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思間聽得一聲音冷冷地道:“找我何事?”


    方少白、霜兒轉頭去看,南宮嫿已站在距他二人不遠的地方。霜兒連忙向方少白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向南宮嫿問起她剛才所告訴他的事。方少白心想,南宮嫿是因為此事而心情不好,那麽這件事還是等以後再問她的好,也免得連累霜兒受罰。當下微微一笑,說道:“在下是來向姑娘你道歉的,上次都是我誤會了姑娘。還請南宮姑娘你見諒!”


    南宮嫿輕輕冷笑道:“道歉就不必了!誤會也好,不誤會也罷,我都不在意。”


    方少白心中微覺失望,一個人若是全不在意另一個人如何看待她,那這個人在她心中隻怕是半點分量也沒有。他暗暗歎了口氣,過了半晌,這才又道:“除此之外,我還有事要告訴姑娘。”


    南宮嫿道:“什麽事?”方少白眼見霜兒在此,之前在心中醞釀了數遍的話哪裏又能說得出口?於是結結巴巴說道:“這件事,我……我……”南宮嫿袍袖一拂,慍道:“什麽你啊我的,有事就說,沒事別來煩我!”


    過了一會兒,方少白沒有說話,南宮嫿便即轉身走了。


    經過葛心瑤一事,方少白已漸漸懂得男女之間微妙的關係。迴想之前霜兒對待自己的態度,那絕非是一般朋友之間的情誼。隻怕霜兒也早對他……所以他與南宮嫿之間的事,最好還是不要讓霜兒知曉。他實在不願再傷害任何一顆對他好的心。


    到得第五日,南宮嫿才又出來見他,問道:“你怎麽還不走?我這山上全都是女子,你……”言外之意自是說方少白身為一個男子,留在這裏多有不便。


    方少白頓了頓,道:“在下並非輕薄之徒,姑娘說的我明白!不過有件事我必須要向你說清楚。”南宮嫿臉上全無表情,問道:“什麽事?”方少白四下裏一瞥,見並無旁人,遂大著膽子道:“姑娘多次救了在下的命,在下甚是感激!但我對姑娘除了感激之外尚還有別的……我其實,其實……”


    南宮嫿察覺到了不對,忙插口道:“不該說的話就別說。”


    方少白道:“不,這話我非說不可。在下喜歡姑娘,想跟南宮姑娘你在一起!”說完輕輕噓了一口氣。


    南宮嫿轉過身子,背對於他,過了良久才開口緩緩說道:“人總是不假思索、輕而易舉說出很多話,可最終又怎麽樣呢?到底還是棄之如草芥,甚至連當初自己說過什麽也都記不起來了。嗬嗬……”說罷一陣冷笑。


    方少白忙道:“不,南宮姑娘!我剛才所說絕非是不假思索、信口而言。在下說的實乃肺腑之言,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你若不信,盡可考驗在下便是。”


    南宮嫿淡淡笑道:“又有哪個人在向別人許下山盟海誓之時不是真心實意的呢?人生可笑之處就在於此!嗬嗬……所謂‘兩草猶一心,人心不如草!’”


    方少白聽她語聲中極盡感慨之意,似是曾有人重重地傷過她的心。而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那人便是玄天派蘇齊的大師兄林昭華。當下不禁為南宮嫿感到悲憤和難過。


    南宮嫿說罷,悄然站立了一會兒,忽又道:“罷了,你走吧,以後別再到這兒來了。你今日所說,我隻當從未聽見過。”說著就要走。


    方少白急道:“不,南宮姑娘,你先聽我說完。這世上容易改變的人確實很多,可這並不代表所有的人均是這般。我方少白今日對姑娘說的話無有憑證,但倘若有一日我變成了姑娘口中的那一類人,那你大可一劍殺了我。哦不,如若我方少白當真變成了那朝三暮四、反複無常的小人,到時不勞姑娘動手,我自會自行了斷。”


    南宮嫿待他說完,這才邁步走了。方少白怔怔地瞧著她遠去的背影,心中惶惑茫然,不知道南宮嫿心中是何想法,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怎麽辦。


    他呆呆地站了好半天,忽覺天色一下子暗淡下來。又覺寒風四起,嗚嗚作響,直往他脖子裏鑽。瞧這情形,倒像是要下雪了。果然,過不多時,一片片雪花從天而降,初時有些零零散散,俄而竟漸漸大了起來。


    霜兒久不見他人,此刻出來尋他,見他呆呆地站著並不避雪,不禁感到奇怪,問道:“公子,你怎麽了?這雪好大,你怎麽也不避一避?”


    方少白微微一笑,道:“沒,沒事。隻不過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所以心中難免有些激動,竟忘了迴屋了。”


    霜兒笑道:“噢,原來公子是想看雪!你有所不知,這太行山上的雪一下便可以連續下好幾天。現在還不覺得怎樣,等它下得厚些再出來看,那時到處都是銀裝素裹,當真美得緊!”


    方少白笑道:“哦,是麽?那我可得好好欣賞欣賞這雪後的太行山之景才是!”


