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再次從雲中溜了出來。


    兩人一路並肩往前走著,良久不語。


    過了許久,徐天佑道:“也不知下一個城鎮要多久才能到,估計今晚又得天做被地做鋪了。”


    林玄兒道:“那也挺好,能看著月光睡覺。”


    徐天佑歎道:“明天又得餓肚子了。”


    林玄兒從胸口處拿出一個錢袋,在徐天佑麵前晃了晃。


    客棧裏。歐陽慶看著天上的彎月歎道:“我的好師妹哎,你好歹給我留些路費呀,哪有把錢全拿走的。”


    徐天佑看著那錢袋愣住了。


    林玄兒道:“先借師兄的錢當個盤纏,下次見麵我一定還他。”


    徐天佑道:“你師兄知道麽?”


    林玄兒道:“他知道的話我還能出來?”


    徐天佑問道:“你留了些路費給他沒?”


    林玄兒眨巴著眼睛道:“好像……我全拿走了。”


    徐天佑呆住了:“那你師兄怎麽辦?”


    林玄兒撓著頭道:“不用擔心他,他有的是辦法。”


    兩人又行了許久,終於看見一個破廟。


    林玄兒笑道:“老天保佑,今晚能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睡。”


    徐天佑卻笑不出,相反的越靠近破廟他越警惕。


    文人話本裏常寫,夜間古廟是最容易見鬼的地方,佛曰眾生平等,人能住廟裏,鬼自然能住。


    但徐天佑知道這世上沒有鬼,他怕的是人——夜行旅者能住破廟裏,心懷不軌的賊匪自然也能住廟裏。


    廟裏有火,篝火。


    篝火上一個鍋,鍋裏熬著肉湯。


    鍋旁坐著一個人,一個老婦人。


    老婦麵如枯槁,在搖曳的火光中顯得有些恐怖。


    林玄兒自詡不怕人,此時也不經意地往徐天佑身後躲著。


    徐天佑作揖道:“我們夜行至此,多有打擾,想借貴地休息一晚天亮便走,不知可否行個方便?”


    老婦的聲音像喉嚨裏卡著什麽東西似的,她頭也不抬,隻是用一個大勺子攪拌著那鍋肉湯:“廟門大開,自然接納八方有緣人。況且這廟也並非老身的,老身也隻是過路的旅人。”


    徐天佑將林玄兒拉到一個角落,隻求離那老婦越遠越好。


    肉湯熬至沸騰,香味撲鼻而來。


    林玄兒的肚子如擂鼓一般。


    林玄兒舔了舔舌頭,眼巴巴地望著那鍋肉湯,而後又看了眼徐天佑。


    徐天佑小聲道:“好好休息,明天到了城鎮再解決吃食的事情。”


    林玄兒點了點頭,閉著眼不去看,可鼻子她閉不住,耳朵也閉不住。


    肉香味撲進她鼻子裏,湯沸的聲音傳入她的耳朵裏。


    老婦拿起一個碗,舀了一碗湯,湯裏還有肉。


    老婦道:“相逢即是緣,你們也來吃點吧。”


    這話就像是有魔力一般,林玄兒睜開了眼,起身便要往老婦那兒走。


    徐天佑立馬拉住了林玄兒。


    老婦見狀,歎道:“這麽好的肉湯,真的不吃一口嗎?”


    徐天佑不說話,隻是死死地盯著老婦。


    林玄兒也不說話,隻是死死地盯著老婦手裏的那碗肉湯。


    老婦將碗放在地上,緩緩起身,幽幽道:“本想讓你們做個飽死鬼的。”


