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小娃娃……我是說尊貴的阿巴哈爾汗,也就是個名義。連部落裏那些能戰善戰的軍隊都管不了,還怎麽左右阿巴哈爾的局勢?”畢竟曾經兩次出使阿巴哈爾,徐靜昌對於那邊的情形還是非常清楚的:“還有那個烏拉圖婭,說起來是阿巴哈爾汗的母親,其實和咱們這邊的太後根本就是兩迴事。”


    關於阿巴哈爾那邊的情形,朝廷隻是知道一個大概,具體的細節卻大多憑借臆斷。雖然大家全都知道十來歲的小朝魯根本就是個擺在台麵上的吉祥物,但對於烏拉圖婭的作用卻不甚了解。


    很多朝廷的文武大臣,都天真的以為烏拉圖婭就是傳統意義上的“太後”,既然小朝魯年紀還小,烏拉圖婭天然就具有“攝政”的作用,其實根本就不是那麽迴事。


    烏拉圖婭沒那麽大的作用,她也不可能在事實上管理部落事務。


    首先,烏拉圖婭僅僅隻是眾多別吉當中的一個,而且是地位比較卑微的那一個,如果不是因為她的兒子成了部落首領,她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女人。


    草原上的部落,和中原的王朝根本就不一樣,尤其是基本框架和政治結構方麵,更是差著十萬八千裏那麽遠。


    “要我說呀,阿巴哈爾汗也好,烏拉圖婭也罷,其實都隻不過是個擺設,就好像春秋戰國時代的周天子……”連徐靜昌自己都知道這個比喻並不是很恰當,趕緊糾正了一下:“普天之下,隻有我大明的君子才是真正的上天之子,那個小娃娃當然算不上什麽天子,更加的不能和我朝天子相提並論……”


    李芳用一個很舒適的姿勢坐在椅子上,他似乎並沒有怎麽在意徐靜昌打的這個比方,反而是微微一笑:“徐行走不用解釋,我已經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不是說無論他們母子迴去還是不迴去,都對那邊的局勢沒有什麽重大影響?”


    “是,我就是這麽個意思。”


    “那你覺得他們母子到底應不應該迴去呢?”


    徐靜昌隻能描述阿巴哈爾那邊的情形,至於說如何迴答這個問題,就已經超出他的能力範圍了。


    “李公公,阿巴哈爾汗母子迴去還是不迴去,其實都無所謂,這根本就不是重點。”


    “陳行走有什麽高見?”


    “高見不敢當,隻是就事論事而已。”相對於徐靜昌的簡單描述,陳長生的理解顯然更加深刻:“阿巴哈爾剛剛經曆了內亂,暫時無力有任何大的舉動。而且那邊又有趙深在鎮守,應該不至於出什麽大的問題,問題的關鍵不在於阿巴哈爾,而是在於多爾哈。”


    阿巴哈爾和多爾哈之間的關係,有點類似於當年的漢朝和匈奴,彼此互為對手。烏拉圖婭本人就有點類似於當年的“王昭君”:她原本出身多爾哈,因為戰敗才不得不以“和親”的方式表示臣服。隻是現在的局麵已經顛倒過來,阿巴哈爾在內亂中削弱了,而多爾哈則趁機做大。


    “卑職以為,隻要能把阿巴哈爾和多爾哈捏合在一起,漠東的局麵就會穩定。”


    所謂的漠東五部聯盟,根本就是以阿巴哈爾和多爾哈為主的,其他的那三個部落實力弱小,不過是牆頭草罷了。隻要這兩個部落不出什麽亂子,能夠背靠背的站在一起,漠東五部的穩定局麵就會一直維持下去。


    “漠東五部聯盟,單純從地圖上來看,確實占地廣闊地盤不小,但多是圍繞在大漠東端的幾個小小部落,攏共在萬八帳的人口,差不多就相當於是我朝的一個縣城規模,但卻極其的零散破碎。”


    “他們的實力遠比我們想象的更加弱小,說句大不敬的話,眼下漠東五部聯盟投向我朝,並非全都是因為仰慕天威……”


    仰慕上國天朝,對於大明王朝敬仰已久,有感於大明皇帝的浩蕩皇恩故而歸降,這種漂亮話也就對外說說而已,無論是朱棣還是李芳才不會那麽天真呢。


    他們的投靠,完全就是因為大明朝的軍隊已經到了那一帶,是在強大軍事壓力逼迫之下不得已做出的選擇。


    強要說什麽忠誠,那就是在自欺欺人了。


    “還是陳行走說的一針見血。”李芳明顯對陳長生的這一番話很有興趣,下意識的往前湊了湊身子:“你說的這些很有意思,也很對我的口味,繼續說下去。”


    “漠東五部對我大明並沒有多少忠誠之心,但這並不代表他們就是狼子野心。因為他們對於帖木兒同樣沒有什麽忠誠可言,不過是夾在我朝和帖木兒之間的牆頭草罷了。”


    這句話算是說到點子上去了。


    作為草原上最大的一股勢力,作為北元朝廷之後的繼承者,帖木兒已經成長為“草原霸主”一般的存在。但帖木兒上位是通過幹掉黃金家族的手段,說到底就是權臣篡位而已。


    雖說黃金家族早就已經沒落了,但是從鐵木真時代就建立起來的威望依舊存在,尤其是在中下層牧民的心目當中,黃金家族的後裔依舊是他們心目當中的“天選領袖”,至少也是“精神領袖”。


