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澈好奇地問道:“大姐姐,那是什麽花?”


    辰兮做了個“噓”的手勢,輕聲道:“跟著我,一會兒無論看見什麽,都不要害怕。”


    石澈挺起胸膛:“我不害怕,大姐姐,我還要保護你呢!”


    再向前走,山坡上開始出現成片的吊腳樓,不時有各種聲音從屋子裏傳出來,狂笑,大哭,呻吟和哀嚎,還有各種摔砸東西的聲響。


    石澈不由得抓緊了辰兮的手,因為他感到有些眼睛正在透過窗戶和門縫盯著自己,還有些人一瘸一拐地從門裏走出來。


    這些人和剛才看見的興高采烈的村民又不一樣,他們麵黃肌瘦,目光呆滯,臉上和身上還有很多潰爛的傷口,看上去甚是可怖,仿佛是陰曹地府的惡鬼還了陽。


    石澈咽著口水,心裏想著剛才自己立下的豪言壯語,壯著膽子穿過這些人,繼續朝前走。


    突然有一個瘦骨嶙峋的人衝上來,張著一雙雞爪一樣的手來抓他,嘴裏喊著聽不懂的苗語。


    辰兮一揮衣袖,內力激蕩,那人一下子倒栽出去,摔得滿臉是血,卻又很執著地爬起來,依舊朝他們抓過來。


    隨著這人的叫嚷,四周那些半人不鬼的苗人紛紛朝他們圍攏過來,渾濁的眼睛裏攝出一絲光亮,但凡還能動的,都伸出手向他們二人抓來。


    辰兮一手攬住石澈,左足輕輕點地,身子便飛速向後飄去,同時撒出一把銀針,根根精準地射入各人四肢要穴之中,這些人瞬間僵硬了一下,撲倒在地。


    他們迴到楚南風三人身邊,辰兮淡淡皺眉:“這地方出了什麽事,竟然變成了這幅樣子?看來穀中種了不少罌粟,看這些人的樣子,服食時間不短了,毒入五髒,早已經沒救。”


    楚南風道:“湘西地界多有種植罌粟的地方,但如此全村服食,個個病入膏肓,也是罕見。況且如你所說,這裏是苗王居住的地方,難道這位苗人首領會允許家眷和親兵都服食罌粟麽?”


    辰兮點頭:“你說得對,這裏麵一定有古怪。而且這一路走過來,看這些村民的情況,他們好像還是分批服食的,時間各有長短,藥效也不太一樣。”


    楚南風眼望遠處:“我現在更擔心周師兄他們...”


    話音未落,隻聽前方山穀深處傳來一聲巨大的爆炸,整個地麵都震顫了一下。唐真真驚叫一聲,幾人皆是臉色劇變,辰兮立刻看向楚南風,楚南風說道:“你快去,不用管這裏!”


    辰兮不安地看著他,她雖然很擔心周尋意和林玉兒的情況,但自己一走,這裏能動手的就隻剩下蕭娘子了。一旦有事,她要同時保證楚南風、唐真真和石澈三個人的安全,著實令人放心不下。


    蕭娘子自己顯然也信心不足,這片山穀處處透著危險,自己也從未和苗疆人打過交道,實在不知他們會使出什麽古怪的路數來,但她又不能置同門性命於不顧,不禁麵露難色。


    楚南風卻不在意,催促辰兮:“去吧,這點事情,我還可以應付。”


    辰兮摸出一個藥瓶塞在他手裏:“這是‘不覺曉’,你知道怎麽用。”說完深深看了楚南風一眼,轉身飛掠而去。石澈在她身後大喊:“大姐姐,要小心呀!”


    蕭娘子指了指四周,那成片的吊腳樓裏又陸續走出來許多人,正沿著山坡慢慢朝他們圍攏過來。速度雖然不快,但人數眾多,很多人手裏還拿了兵器,將他們前後左右的路全部封死了。


    “風哥哥,他們...他們想幹什麽?想殺了我們嗎?”唐真真看著這些人形容可怖的樣子,心裏著實發怵,緊緊縮在楚南風身畔。


    “他們不一定是想要咱們的命,但或許...是比要命更麻煩的事。”楚南風握著她的手,環顧四周,鎮定地說道:“咱們退到樹林裏,那邊的山勢更適合躲藏,你們跟我來。”


    他帶著幾人向林中移動,陸續有一些動作快的苗人逼到眼前,蕭娘子展動拳腳將其打退。可以看出這些人都有功夫在身,而且底子不錯,但長久服食罌粟讓他們很虛弱。幸虧如此,否則這漫山遍野的苗人一旦發起車輪戰,蕭娘子很快就會力竭。


    幾人且戰且退,慢慢退入樹林中,但見合抱的紅豆杉和銀杏遮天蔽日,怪石嶙峋,流水淙淙。


    楚南風隨手折了些樹枝,又撿了些石頭,在幾人周圍擺了個陣,說道:“這是辰兒教我的障眼法,那些苗人神誌不清,應當可以抵擋一陣。”


