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正午時分。


    雖然太陽就高高的懸在頭頂,卻依舊冷的厲害。天空中連一片雲都沒有,而且沒有風,隻是純粹的幹冷。


    今天絕對是徐靜昌的高光時刻,這位來自大明朝的公子哥麵色肅穆的高聲宣布:“我大明與阿巴哈爾締結盟約,永不相負,天地共證。”


    大明朝幅員萬裏帶甲百萬,卻要和一個小小的阿巴哈爾締結成為盟友,這事看起來有些滑稽,但卻意義重大。


    作為阿巴哈爾一方的代表,老巫師和作為大明代表的徐靜昌共同禱告天地,看起來無比的鄭重,其實也不過是象征意義而已。


    孫成岩大踏步的走了過來,解下自己腰間的佩刀,雙手捧著交給巴拉。


    與此同時,巴拉抽出自己的蒙古彎刀倒持著,刀尖對準自己刀柄對著孫成岩,孫成岩麵色凝重的接過了巴拉的佩刀。


    相互交換武器,不僅僅隻是友誼的象征,同時還是締結盟約過程中不可或缺的流程。


    緊接著,孫成岩就宣布了一些命令,無非就是明軍將士隻有在得到允許的情況下才可以進入阿巴哈爾的領地,就算進入之後也要秋毫無犯之類的話語罷了。


    其實,所有的這些都隻不過是表麵文章,真正的重頭戲還在後麵呢。


    阿巴哈爾人正式歸還多爾哈的草場,從此以後兩個部落成為“親盟”,而不再是以前的附庸關係。


    作為補償,孫成岩則把已經事實占領的五馬嶺以南地區,劃給阿巴哈爾人作為冬季牧場。


    占領那一片地盤,對於孫成岩來說僅僅隻有軍事意義,無論那一帶的水草再怎麽豐美,他也不可能讓手下的五千多將士象蒙古人那樣牧馬放羊。


    把早就已經占領的地盤交給阿巴哈爾人,看似是一筆虧本的買賣,其實早已經大賺特賺了。


    如此一來,他就可以把戰線推過來,死死的卡住進出大漠的通道,在事實掌控了東線戰場的主動權,並且可以把明軍的作戰範圍推進幾百裏。


    在儀式的最後時刻,巴拉鄭重其事牽著小朝魯的手走上祭壇,在明軍、多爾哈部見證之下,親手把一頂金色的頭盔戴在小朝魯的頭上。


    年僅十歲的小朝魯原本就是身材瘦小,戴著一頂碩大的頭盔看起來真的很滑稽,但所有人都麵色鄭重:因為這個儀式具有極其重大的象征意義,表示著巴拉已經交出了自己的所有權力,正式承認小朝魯才是阿巴哈爾的大泰吉。


    當阿拉象頭戴“金盔”的弟弟跪拜下去之時,頓時歡聲雷動。


    巴拉主動讓賢,推舉自己年幼的弟弟作為阿巴哈爾的大泰吉,這就意味著曾經的地位之爭徹底畫上了一個句號。


    讓自己親生的兒子成為阿巴哈爾的大泰吉,這原本就是烏拉圖婭提出的條件之一。


    而且巴拉把部落置於極其危險的境地,早已人心不服,他的地位本就搖搖欲墜,及時的退位讓賢也是一種以退為進的手段。


    緊接著,巴拉就帶領著自己那些殘存的人馬離開了部落,去追擊遁逃的帖木兒使團了……


    戰爭結束了,迫在眉睫的滅頂之災消失的無影無蹤,多爾哈人拿到了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阿巴哈爾也得到了安全保證,一切的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麽的完美。


    至少,對於徐靜昌來說,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他就應該迴到早就想迴去的京城去了。


    “唿——”徐靜昌長長的唿了一口氣:“總算是把朝廷交代的差事辦下來了,也算是對我爹有了個交代,迴去,趕緊迴去,這種鬼地方我連一天都不想多待……”


    當天晚些時候,陳長生正在收拾行囊,開始為返迴京城做準備,老巫師就來走進了他的帳篷。


    “你們還不能走,至少不能就這麽走了。”


    開始的時候,陳長生隻是以為這位老巫師是出於客套,象征性的挽留一下,所以也沒有怎麽在意。但他很快就意識到,這可不是什麽虛詞客套,而是老巫師最真實的想法。


    “我就不明白了,局麵已經安定下來,為什麽還不要我們離開呢?”


    “你們若是就這麽走了,阿巴哈爾怎麽辦?”


    怎麽辦?什麽怎麽辦?


    一切不都已經圓滿了嗎?還有什麽好擔心的呢?


    “現在的阿巴哈爾早已經比不得從前了,部落裏死了很多精銳的勇士,脆弱的就好像是一個剛剛出生的孩子……”老巫師把“孩子”這兩個字咬的很重,似乎是在強調著什麽:“接連兩次大戰,早已經讓阿巴哈爾傷筋動骨了……”


    “尊敬的巫師,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你是不是在擔心部落的安全?”