    所以,他們對於幹掉了黃金家族上位的帖木兒同樣沒有什麽忠誠可言,甚至普遍有一種抵觸的心理。


    夾在兩股強大勢力之間的弱小一方,對於任何一股勢力都沒有所謂的忠誠,這就讓局勢顯得非常微妙了。


    最有意思之處還在於,雖然漠東各地具有很重要的戰略意義,但那地方實在是太荒涼了,無論是大明王朝還是帖木兒王朝,要是想通過軍事征服的手段實現有效占領,都會付出很大的代價。


    打仗就和做生意一樣,也是要講究成本的。超過成本的虧本生意,誰也不會去做。


    所以,無論是大明還是帖木兒,都沒有派遣大軍去占領那一帶,因為這很不劃算。真要是那麽做了,反而會把原本的“牆頭草”逼迫到對方的陣營當中,到時候弄出適得其反的局麵就更糟了!


    李芳似乎很欣賞陳長生的這一番說法,親自給他斟了一杯熱茶:“這是萬歲爺賞賜來的淮西茶,味道相當不錯呢,你也嚐嚐……繼續說,我聽著呢。”


    “對於漠東各部,最好的手段就是懷柔拉攏,僅僅隻是給予高封厚賞遠遠不夠,需讓各個部落的民眾,尤其是那些底層的牧民,看到實實在在的好處才行。”


    這句話似乎說到了李芳的心坎上:“小惠未遍,民弗服也,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


    “應廣為開通商路,促進內地與漠東的人員、貨物交流,加強彼此聯係,自然可行。”


    通過人員流動貨物往來,加強彼此之間的聯係,從根本上改變局麵,這就是陳長生給出的具體方略。


    “近日,朝廷已經收到了趙深趙將軍的奏報,帖木兒那邊也在用同樣的手段拉攏漠東各部。朝廷擔心漠東各部會搖擺不定,甚至會逐漸倒向帖木兒,所以一直都在猶豫不決……”


    “同樣的手段,由不同的人用出來自然效果不同,雖然他們同為蒙古人,但帖木兒事實上給不了他們什麽,隻有我朝才和漠東各部存在互補性。”


    互補性,這絕對是一個很新鮮的字眼兒,雖說李芳還是第一次聽到這三個字,卻瞬間就懂了其中的含義。


    正以為帖木兒和漠東五部同為蒙古人,他有的東西漠東也有,他沒有的漠東也沒有,而大明朝卻不一樣!


    大明朝的布帛、鹽茶、糧米等物恰恰就是帖木兒沒有,也正是漠東急需的物資,而漠東的畜牧產品也是大明朝所需要的,這就叫做互補性。


    “互補,互補……”李芳反反複複的念叨著這兩個字兒,越品越感覺韻味十足:“一針見血,切中要害,果然有見的,迴頭萬歲爺問起的時候,我就這麽對萬歲爺說了。”


    對於這樣的朝廷大證,無論是徐靜昌還是陳長生,都不可能參與到決策當中,他們隻能提供一些可供參考的建議,僅此而已。


    至於到底會怎麽做,還得看朝廷的意思。


    “上次去湖廣辦差的時候,我就看出陳指揮你是個能做實務的幹員,今日所言更是有理有據。”李芳的眼睛已經眯縫了起來,目光的欣賞愈發的明顯了:“雖說我已經老眼昏花,也能看得一二,隻要再多些曆練,陳指揮必有大好前程……”


    當李芳端起麵前的茶碗之時,陳長生就知道自己應該告退了。


    “如果李公公沒有什麽別的吩咐,長生就告退了。”


    “你下去吧。”


    看著陳長生和徐靜昌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李芳漫不經心的從一大堆奏報中抽出了一份,順手拿起桌子上的牛角眼鏡盒,從盒子裏取出一副眼睛戴在鼻梁上,仔細的閱讀著上麵的文字:


    “……經察,安北衛上下人等,實有勾結海商牟利情事,安北衛指揮使陳氏長生者,並副指揮陸氏琦賢者,康氏豐年者等眾,無不牽涉其中,多有倒賣謀取之事……”


    安北衛為周正的船隊大開方便之門,相互勾結實同走私,這種事情又怎麽可能真正做到滴水不漏?


    事實上,李芳已經掌握了一些陳長生的“黑材料”,但他對這種事情並不是很在意:這種事情實在是太多了,真的一點都不稀奇。


    大明朝的官員俸祿是出了名的低,要是沒有點灰色收入根本就不可能維持官員的正常生活。就那安北衛的事情來說吧,早在孫成岩的安北所時代,他們就開始“上下其手”“團夥作案”,著實撈了不少的油水。


    以前的時候,就有人檢舉揭發過孫成岩,並且直接把證據送到了朱棣的麵前,但最終還是不了了之。


    官員撈錢這種事,真要是按照朝廷的條條框框一個挨一個的追查,幾乎所有的官員屁股底下都不幹淨。


    所以,李芳對這樣的奏報完全沒有放在心上,隨手放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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