風涎入腦,又錯殺了神醫華佗,才終於頭疼欲裂不治而亡。你說的這個悶涎和那曹孟德的風涎有什麽關聯?”


    “誠如皇後所言,這悶涎於風涎大致相當。”


    曹操曹孟德的那個病,全天下都是知道的,最終要了他的命,這絕對是非常嚴重的疾病了。


    徐皇後的神色頓時就變得很不自然起來,但卻很快就恢複了自然,甚至還用玩笑的語氣說道:“傳說中,那曹孟德所害風涎之症,神醫華佗說要用利斧劈開他的腦袋,想來陳行走該不會也有這樣的想法吧?”


    華佗給曹操治病,還要用斧頭劈開曹操的腦袋,多半是曆史傳言,但很多人卻信以為真。


    旁邊的徐增壽深知陳長生的醫術到底有多麽精湛,竟然他說皇後的並且已經非常嚴重了,那肯定不會有虛,但徐增壽卻強做鎮定的嗬嗬一笑:“長生啊,你的醫術我素來信得過,既然你能知曉皇後病症,想來也是有辦法醫治的,應該不至於真的要動用刀斧吧?”


    “皇後的悶涎之症確是頑疾,好在發現的早,倒也不難醫治,隻是稍微麻煩一些。至於說動用刀斧……那就是說笑了,隻要用些藥物,自然會有所緩解……”


    聽了這句話,懸在徐增壽心頭的那塊大石頭終於放了下去,他很是有種如釋重負般的輕鬆:“長生啊,你的醫術我硬是信得過,那你就開個方子吧。”


    “治療悶涎之症……尋常的藥物恐怕難以奏效,待微臣迴去之後好好的琢磨個穩妥的藥方,把藥物配齊了之後再敬獻給皇後。”


    宮裏的那些要……不是說治不了皇後的病,而是說普通的重要很難有立竿見影的效果,必須要使用現代化的藥物才能更快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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