    “安全問題非常值得憂慮。”


    “尊敬的巫師,你這樣的擔心是多餘的,孫成岩孫指揮率領幾千人馬就在你們左近,誰也不敢威脅你們……”


    “其實你我都很清楚,孫成岩的人馬肯定是要走的,他隻不過是在這裏臨時駐紮一下而已,那些軍隊的目標從來就不是小小的阿巴哈爾,而是西邊的帖木兒……”


    “是的。”


    “我擔心的不是部落的安全,而是大泰吉的安危啊。”


    老巫師說的這個大泰吉,其實就是特指今天才剛剛登上大泰吉之位的那個孩子——小朝魯。


    所謂的大泰吉,僅僅隻是一個名義上的尊貴身份而已,其實小朝魯並沒有任何力量。


    沒有實力作為保證的身份,不管有多麽尊貴都是虛的,別說是大泰吉這樣的身份了,就算是自稱玉皇大帝,也不過是孩子過家家似的把戲而已。


    “雖然巴拉已不再是大泰吉,並且承認了小朝魯的大泰吉身份,但部落裏的勇士大多還是屬於他的,而且已經被他帶走了,我們的小朝魯兩手空空,除了一個大泰吉的身份之外,什麽都沒有。”


    “如果你們就這麽走了,萬一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小朝魯和烏拉圖婭別吉根本就沒有辦法應對呀。”


    陳長生下意識的看了看滿臉皺紋的老巫師,馬上就明白了過來:“尊敬的巫師,這恐怕不是你本人的意思吧?”


    巫師的身份雖然尊貴而又超然,卻沒有什麽權限,而且這位老巫師從來都不介入部落的權力分配,現在卻提出了這麽現實的問題,明顯不是他本人的意思。


    “是的,這是別吉的意思。”老巫師老老實實的承認了:“是別吉讓我來說這些的,她希望你們能夠留下……”


    留下?


    要是留下的話,確實可以給弱小的小朝魯壯一壯聲勢撐一撐門麵,但這是不可能的。


    大明使團,僅僅隻是個使團而已,他們怎麽可能長久的留在阿巴哈爾呢?


    “至少,要讓趙深趙將軍留下。”老巫師的眼睛已經眯縫了起來:“這不僅僅隻是烏拉圖婭別吉的意思,同時也是朝魯大泰吉反複強調的事情。”


    趙深這個人,來的時候確實帶了一些精銳的士兵,但是在內亂中已經折損大半,早就不剩下多少人了。


    但趙深在戰鬥中所表現出來的勇武和智慧,尤其是他那卓絕的指揮能力,讓兀爾良的那些手下大為歎服。


    從某種意義上來看,趙深已經得到了很大一部分阿巴哈爾人的擁戴,尤其是兀爾良的那些殘部,因為曾經跟著趙深一起出生入死,對他已經有了很深的信任。


    隻要能把趙深留下,小朝魯就等於是變相的繼承了兀爾良殘存的那部分實力,雖然依舊不能和巴拉相提並論,至少算是有了一點自保的能力。


    更重要之處還在於,趙深隻是一個漢人,他永遠都不會威脅到小朝魯的地位。


    “我是不是可以這麽理解,烏拉圖婭別吉和朝魯大泰吉,都希望趙深趙將軍成為他們的保護者,至少在朝魯大泰吉完全掌控阿巴哈爾之前,不希望他離開,是不是這樣?”


    “是的,烏拉圖婭別吉和朝魯大泰吉就是這個意思。”


    這就有點難辦了呀。


    阿巴哈爾可不是什麽繁華富庶之地,沒有人願意長時間的留在這裏。


    漫說是徐靜昌那樣的公子哥了,就算是陳長生也早就想迴去了。


    讓趙深長久的留在這裏,恐怕連他自己都不願意吧?


    “這事我做不了主,也不能答應你什麽,你得問一問趙深趙將軍本人的意思。如果他願意留下的話,那自然是最好……如果他不願意,我也沒有什麽辦法。”


    “我知道阿巴哈爾很艱苦,讓趙將軍留下確實強人所難,而且還需要得到那位徐大人的允許。”老巫師微微欠了欠身子,坐到了在陳長生的身邊:“所以,我希望……烏拉圖婭別吉和朝魯大泰吉都希望,你能幫我們向那位徐大人說一說,爭取讓趙深趙將軍留下來。”


    不管怎麽說,趙深都是大明使團當中的副使,讓他留在阿巴哈爾都必須取得徐靜昌這位正使大人的首肯,才能對朝廷有個交代。


    但這不是重點啊。


    重點是趙深完全不可能留下。


    趙深是一個很有前途的年輕將領,他怎麽可能會留在阿巴哈爾這種鳥不拉屎的鬼地方呢?


    “隻要那位徐大人同意,我們會想辦法說服趙深趙將軍的。”


    想辦法?


    你們能想什麽辦法留住趙深呢?


    這事恐怕不那麽好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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