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長生的想象當中,既然布政使石茂之已經死了,衙門裏必定就是一片大亂,而且穀王早就應該派人接管。


    但事實上卻恰恰相反。


    布政使司衙門不僅沒有見到穀王的人,而且秩序井然,就好像什麽事兒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麵對突然闖入的李芳等人,衙門裏的屬官、吏員、差役全都滿臉愕然,誰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當李芳、陳長生等人進入了石茂之的書房之後,才發現了他的屍體。


    這位布政使大人身體扭曲的躺臥在地上,臉色白的好像塗抹了一層厚厚的白堊粉,嘴唇卻透著一種詭異的青紫色,從他身體的扭曲程度來看,臨死之前應該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陳長生看了看石茂之的屍體,頜下和脖頸部位同樣出現了那種可怕的青紫色,立刻就做出了準確的結論:中毒身亡。


    作為石茂之貼身的心腹,那個老仆正在焦急的向李芳訴說著:“我家大人剛剛飲了一杯茶,就感覺腹痛如同刀絞,小人說要去尋郎中。石大人卻說已經來不及了,匆忙之間將衙門裏的印信交給了我,並且讓小人把印信藏了起來然後去找李公公,小人還沒有來得及去呢,石大人就已經氣絕身亡了……”


    怪不得在布政使司這麽重要的衙門裏頭沒有穀王的人,原來根本就來不及。


    長沙布政使石茂之,從察覺到自己中毒的那一刻開始,就知道是穀王下了毒手,並且在臨死之前做好了安排:首先命令自己的最信賴的人把衙門裏的印信交給心腹之人,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去通知李芳。


    這個老仆顯然很清楚的知道眼下的局勢有多麽緊急,他故意隱瞞了石茂之已經死亡的消息,隻通知了李芳一人而已。


    也就是說,李芳比穀王更早知道石茂之已經中毒身亡的消息。


    穀王起兵已是迫在眉睫,局勢已是十萬火急,這個時候顯然沒有心思再去調查到底是什麽人毒死了石茂之,最要緊的是先控製住布政使司衙門。


    “你已經把石大人的印信藏起來了?”


    “是。”


    就在李芳準備做出一副部署的時候,外麵已是一片大亂,緊接著就是一陣陣嘈雜的人喊馬嘶之聲。


    不用想也可以知道,一定是穀王的兵馬到了。


    所有人都忍不住的心頭一緊:來的好快呀。


    穀王早就知道石茂之一定會死,但卻沒有想到石茂之會在臨死之前不顧一切的先去通知李芳。


    雖然李芳他們來的比穀王更早,但也就是僅僅隻早了片刻而已。


    一隊又一隊的士兵衝了進來,一個個頭戴圓頂鐵盔身披鎧甲,突然見到這麽多軍隊,布政使司的差役和吏員全都麵麵相覷。


    “你們是誰的兵?怎敢亂闖布政使司衙門?都給我退出去。”


    在李芳的嗬斥聲中,一個全身披掛的指揮使從後麵走了過來:“卑職奉命接管布政使司衙門。”


    “你奉了誰的命?”李芳的眼睛裏全都是惡狠狠的兇狠目光,就好像是一頭要吞下獵物的猛獸,已經散落在額前的那一綹頭發就好像是毒蛇的信子:“你有兵部的批文?”


    “沒有。”


    “你有巡撫的手令?”


    “沒有。”


    “既無朝廷批文,又無湖廣巡撫的手令,擅自調兵圍困布政使司,你是要謀反嗎?”


    正常情況下,地上的帶兵將領僅僅隻是帶兵,並不能直接調動手中的人馬。除非是有朝廷的允許,或者是巡撫的命令。


    這就不得不說一下明朝初年的基本政治格局了:朱元璋廢黜了丞相這個職位,極大的加強了皇帝本人的權力,朱元璋本人就是事實上的皇帝兼丞相。在地方上,為了避免那些手握重拳的封疆大吏成尾大不掉之勢,一直都在處心積慮的削弱官員的權力。


    分別設置指揮使、布政使、按察使,讓他們分別掌管地方上的軍事權、行政權和司法權,而且相互之間並沒有直接的統屬關係,而是各司其職。


    在明朝初年,“巡撫”還不是一個正式的官職,普天之下也就隻有三個“巡撫”:分別就是江南、陝西和湖廣。


    因為這三個省份比較特殊:江南巡撫下轄江蘇和安徽兩省,陝西巡撫則下轄陝西和甘肅兩省,湖廣巡撫則管理著湖南湖北二省。


    其實這個時候還沒有湖南和湖北的說法,而是統稱為湖廣,所以就設立了兩個之所,分別在武昌和長沙,這也就意味著湖廣有兩個布政使司衙門……


    在明朝初年,布政使的品階一直都不固定,洪武前期是正二品,在朱元璋刻意削弱地方官員權力的時候被降成了正三品,後來到了建文朝又被升成是二品,永樂初年再次恢複成三品……


    名義上來看,湖廣巡撫才是總攬湖廣事務的封疆大吏,但湖廣巡撫卻不在湖廣任職,因為這個時代的巡撫根本就不是地方官,而是正兒八經的京官兒。


    明朝初年的巡撫並不具體管理湖廣的事務,但卻壓低了布政使的品階,所以石茂之是半個湖廣的最高行政長官,但他的“本官”卻是長沙府的布政使,說的更準確一點就是掛著副省級頭銜的市級高官。


