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足踩在道場的木製地板上,發出連串篤篤聲響,秦康麵似黑鐵,疾步如風。


    他的一條手臂後擺,拽起一隻名喚小姨子的人形風箏,搖搖曳曳。


    路上偶遇道場其他弟子,秦康也隻顧著低頭競走,足下又加快兩分,隻苦了秦悠亞,跟在後麵忙不迭點頭哈腰。


    會這麽趕當然是有原因的。


    屋漏偏逢連夜雨,那個被砸暈的禦手洗幹麿居然也對記憶修改免疫。


    除了把他扔進廁所隔間,並暗暗祈禱他不要太快醒過來,秦康也沒招了。


    出發前應該用預測吉兇給自己卜一卦的。


    終於出了道場大門,又朝外走出五六十米,迴頭望見鞠躬送行的弟子也退迴了屋內。


    一言不發,秦康當即一左一右把趙紫蘭和秦悠亞夾在腋下,發足狂奔。


    趙紫蘭隻覺得一頭撞上了風牆,臉上帶起冷颼颼的痛,可也隻得咬緊牙關忍著。


    畢竟禍都是她闖的。


    總算秦康速度夠快,轉瞬間他們已各自迴到溫暖的車廂。


    連安全帶都沒顧上係,秦康這一腳都快蹬進油箱裏,煙塵雪霧間越野車彈射起步。


    感覺到他神色中的異常,趙詩琪從後問起:“發生什麽事了?你們不就是去借個洗手間嘛,搞得像拆了顆炸彈似的!”


    斜背起安全帶插進卡扣,秦康長籲了一口氣,跟著迴道:“下次就讓她拉在褲子上吧!大不了這條褲子……不,連帶這小姨子咱都不要了!”


    接連開出七八公裏,後路也未見追兵,秦康的神經逐漸舒緩下來。


    不同於華夏東南沿海地區的富庶,小日省的產業布局與人口分布都高度集中在幾個大都市圈,像南九洲這種地方,屬於鄉下中的鄉下。


    所以非但是公路上不見什麽來往車輛,就連道路兩邊最多的也是成片荒地與農田,眼下在厚實積雪覆蓋下這二者也沒差。


    荒有荒的好處,在抵達福崗,接近真正目標前,秦康真不想多生事端。


    在此心理影響下,當連片低矮狹長的斜頂平房出現在道路左側時,秦康的神經又一次緊張了起來。


    事實很快證明了,這並非他在草木皆兵。


    一整排黑黃相間的拒馬,外加撒芝麻般落在白雪上的無數鐵蒺藜,把本就不算寬敞的公路攔腰截斷。


    拒馬之後,更有整整齊齊列出前後三排的隊伍守在那裏,嚴陣以待。


    逐漸放緩了車速,秦康抬眼觀望,那些個排成隊列的人族男性高矮不一,看著倒都挺精神,身著統一的灰色製服,裹上白色頭巾。


    這讓視線不由聚焦到唯一的另類,一個身著短款棉襖,用發泥仔細抓過造型的小眼睛男人身上。


    隔開三四十米,車隊停住,在秦康示意下,秦悠亞搖低了一邊窗戶。


    “請問……”


    她剛起了個頭,話音就被來自對麵狂放的笑聲打斷。


    “別裝了!我知道你們是華夏人。”


    小眼睛男人岔開拇指與小指,貼腮比了個打電話的手勢:“禦手洗是我表弟,他都告訴我了。”


    該來的總會來的。秦康默默戴上了同聲翻譯器,開門下車。


    他叉起腰,遠望前方:“那你想怎麽樣?”


    “請先容我介紹一下自己,”男人一手按胸,微微躬身,“在下中村雅澄,是這間威士忌酒廠的現任社長。”


    順著男人隨後手指方向,秦康再度打量那片平房,於正門白牆上找見了“中村蒸溜所”幾個黑體印刷字。


    秦康挑起一邊眉毛:“村中先生把我們攔下來,難道是想推銷賣不出去的酒嗎?對不起,我隻喝皇家禮炮!”


    中村臉上肌肉抽動了一下,隨即壓下火氣,重新堆起笑容:“這位先生,你至少有一點說對了,我確實想請你嚐嚐我家的酒。”


    說完這句,他側開了身位,從後走上一人,雙手捧著個托盤,正中豎立著裝滿琥珀色液體的玻璃瓶,以及兩隻晶瑩透亮的水晶杯。


    當著所有人的麵,中村的動作慢條斯理,解開酒瓶封條,拔去軟木塞,接連倒上了兩杯酒。


    “這瓶酒是我家的招牌,精選蘇格藍進口麥芽,雪莉桶熟成二十年,非冷凝過濾,不添加焦糖色,原桶強度裝瓶。”


    自賣自誇的絮叨中,中村兩手端起酒杯,朝著秦康微微一笑:“就是有點烈,不知道華夏人的舌頭受不受得了?喝不慣的話,加水也行。”


    說完,他左手向外平推,那隻大肚平底的酒杯就隔空直直飛了過來,就像是有誰在空中搭建了無形軌道。


    酒杯來到秦康麵前,竟未降低分毫高度,杯中的酒液自然也未曾灑出一滴。


    秦康將杯子穩穩抓在手裏,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對麵的中村。


    這一手,非異能者不可為。


    他先前就發動過預測吉兇,把兩隻杯子和那瓶酒看了又看,沒有發現代表兇兆的紅光。


    混合了蜂蜜與水果味的甜香在鼻尖縈繞,秦康卻沒有品鑒的心情,他冷淡地開口:“村夫先生,這是在敬酒嗎?”


    中村把酒杯端高,就著陽光觀賞著那層金紅色的液體:“我日向來是禮儀之邦,幹什麽事情都講究個先禮後兵。”


    他舉杯遙敬:“請!”


    跟著,中村將杯子貼上唇,自顧自淺酌了一口。


    從喉嚨裏發出聲誇張的讚歎,看向對麵,中村眯眼成縫:“這位華夏來的先生,你怎麽不喝啊?是怕酒裏有毒,還是怕酒量不行出醜啊?”


    沒有理會中村的挑釁,秦康繼續觀察著對方的記憶。


    每次動手都會喝酒,看來是和酒有關的異能,喝了提升速度與力量,唿出的酒氣有迷煙效果,還經常與對手鬥酒,從來沒輸過,千杯不醉……


    “先生,你太失禮了!”中村不滿地側過半身,“如果你真的不敢喝我家的酒,就請還給我,不要浪費了!更不要按你們那邊的風俗摔杯子耍酒瘋,這太粗魯了。我的水晶杯可是波西米婭的高級貨,很貴的!”


    “一股小家子氣!”秦康哂笑著端起杯子貼在唇邊抿了一小口。


    “吹了那麽多牛逼,還沒二鍋頭夠味!”


    說完,他向前一甩手,晶瑩剔透的杯子以比剛才過來更快的速度平飛迴去。


    這招來勢洶洶,中村兩手堪堪攔住杯子,身體卻不住往後退,一眾員工從後死命抵住他後腰也無濟於事,帶著三排人齊刷刷倒在了地上。


    那隻杯子被仰躺著的中村捧在麵前,玉液瓊漿似怒海波濤翻騰激蕩,午後陽光被折射出一抹瑰麗,灑上他蒼白慘笑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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