    霜兒道:“是呀是呀!不過現在還有些早,我們先且迴屋吧!這雪越下越大,你看你身上都積了好厚一層了。”說著忙伸手替方少白拂去落在他身上的雪花。


    方少白一怔,連忙道:“不用拍了,霜兒。我們快走吧,不然待會兒我倆可成雪人啦!”說完,二人小跑著向屋子走迴。


    果然如霜兒所說,這場雪一連下了三天三夜都沒有停止。眼看屋外積雪已累至人膝蓋之處,各人均出不了門,隻能待在自己屋裏。方少白雖喜愛這大雪紛紛,可心中愁悶,便也不覺得如何興奮,於是打開窗戶,一邊賞雪一邊喝酒。


    又過了一日,雪這才漸漸止住了。方少白正欲出門,霜兒已一瘸一拐地跑了過來,喘著粗氣笑道:“公子,雪停了,我帶你去看雪景去!”


    方少白見她大半截衫裙已經濕透卻渾然不覺,隻是滿心記掛著自己想要賞雪景。當下心中一陣難受,勉力一笑,道:“好!不過,你先進屋來把衣服烤幹了我們再出去。”霜兒這才低頭看了看自己衣裙下擺,果然從膝蓋以下至雙腳,頓時感到一片冰涼。


    衣服鞋子烤到半幹之後,霜兒立時說道:“走吧,公子!”方少白淡淡笑道:“不著急,你衣服還沒幹透呢!這雪一時半會兒也化不了,今日看不成可以明日再看。你若因此傷風感冒了,我可過意不去。”霜兒道:“那好吧!那我再烤一會兒。”


    方少白知道霜兒今日必要堅持帶自己出去賞雪景,也就不再說什麽。待她衣服全烤幹之後,二人這才出門。不過,他不忍霜兒又再將鞋襪弄濕,遂走到前麵,說道:“霜兒,我走前麵,你跟著踩在我的腳印裏就是了。”


    霜兒忙道:“不行,你又不認識路!”方少白道:“我不識路,你可以給我指路嘛!放心,你叫我往東我絕不往西,你叫我往南我絕不往北。”霜兒撲哧一笑,道:“那好吧!”


    說完,二人一前一後朝著霜兒所說的絕佳賞雪之處慢慢走去。霜兒每一步都踩在方少白稍大一些的腳印裏,倒並不怎麽費力。隻是方少白,才走到一半,他鞋襪就已全部濕透。不過既來之則安之,也就懶得再管。


    幾乎走了半個多時辰,二人這才終於到達霜兒所說的那個位置。放眼望去,隻見天地融為一色,分辨不出哪裏是深穀哪裏是山林。四周到處都是皚皚白雪,儼然一副人間冰雪圖。忽聽霜兒叫道:“公子,你快看,那邊的梅花已經開了!”


    方少白順著她所指方向轉頭去看,果見幾樹梅花已於枝頭淩寒而綻。二人快步走近,但見前方還有好大一片梅林。有的花蕾尚在醞釀,有的卻已盡數伸展那一身芳瓣素蕊。方少白怔怔地瞧著一株紅梅,恍然覺得那紅豔的梅花像極了煢煢孑立於天地間的南宮嫿,既孤傲又寂寞。


    聽得霜兒讚歎道:“公子,你看這些花實在是太美了!”


    方少白迴過神來,點點頭道:“對了,這裏怎麽會有這麽多的梅樹?是你們教中的人自己栽種的還是這山上原本就有的?”


    霜兒喃喃道:“嗯,好像原本有一些。而那些看起來樹身較小的聽說……聽說是我們老教主親手栽種的。”方少白一愣,霜兒輕輕扯了扯自己衣衫領口,說道:“你看,我們魔教每個人衣服領口上都繡有一朵梅花。這梅花就是我教的標誌!”


    方少白感到有些好奇,問道:“這是為什麽呢?這世上的花兒這麽多,你們為何偏偏選擇梅花作為標誌?是因為你們老教主特別喜愛梅花嗎?”


    霜兒沉吟道:“我們老教主的確非常喜愛梅花。不過這其間好像又另有緣故,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方少白聽她說另有緣故,心下更感好奇,又道:“你不清楚,那南宮姑娘她可清楚?”霜兒搖了搖頭,道:“隻怕教主她也不清楚。此事想來隻有那靜雲姑姑才真正清楚。”方少白喜道:“那我們去問一問靜雲姑姑不就知道了!”


    霜兒撇了撇嘴,道:“老教主的事,很少有人敢私下議論。我們就算去問靜雲姑姑,她也未必就肯告訴我們。”方少白道:“那除了靜雲姑姑,就沒人知道這些事了嗎?”霜兒道:“知道那肯定有人知道!隻不過靜雲姑姑是老教主生前的貼身侍婢,所以她知道得最清楚。”


    方少白想了一會兒,說道:“嗯,我想我們還是去問問靜雲姑姑吧!她肯說那自然最好,她若不肯那也沒有辦法。”


    霜兒奇道:“公子,你就這麽好奇這些事嗎?”方少白點頭道:“嗯。”霜兒歎道:“那好吧!我這就帶你去找靜雲姑姑,至多她也不過是將我臭罵一頓!”說著嘻嘻一笑,伸了伸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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