    按照明朝的官僚製度,掌管軍事權力的指揮使雖然和布政使是同一個級別,其實方方麵麵都要高出那麽一點點。


    若是布政使司衙門出了什麽事的話,本地的指揮使還真有帶兵彈壓的權力呢。


    但這位指揮使既沒有兵部的批文,又沒有巡撫的手令,就顯得很不合規矩了。


    “末將聽說布政使石大人暴斃身亡,布政使司衙門不可無人統領,奉穀王之名緊急接管。”


    趕過來的士兵越來越多,但卻絲毫不亂,凝重肅穆仿佛凝重的山嶽,雖然沒有任何更進一步的行動,卻給所有人造成了強大的心理壓力。


    李芳還在和那個指揮使唇槍舌劍的時候,陳長生才懶得理會這些,他早就已經看的很明白了:這個時候說什麽都是虛的,隻有兵強馬壯才是硬道理。


    完全可以想象得到,片刻之間必然會有一場激烈的衝突。


    在穀王的一畝三分地上,就憑李芳手下這二百多人,要想正麵抗衡穀王,根本就是拿雞蛋碰石頭,最後的結果早已可想而知了。


    陳長生從來就不是什麽鐵骨錚錚的大明忠臣,他從來就沒有“一死以報君恩”的想法。


    反正局麵已經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還是找機會趕緊腳底抹油溜之大吉的好,免得把自己的小命給耽擱了。


    朝廷交代下來的差事能辦就辦,實在辦不了也絕對不會“為國盡忠”。


    他偷偷摸摸的往後挪動著腳步,輕輕的拽了拽桃兒的衣襟,小聲說道:“一會兒要是打起來了,你就跟著我跑……”


    陳長生已經盤算好了,真要是刀兵相見的時候,若是拋下桃兒不管,她一定就會死在這裏,還是帶著她離開的好。


    隻要開打,陳長生就會拉起桃兒找機會逃到二十一世紀去,先保住自己和桃兒的小命再說別的吧。


    雖然桃兒不懂朝廷裏的那些個大事,卻早已經看出來:一場激烈的廝殺早已迫在眉睫,隻要一言不和就會大開殺戒。


    桃兒這樣的小姑娘終究是膽小,她趕緊攥住了陳長生的手……


    桃兒的手心裏全都是冷汗,冰冰涼涼的還在微微顫抖……


    “誰說布政使司衙門無人統領?”李芳猛然沉聲喝道:“傳萬歲口諭——”


    聽到這句話,李芳身後的那些人立刻齊刷刷的跪了下去,隻有正在人群後麵和桃兒“竊竊私語”的陳長生沒有聽清楚李芳在說些什麽,依舊站在那裏和桃兒低聲說著什麽……


    “傳萬歲口諭——”李芳一邊重複著剛才的那句話,一邊冷冷的看著眾人:“爾等為何不跪?是要造反嗎?”


    造反?


    那肯定是要造反的。


    這位指揮使早就已經被穀王收買,是穀王的核心心腹人員之一,但這個時候穀王自己都沒有扯旗造反呢,他也不敢公然搶先表現出造反的架勢,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跪拜了下去。


    那些個士兵看到指揮使大人已經跪了,立刻就跪倒了一大片。


    “……茲委以陳氏長生者,權為長沙布政使之職,毋負朕之殷切……”


    聽了這句話,陳長生立刻就懵了:我?


    讓我做代理的布政使?而且這還是朱棣的親口命令?


    皇帝怎麽可能委任我做代理的布政使呢?我是安北所的指揮使啊,怎麽能做這麽高級的行政長官?


    朱棣不可能下達如此違反常理的旨意,這明顯就是李芳在假傳聖旨。


    其實,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若是不立刻拉出一個布政使來,局麵立刻就要崩潰,但李芳帶來的那些隨員當中,除了幾個宮裏的太監就是一些護衛和儀仗隊,也就隻有陳長生這個安北所的指揮使還算是個“官員”,也就隻能把他拉出來撐一撐場麵了。


    李芳隨口就任命了陳長生,穀王派來的那個指揮使又不是傻子,當然知道李芳是在假傳聖旨,他肯定不會承認這樣一位“嶄新出爐的大官”。


    指揮使冷笑著看了看李芳,又看了看後麵的陳長生:“李公公,僅憑一道口諭就任命布政使,這好像不合朝廷體製吧?就算朝廷要任命新的布政使,也應該先知會王爺一聲……”


    “我自會向王爺解釋清楚。”


    “那就有勞李公公親自去向王爺解釋一番了。”


    李芳已經把自己該做的能做的全都做完了,他本人的能力已經發揮到了極限,到了這種地步再也不可能有更大的迴旋空間。


    這位李芳李公公用意味深長是目光看著陳長生,說的語重心長:“長沙乃至湖廣的局麵就拜托給陳大人了……”


    還不等李芳把話說完,那個指揮使就已經大喝一聲:“來人,護送李公公去王府。”


    幾個士兵衝過來,一左一右架起了李芳就往外走。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很清楚的知道:所謂的護送,其實就是押送,李芳這一去,隻怕是再也迴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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