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天的烏雲把整個天幕遮掩的嚴嚴實實,大地上即便鋪滿了白雪,可依然隻能依稀看到個模糊的影子。


    遠處不時有橘黃色的燈光閃動,不知是哪家館驛的,在這漆黑一片的夜空中分外醒目。


    一行人正在屏息疾行。


    他們身上一水兒的緊身黑衣,就連臉上都嚴嚴實實包裹著,隻露出了一雙雙狠厲的眼睛,似乎要讓自己完全溶入這黑夜中;每個人腰間都係著緊緊的腰帶,上麵零零碎碎掛滿了小物件,有的是短刀,有的是箭囊,有的是鏢囊,有的是藥袋,有的是短柄飛斧,還有好幾個人腰間掛著陶瓷小罐,裏麵不用問便知道是猛火油;背上背著的卻是琳琅滿目,半人高的巨弓有之,長長的鳥銃有之,尚未上弦的十字弩有之,更多的人背著的,是倭國常見的長達三尺以上的太刀。


    打頭的便是何建新,他的太刀長達四尺,枝枝棱棱背在背上,不時在路邊的雪堆上劃拉出團團雪霧。


    22個以這個時代的標準來看武裝到了牙齒的人,排成一線縱隊,在雪夜裏蜿蜒而行,仿佛一條巨大的蜈蚣。


    長崎他們是熟悉的,七彎八拐很快便抵近了目的地——肥風館的那個小偏院。


    蹲在離小偏院百步之遙的小樹林裏,精悍的海盜們開始做準備,巨弓和十字弩輕輕地上好了弦;長長的鳥銃裝好了藥、壓實了鉛丸,火繩也點著了,還用黑布袋套上,免得暴露了火光;雪亮的太刀抽了出來,刀鞘以及身上用不著的東西都遺棄了,免得影響活動。


    這是群積年老海賊,做慣了殺人越貨的活計,手上的人命最少三條以上,所以整個準備過程中除了拔刀出鞘時隱約能聽到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外,再無半點雜音。


    “毛三兒,你,你,還有你,跟著我,”收拾停當,何建新低聲點了幾個人,“進去後跟著我,我們負責找大姑,別的不管。”


    說完他盯著了身邊陳六子身上,“六哥,剩下的人你帶,就一個目標——找到那個狗日的秀才,殺了他!”


    陳六子輕輕點了點頭,轉身分配人手去了。


    眼望著前麵黑沉沉的偏院影子,何建新眼中閃爍著狂熱而殘忍的光芒,他此刻心中隻有一個聲音,“大姑是我的!誰他媽也別想搶走!”


    隨著陳六子輕輕揮手,22個黑色身影靈貓般躥出了小樹林,弓著腰疾步向前,很快便來到了寂靜無聲的偏院牆角。


    黑暗中火折子被晃燃了,一下點燃猛火油罐上那粗短的引線,“嗤嗤嗤”的輕響中,三個光點從牆角升起,向院內急墜而去。


    “轟轟轟!”


    院中立刻響起了陶罐炸裂的悶響。


    “上!”


    何建新大叫一聲,手一揮,尖利的鋼爪激射而出,飛向了牆後。


    滴裏當啷一陣脆響過後,22個矯健的身影毫無滯阻地飛上了牆頭!


    ——————————————————————————————————————————————————————————


    就在何建新準備大開殺戒的時刻,長崎西北1000多裏外的椛島上,距離大海不遠的番嶽山腳,一座四角建有堅固碉樓的中式庭院中,燈火輝煌。


    這裏正在舉行一場歡宴,粗大的魚油蠟燭插滿了四壁,將寬闊的正廳照得白晝也似;仆役們端著酒水菜肴流水般往各個桌子上送,雖說隻是些尋常菜肴,可分量格外足,光看裝菜用的是大海碗便知吃飯的都是些豪放之人;大廳裏擺了足足八桌,不時響起吆五喝六的豁拳聲和嬉笑打鬧聲,全是閩音。


    主桌上坐著七個人,卻是個個臉色凝重,似乎完全不受大廳上熱烈氣氛的感染。


    看得出主桌上酒宴已殘,杯盤碟碗俱已撤下去了,每個人麵前,不過一盞清茶,一碟蜜餞幹果而已。


    主位上坐著的矮壯的中年人,臉極闊,脖子似乎和臉一樣寬,濃眉大眼,此刻緊抿著厚厚的嘴唇沒說話;他的旁邊,主人位上坐著的便是李國助,而右邊則是陳衷紀;剩下四人也都是精明強悍之輩,一雙雙精光四射的眼睛,正盯著大大的八仙桌中央放著的一個精致木盒,赫然便是“仙草”牌煙卷。


    “林大當家一到,咱們八兄弟就差楊天生楊大哥了,”李國助悠然開口,才算把眾人眼光拉了迴來,“算起來,咱們八人自打大員一別,已有一年多沒聚這麽全了。”


    “那是!”他身邊今天的主角林大當家林三娃點點頭道,“咱們八人走的走,被排擠的被排擠,平日裏天各一方,要聚齊可不容易……鄭一官那個混蛋,直拿咱們當軟柿子捏!”


    他也是顏思齊當初二十八兄弟之一,顏思齊死後,被鄭芝龍排擠到了溫州外海一帶,負責收攏流民。油水既少,壓力卻大,還不時與浙江的海巡道發生衝突,時間不長就已經損失了四條船了。


    他一開口,眾人紛紛附和,不禁痛罵鄭芝龍處事不公。


    等到大家發泄地的差不多了,李國助這才咳嗽一聲道,“列位兄弟,這次大姑之事,說起來是壞事兒,可同時又是好事兒……要沒這事兒,咱們還不定哪年才能聚齊呢。”


    他這麽說,帶著為陳衷紀開脫的意思,後者自然心領神會,隔著林三娃微微朝李國助點頭示意。


    “說到大姑這事兒,三娃我還是沒鬧明白,”林三娃皺眉道,“國助兄弟,你這信裏寫得曲裏拐彎的,一會兒說是被什麽登州秀才挾持,一會兒又說性命無憂,這到底怎麽迴事兒呀?”他是個直腸子,想到什麽就說什麽,搞不來那些彎彎繞。


    李國助微微一笑,把顏如雪如何被擒,雙方如何約定,後來顏如雪又與登州秀才如何如膠似漆大略說了一遍,最後說道,“林三哥,我留在長崎的那管家今天也恰巧送了封信迴來。”


    說完他掏出信遞給林三娃,林三娃拿過後瞟了一眼又還給了他道,“我大字不識幾個,會看什麽信啊……你直接跟我說不就得了,我信得過你。”


    李國助苦笑著搖了搖頭,把信中大意說了一遍,無非就是顏如雪發話了,要跟在楚凡身邊玩一陣子,讓各位叔伯別擔心雲雲,然後方子房還把他摸到的楚凡身世寫了進去,最後提到,楚凡的“仙草”煙卷現在正像陣風一般席卷長崎,賺得盆滿缽滿。


    “砰!”


    那林三娃聽完猛地一拍桌子,不知說了段什麽話出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戰遼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白河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白河蟹並收藏戰遼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