    未等徐天佑和林玄兒做任何反應,老婦一揮右手,見六枚銀針分別飛向兩人的要害處。


    徐天佑和林玄兒大驚,抽出武器擋住飛來的銀針。


    沒有給他們任何反應機會,卻見一老頭從暗處騰空而來,雙手虎爪撲擊近處的林玄兒。


    老頭出來的悄無聲息,下手狠辣淩厲,林玄兒一時反應不過來,被徐天佑拖著後退數步才躲下這一致命一擊。


    老頭出手狠辣,每一招都是衝著兩人的致命處擊來。


    老婦則看準時機在旁放冷箭。她出手的次數並不多,但每次出手角度都極其刁鑽,時機也恰到好處。


    徐天佑剛找到老頭的破綻,正欲一匕首刺穿他咽喉時,卻被老婦扔出的銀針所擾,被迫撤退躲避。


    林玄兒剛想使出翻身刺予以還擊時,又被飛來的銀針封住了進攻路線,隻得翻身後撤。


    徐天佑和林玄兒的實戰經驗實在太少,這一明一暗的進攻如附骨毒蛇般讓他們喘不過氣來,隻能堪堪防守。


    戰至百餘招,徐天佑和林玄兒顯出來的破綻越來越大。


    老婦看到時機,手出如電,兩枚銀針分別飛向徐天佑的頸部和林玄兒的腰部。


    眼看無法躲避,卻聽嗖嗖兩聲,兩顆石子從門口處直直衝向徐天佑和林玄兒。


    “叮,叮”,兩枚銀針應聲落地。


    眾人皆是一驚,一時停下了彼此廝殺看向了門口,隻見門口站著一名布衣壯漢。


    不待眾人反應過來,壯漢拔出背上的大刀劈向老婦人。


    壯漢雖使刀,但身法輕靈,刀法狠辣且快如風,每一刀都不留餘力要奪了老婦人的性命。


    老頭要去支援老婦人,卻被眼前的徐天佑和林玄兒擋住了去路。


    隨著壯漢的加入,戰局竟成了一邊倒的局勢,轉眼間老婦人和老頭便落了下風。


    徐天佑的匕首架在了老頭的脖子上,林玄兒的右手刺也頂在了老頭的心口處。


    壯漢那邊可沒留餘地,直接一刀抹了老婦人的脖子。


    老頭見狀大驚道:“老太婆!”


    徐天佑和林玄兒也被眼前一幕驚住了,他們是第一次見人被殺死在自己眼前。以往林玄兒隻在天音閣與同門對練,外出也沒遇到過廝殺場麵。而徐天佑隻要看到別人打鬥便躲得遠遠的不去湊熱鬧。


    徐天佑和林玄兒的愣神間,老頭雙目圓瞪衝向了壯漢要為老婦人報仇。


    老頭瘋也似的進攻著壯漢,卻全然沒了任何章法。


    壯漢擋住老頭的瘋狂連攻,假意轉身撤退,就在後退到第五步時倏地迴身刺向老頭胸口。


    一陣刺痛讓老頭停下任何動作,他緩緩低下頭,看著貫穿了自己胸口的冰冷大刀,嘴角緩緩流出鮮紅血液。


    壯漢麵無表情將刀抽出,甩了甩刀上的鮮血便還刀入鞘。


    刀從老頭身上抽出時,老頭便如斷了線的風箏般倒在了地上。壯漢連看都懶得看一眼,徑直走向了徐天佑和林玄兒。


    壯漢走到徐天佑和林玄兒麵前,似已全然忘記了剛才的打鬥,也全然忘記了刀上還留著兩條命的鮮血。他露出爽朗笑容,抱拳自報家門道:“在下趙天恆。”


    雖說壯漢算是他們的救命恩人,也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士,但是剛才他下手狠辣不留餘地,殺人後連眼都不眨的氣勢給徐天佑和林玄兒帶來了不小的震撼。兩人還未從剛才那一幕緩過來,一時竟忘記了迴話。


    趙天恆見他們不迴話,雙眼卻一直盯著老頭和老婦人的屍體,又見他們一身昂貴行頭,問道:“莫非兩位是哪家的少爺小姐,第一次見江湖的廝鬥?”


    徐天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我第一次見人死在我麵前。”


    林玄兒道:“你下手怎地不留餘地?”


    趙天恆卻愣住了,怎麽自己救了他們反而似乎還被對方埋怨起來了?


