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文逸闔目,仰頭,緩過幾息,平複不快的情緒。


    他不冷不熱地自語,“利用孤的至親來做擋箭牌,龔曦兒,是有幾分手段。”


    “太子殿下,是否……”暗衛詢問。


    姬文逸沉思片刻,否決了手下的提議。


    “他二人正當情迷意亂之時,孤貿然殺她,隻會引起惟明的不滿,破壞我與他的情誼。”


    龔曦兒不能殺,不僅殺不得,他還要保護她的周全。眼下隻要她有個三長兩短,姬惟明便會怨恨他。


    姬文逸捏捏眉間,疲憊地說:“在他們沒有惹出亂子之前,由他吧。”


    他忽然微微偏頭,伸出二指,夾住一片攻向他頸動脈的飛葉。


    他轉身,等看清站在屋簷上的人時,不怒反笑。


    “蕭兄弟。”


    “姬兄。”蕭楚競含笑看他,臉上一派灑脫,眼底全無笑意,“我原想,我們再見麵時一定會兵刃相見。”


    蕭楚競被安排的任務是臥底太子府。


    他在人間仙墟與姬文逸有齷齪,本不想再與他產生任何瓜葛。


    但為了葉曉曼,他想忍一忍,拉下麵子接觸姬文逸。


    小師妹大公無私,他沒有理由再困囿於個人得失。


    快速把太子府的任務完成了,他好想辦法潛入皇宮,幫葉曉曼把任務做了。


    姬文逸的身份,能助力他進宮。


    蕭楚競還不知曉姬文逸曾試圖置葉曉曼為死地的事——葉曉曼的時間全花在與姬惟明、嘉應之間周旋,傳迴去的信息隻有簡單的一句:進展不順,囚困永寧寺。


    也還好蕭楚競的消息落後了一步,不然他出現在這裏,就是為了暗殺姬文逸替葉曉曼出氣而來了。


    姬文逸已經看過姬惟明犯的糊塗事的卷宗,他無奈澄清誤會。


    “在人間與蕭兄胡鬧的,是孤的孿生兄弟,姬惟明。他衝動不懂事,孤代他與你賠罪了。”


    蕭楚競方才在校武場的出口,曾與姬惟明擦肩而過,他驚奇地說,“你們果真長得一般無二。”


    姬文逸飛到屋頂上,間隔一步之距,站在蕭楚競麵前。


    蕭楚競大搖大擺,破解他府內重重法陣站在他跟前,他心底不悅,表麵仍是不露聲色,寬宏大量地與蕭楚競把臂言歡。


    “恭喜你成為帝尊劍的主人。”


    “你來神域何事?”


    蕭楚競哈哈大笑,“我與小師妹周遊世界,恰好路過貴地,想著與你多月未見,故來相會。”


    姬文逸往他身後看了看,“嫂子在哪?”


    蕭楚競道:“她在本地有親族,走親戚去了。”


    姬文逸說:“下次把嫂子帶來,孤設薄宴款待,略盡地主之誼。”


    “好說好說。”


    誤會解開了,兩人恢複了哥倆好。


    太子府中有人工河,值此清風明月,適合泛舟夜遊。


    姬文逸讓人送了美酒靈肴,與蕭楚競坐在船頭對飲。


    今夜喝酒的心境,與雍州城那一晚大不同。


    太子府占據皇都高地,俯瞰滿城燈火,伸手似是可以摘下星辰,有指點河山,高處不勝寒之感。


    榮華富貴震懾不了蕭楚競,他本能地覺得這些東西,以後都會是他的。


    世界終有一日,會匍匐在他的劍下顫抖。


    姬文逸見慣了世人到了他跟前小心翼翼,很欣賞蕭楚競狂放不羈的江湖野氣。


    兩人碰了碰杯。


    蕭楚競嫌夜光杯喝著不過癮,舍了杯子,直接提起了酒壺,揚起頭,喉結明顯,高馬尾在背後輕拂。


    “好酒。”蕭楚競讚道,“美酒美景當前,姬文逸兄卻愁眉不展。”


    “為孤那不成器的弟弟,”姬文逸借酒消愁,“他竟為了女人與孤生隙。”


    姬文逸的手臂搭在蕭楚競的肩膀上,華貴的紫袖衣擺層層褶疊,泛出綾羅華服的絲光,“你說說看,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難道不是這個道理?”


    蕭楚競緘默不語。


    蕭楚競如今談上戀愛了,自認比誰都高貴,自然要跟這些單身狗酸溜溜的言論,劃清界限的。


    姬文逸提出此等大言不慚的言論,蕭楚競第一反應,是下意識環視四周,瞧瞧小師妹有沒有在身邊、有沒有聽到,真怕她知道後,不肯讓他再跟狐朋狗友廝混了。


    蕭楚競正色剖明心跡:“人可無手足,豈可居無衣。”


    姬文逸一愣,低頭喝了口酒,啞然一笑,“蕭兄你。”


    他搖頭,“還未成親,已經是妻管嚴了。”


    話趕著話,他說:“真想親眼見見,那位讓你如此折腰的女子。”


    “男人有女人的妙處,跟你說你也不懂。姬文逸你這人太孤獨了,趕緊找個人談談情吧。”


    蕭楚競染上了情侶狗的惡習,總覺得擁有道侶才是開啟幸福人生的關鍵,見到兄弟單身,就想幫兄弟說媒。


    “你說說,有何要求。我的同門都很優秀,讓我小師妹幫你牽牽線。”


    酒過三巡,姬文逸已經微醺了,他趴在船舷上,手探到河水裏,用白玉酒樽去撈水麵的明月。


    “孤要如同嬋娟一般的……世間最好的女子。”


    皇族不經意間流露的傲慢,要麽最好,要麽全都不要。


    他勺了三分清水七分月色,欣賞揉成碎金浮在杯中的月亮。


    月輪映出他的眼眸,再慢慢變幻成采花女賊的臉。


    他心中厭煩,把杯子遠遠地扔到河中。


    蕭楚競曲起一條長腿躺在船板上,抱著一瓶酒,盯著天上碩大的明月看。


    姬文逸想要如月亮一般璀璨美好的女子,日他老子,他覺得姬文逸說的就是小師妹。


    月亮隻有一個。


    誰跟他搶,他就跟誰拚命。


    算了算了,成親之前,要把葉曉曼藏起來,別讓姬文逸見到她。


    怕他見色起意。


    這個世道,防火防盜防兄弟,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姬文逸也躺了下來,兩人肩並肩,一起看著天上的月亮。


    姬文逸邀請:“你左右無事,來孤府邸短住幾天?”


    蕭楚競來找姬文逸正是為了這個目的,“好極。”


    “好兄弟。”


    兩人的拳頭親熱地互撞。


    “一輩子的好兄弟。”


    今晚對於京都的許多人來說,是一個不眠之夜。


    太子連夜做出反應,嘉應這邊,也沒有多少喘息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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