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陸起繁打了十幾年,下手比周淮生狠得多,一邊罵著,一個巴掌直直地往陸起繁的後腦勺掄,用足了勁,響得讓鍾曄心口發疼。


    陸起繁的後背一直挺著。


    臥室門忽然開了,周知蒙從裏麵走出來,他身上穿著陸起繁的寬大衛衣,下麵是陸起繁的睡褲。


    他走到陸起繁身邊,也跪了下來。


    “卷卷。”陸起繁想去拉他。


    “小起沒有強迫我,他沒有進腔,沒有成結,他隻是做了信息素覆蓋。”


    幾個大人麵麵相覷。


    陸起繁一下子握住周知蒙的手,卻被周知蒙掙開。


    他知道以周知蒙的薄臉皮,絕不可能和人說這種事,即使是對著父母,他也羞於啟齒。他隻是為了給陸起繁解圍,他知道陸起繁不會堂而皇之地說“我沒有進入卷卷的生殖腔”,也知道父母最在意的就是這個。


    所以他主動說了。


    一個在父母麵前連電視的接吻鏡頭都不好意思看的人,此刻卻主動開口袒露。


    陸起繁難以想象周知蒙剛剛一個人在房間裏經曆了怎樣的內心煎熬。


    他一定是怕的,所以他始終不敢抬頭看周淮生。


    林知繹鬆了口氣。


    沒有成結就好。


    陸謹承看著周知蒙脖子上的紅印,心疼地想把他扶起來,可是周知蒙還是跪著,他抹著眼淚說:“對不起。”


    周淮生閉上眼睛,背過身,一拳捶在玻璃桌麵上。


    周知蒙抖了一下,“爸爸對不起。”


    陸起繁想要牽他的手,卻被周知蒙躲開了,陸起繁望過去,卻看到一雙傷心欲絕的眸子。


    陸起繁愣住。


    他從來沒有在周知蒙的眼睛裏看到過這樣的情緒。


    周知蒙大多是溫柔的或者羞惱的,連眼淚都可愛,陸起繁的心像被什麽尖銳的東西猛地刺上千百次。


    所有人對他的打罵都不能傷他分毫,他也不在乎,他從不放在心上。


    可是卷卷是他的軟肋。


    他弄錯了卷卷眼淚的含義,他一直帶著惡趣味,以為那是害羞。


    卷卷真的難過了。


    此時此刻,在父母們麵前,他們倆衣衫不整地跪在這裏,陸起繁從小被打到大,完全不在意。


    可是周知蒙感到無地自容。


    他一直都很乖很規矩,懂事聽話,學習認真,沒有犯過錯。


    他無法接受自己和小起偷偷上-床被父母當場捉住這樣的事。


    現在他無顏麵對他的爸爸和小爸爸。


    他和陸起繁不一樣,他從小到大都太乖了,這樣的場麵對他來說實在像一記耳光。


    他會不會因此恨我?陸起繁想。


    這個認知幾乎推倒了陸起繁的所有心防,指尖都在發顫。


    他撲到周知蒙麵前,緊張地問:“卷卷,卷卷,是我錯了,我再也不會了,你不要恨我,求求你。”


    他將周知蒙身上的衣服整理好,倉惶不定地摟著他,用手遮住周知蒙脖子和手腕上的吻痕,他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對不起。”


    陸起繁很少表現出這樣的慌亂,簡直像丟了魂。


    林知繹也怔怔地站起來,不解地看著。


    周知蒙平靜地看了陸起繁一眼,然後身子往後倚,躲開了他的手。


    陸起繁的心防徹底崩裂。


    洗衣機傳來烘幹結束的滴滴聲,周知蒙站起來,林知繹陪著他去拿衣服,他在房間裏穿好,然後撿起自己的書包,把幾本書塞好,拉起拉鏈,對著幾個大人說:“我迴學校了。”


    林知繹沒有攔住他。


    鍾曄連忙從櫥櫃裏翻保溫瓶,把薑茶倒進去,裝好擰緊蓋子,“卷卷,把薑茶帶著,到宿舍就喝。”


    周知蒙把保溫瓶放進包裏,然後就換鞋走了出去。


    他的腳步還是虛浮的,臉色也發白,陸起繁追上去,把他堵在電梯口。


    “卷卷——”


    周知蒙轉過身,看到陸起繁右眼下顴骨上的淤青,伸手碰了下,說:“記得用冰袋敷一敷。”


    “我知道這次是我太過分了,我一定改,卷卷我一定改。”


    陸起繁真的慌了。


    “我沒有怪你,沒有怪你。”


    可是這個場麵太難堪了。


    周知蒙眼底波瀾全無,他像是自說自話地低著頭,轉身進了電梯間,“我迴宿舍了,我們……暫時先不要見麵了。”


    陸起繁看著電梯關上。


    林知繹把周淮生昨晚準備了一晚上的醬菜和甜點帶上,然後囑咐了鍾曄幾句,就跟著出了門。


    第41章


    午日烈陽,曬得人睜不開眼,林知繹追到樓下時,周知蒙剛剛走到轉角。


    林知繹連忙喊住他,“卷卷,小爸開車送你迴去。”


    周知蒙猛地停下腳步,迴過身遵循林知繹的指示,聽話地坐進車裏,林知繹把車內空調打開,又把裝得鼓鼓囊囊的包放到後座。


    “裏麵有爸爸昨天晚上給你和小起做的蛋糕,還有你喜歡喝的幾種口味的茶包,你上迴說想吃的小醬菜,爸爸也給你準備了,但是這個天氣,你宿舍沒法放,我就放在小起家的冰箱裏了。”


    周知蒙看著他爸爸親手準備的東西,眼淚又要掉下來。


    他甚至能猜到那些茶包是什麽味道,他在電話裏隨口說的,周淮生都會記住。


    林知繹揉了揉周知蒙的頭發。


    “我知道我們家卷卷臉皮薄,但是被爸爸和小爸爸發現了有什麽大不了的?”