    趙天恆道:“江湖廝鬥本就是你死我活,而且他們可是不知道謀害了多少人性命的賊匪,留他們倆的命不知道得葬送多少夜間趕路的無辜人的性命。倘若剛才贏的是他們,我們現在便是冷冰冰的屍體了。”


    徐天佑拱手道:“是我們膽小短見了,在下徐天佑。”


    林玄兒也拱手道:“在下林玄兒。”這一次她卻沒有報出天音閣的名號。


    趙天恆道:“見你們行頭像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小姐,怎麽不帶侍衛仆從?還落得晚上被迫留宿荒野古廟。”


    林玄兒道:“我們是來闖江湖的。”


    趙天恆似乎聽到了什麽驚天奇聞,瞪圓了雙眼打量著徐天佑和林玄兒,笑道:“闖蕩江湖可不是你們這些少爺小姐該做的,這也不是好玩的遊戲,江湖上處處都是危機。”


    趙天恆似是口渴了,拿起掛在腰間的葫蘆,往嘴裏灌了幾口酒,接著道:“你們莫說連人都不敢殺,就連看殺人都心緒不定,怎麽闖蕩江湖?當今世道不太平,還是早些迴府裏待著吧!”


    林玄兒突然挺起胸脯,不服氣道:“誰說……誰說我們不敢殺人的,我……我一個月得殺一個,不,得殺十個人。”


    趙天恆笑道:“你這小妮子嘴還挺硬,剛才我在外麵看你們打鬥看了許久,你們倆的武功明明在這老頭和婦人之上,卻處處留手生怕傷了別人性命才落入困局。善良是好事,但行走江湖過度的善良隻會害了自己性命。”


    徐天佑道:“受教了。”


    林玄兒道:“我們隻是覺得,得饒人處且饒人。”


    趙天恆哈哈大笑道:“好一個得饒人處且饒人,這對賊匪可不知害了多少人的性命,這種人你們也饒?”說罷,他踢翻了那個鍋爐,鍋爐裏赫然出現一個被煮爛的隻剩白骨的人手。


    林玄兒見狀,胃裏翻江倒海。


    趙天恆道:“況且得饒人處且饒人前麵還有一句話,叫我於天下全無敵。你們武功境界有這麽高麽?若你們葬於這兩人之手,下鍋湯便是用你們的肉煮的。”


    徐天佑和林玄兒不再說話,隻覺心裏一冷。


    趙天恆擺擺手道:“江湖的險惡哪是你們這種住在高樓裏的人能懂的,還是早些迴去乖乖陪在父母身邊吧。”


    徐天佑道:“我並不是哪家的公子,隻是一個無父無母的乞丐。”


    林玄兒道:“我可是天音閣林驚濤之女,生來就是要當大俠的。”


    趙天恆看了看徐天佑,又看了看林玄兒,笑道:“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乞丐,一個江湖第一大門派的大小姐,你們竟然能走到一起也屬實是怪事一樁。”


    林玄兒道:“英雄不問出處,我們兩個以後一定會成為名滿江湖的雌雄雙俠!”


    趙天恆拔出大刀,刀上依舊殘留著鮮血。


    林玄兒見到刀上的鮮血,又想起了剛才的慘狀,心裏不禁滲的慌,不知覺間後退一步躲在了徐天佑身後。


    趙天恆哈哈大笑,將刀收迴鞘中,找了個角落躺下閉眼便要睡覺。


    林玄兒拉著徐天佑也尋了個角落坐下。


    林玄兒小聲嘟囔道:“這人剛才嚇唬我。”


    徐天佑歎息道:“這人剛才救了我們。”


    林玄兒拍了徐天佑的背一下,臉上寫滿了委屈。


    徐天佑見狀不知林玄兒為何鬧委屈,剛想開口詢問。林玄兒卻是扭過頭閉上了眼睛。


    徐天佑撓撓頭忖道:“女子的心思果真是全天底下最難猜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這也是江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無聊的梳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無聊的梳子並收藏這也是江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