    “爸爸……”


    “爸爸現在在氣頭上,沒事,小爸爸會去哄他的。”


    “也不全是小起的錯,我本來可以拒絕他的。”周知蒙還是自責。


    “但是當時你在發情期,小起又是等級那麽高的alpha,你抗拒不了他的信息素很正常,”林知繹把周知蒙掰正,認真地說:“卷卷,爸爸和叔叔氣的是你們兩個小孩太早走到這一步,但絕不是阻擾你們兩個談戀愛,卷卷不要有什麽心理陰影。”


    “我覺得是我不好,我總是搖擺不定,也弄不清楚自己的感情,小爸爸,你會覺得我很笨嗎?”


    “怎麽會?我們家卷卷可是保送首都大學的小天才。”


    林知繹讓周知蒙靠在他身上,他拍了拍周知蒙的手腕,安慰道:“卷卷不要自責,其實你的性格和爸爸很像,都是在感情裏很被動的。”


    林知繹想到很多年前,那時候周淮生逃避到連喜歡都不敢承認,比卷卷還被動,當然林知繹沒好意思跟孩子講,他和周淮生的第一次都是他給周淮生下了藥騙來的。


    這也是為什麽林知繹對陸起繁的態度會比周淮生容忍得多,因為他和陸起繁一樣,是感情裏的強勢方,他能理解那種急不可耐地想要占有一個人的衝動。


    但人都是寬於律己的,同樣的事情換到自己兒子身上,尤其是看到周知蒙頸後的牙印時,他當時火冒三丈的程度完全不亞於周淮生。


    可是後來冷靜下來想一想,是不是他們對卷卷保護太過了?


    卷卷太依賴父母,乖順到沒脾氣,不管對象是不是小起,他在感情裏都會受傷的,也幸好是小起,好歹是知根知底的世交,想打就打,陸謹承還幫著他打。


    他知道陸謹承後來補的那幾下,主要也是為了讓他和周淮生解氣。


    “怎麽就變成這樣了。”林知繹歎了口氣,他用臉頰貼了貼周知蒙的額頭,“原本你們兩個在一起,小爸爸是很開心的。”


    “我也以為我會很開心,可是和小起在一起之後,除了肢體接觸,好像沒什麽變化。”


    林知繹輕笑:“和你想象中的談戀愛不一樣是嗎?”


    周知蒙點了點頭,“小起之前說的一句話,我聽了有點難過,他說,他不知道該去哪裏約會,因為所有約會聖地,我們都以朋友的關係手牽手去過了。”


    “他不是真的不想去,他就是想和你兩個人黏在家裏,他想做壞事。”


    周知蒙這才反應過來。


    “這就是為什麽我們不同意你們這麽早同居,一個alpha一個omega同在一個屋簷下,很難不發生什麽,你們又是處在對這種事很好奇很新鮮的階段,小起這麽強勢,”林知繹捏了捏周知蒙的臉,“再加上你又傻乎乎的,很容易吃虧。”


    “你剛剛才說我是小天才。”周知蒙委屈地抬起頭。


    林知繹笑出聲來。


    “我喜歡小起。”周知蒙說。


    “嗯,小爸爸知道。”


    “很喜歡,看到他我會很開心,但是我不確定那是不是喜歡,因為我也沒有喜歡過別人。”


    “這個問題小爸爸也不能迴答你,因為這是需要你自己慢慢去探索的,明白這個詞的含義是你成長的必經之路,也是這段感情的意義所在。”


    周知蒙半懂不懂地點了點頭。


    車子來到半路,周知蒙才驚覺:“我是不是不應該出來,留小起一個人在裏麵受罰,我——”


    “你現在迴去就是火上澆油,沒關係,小爸爸會幫小起說話的。”


    “我沒有辦法麵對剛剛的場麵,你們都在,爸爸也在,我整個腦袋都是亂的。”


    林知繹握住周知蒙的手,安撫道:“慢慢來,會長大的。”


    這邊的鍾曄把陸起繁拉到臥室。


    周知蒙離開之後,陸起繁就像丟了三魂七魄,倚著床邊癱坐在地上。


    鍾曄好不容易翻出藥箱,找了支雲南白藥噴霧出來,然後撩開陸起繁的上衣後擺,看到了一處令人心驚的淤青,是被周淮生一拳砸得倒在鞋櫃邊撞出來的。


    鍾曄心疼到無以複加,忍著淚意,往傷處噴了噴雲南白藥,又去冰箱裏拿了冰袋,敷在陸起繁的顴骨上,“嚴不嚴重?嚴重的話去醫院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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