    他又抽出禦鶴劍,砍下一些較粗的樹枝,削尖了頂端,扯下衣袍,指揮著蕭娘子和石澈將它們分別綁在特定的位置,做成陷阱。隨後打開藥瓶,把迷藥的藥粉撒在上風處的幾塊石頭上。最後,又親自將禦鶴劍固定在陣法入口處,作為最後一道屏障。


    做完了這些,已經能聽到腳步聲,有苗人摸進了樹林。


    楚南風輕聲道:“現在大家休息,倘若隻是這些苗人,這樣便夠了,若是還有別人,咱們再見機行事。我已經看好了退路,一旦事情有變,咱們就向瀑布那邊撤,有流水的地方就有出路,瀑布下麵的水潭多半可以通向山穀外。對了,你們都會閉氣嗎?”


    蕭娘子和唐真真都點頭,隻有石澈一臉無措。楚南風摸摸他的頭,微笑道:“無妨,我給你渡氣。即使找不到出口也沒關係,隻要聲東擊西,讓他們以為咱們已經逃出去了就好,說不定,還會有人親自帶著咱們找到出口呢。”


    唐真真眼睛亮晶晶地望著楚南風,蕭娘子由衷地讚道:“哎呀,楚師弟真是足智多謀,饒是傷病纏身,隻要動一動手指,也能退敵千裏!”


    楚南風微微一笑:“蕭師姐,這聲東擊西的重任還得交給你啊,我建議你現在就挑上幾塊趁手的石頭帶著,一會兒肯定能派上用場。”


    辰兮循著爆炸聲飛速向前,聽見又有幾聲爆炸傳來。她心裏一沉,以自己的經驗來看,這種間隔多半是有人觸碰到了陷阱機關。


    竟然用火藥來製作機關,看來對方是堅決不允許有人窺探罌粟的秘密——也說明,周尋意他們已經闖進了對方的老窩。


    距離越來越近,辰兮甚至能聞到空氣裏的硫磺味兒,唿喝聲和打鬥聲也越來越響。猛然間,她感到周遭有一陣強烈的氣流湧動,似乎有一個人正在用排山倒海的力道狂衝猛打。


    這股勁力洶湧澎湃,翻雲覆雨,又十分靈動飄逸,仿若這天地間的水汽凝成了雲,聚散無形,又在驕陽的炙烤下化為水汽,彌漫在天地間。


    辰兮頓住身形,她看見前方一片空地上被炸出了六七個深坑,硝煙滾滾,地上已經躺了很多苗人屍體,但都很完整,看來並不是被炸死的。還有更多苗人正揮舞著兵刃,穿過濃煙狂奔而來。


    這些苗人非但一點也不像服食過罌粟的樣子,而且都是些身手敏捷的高手。


    煙塵裏還有一個人正背對著她,後背全是炸傷,傷口裏嵌著碎石,翻出鮮肉。在他的腳邊,雲澹癱在地上,一條右臂已經不見蹤影,林玉兒正在俯身為他包紮。


    辰兮瞳孔收縮,她看見周尋意麵朝著掩殺過來的人群,身法大開,周身蒸騰起層層雲霧。他的身體仿佛也化成了雲,時而聚,時而散,隨風而至,將眾人環繞其間,又驟然化為漫天落雨,砸在眾人身上。


    人群中不斷有人倒下,未待反應過來,周尋意又騰空而起,雙掌齊出,朝下方奮力一擊。似有萬鈞之力滌蕩千裏,下方人群瞬間向四麵飛出,中間竟然出現了一個比爆炸還深的坑。


    “烘雲托月...雲蒸霞蔚...撥雲見日...萬裏無雲!”辰兮怔怔看著周尋意,“這是...‘焚雲九式’...”


    ——“那...你堅持不用‘焚雲九式’是因為...”


    ——“因為我不會啊!這些年光顧著下棋了,什麽功也沒練,‘焚雲九式’是師父的看家本事,怎麽會傳給我這種不學無術的人?哈哈哈哈...”


    辰兮恍然,原來他是會的...不僅會使,還深得其精髓,看來韓岐曾經對他寄予厚望,說不定還想將掌峰之位傳給他。


    既然如此,那時候他被林屹寬用劍抵著喉嚨,還堅持不用“焚雲九式”,那便隻剩下了一個理由——他寧死也不願暴露自己巫山弟子的身份。


    他既不願因為這個身份而無法和自己並肩作戰,也不願因為自己的緣故而令師門涉險。


    世間安得雙全法,既要盡朋友之義,又要全師門之恩,大概唯一能豁出去的,就隻有他自己的性命了。


    辰兮暗暗動容,她此時此刻方知道,這個人遠不像他看上去的那般散漫灑脫。


    一擊過後,周尋意單膝跪地,有些脫力。他本就因在爆炸時護在林玉兒身上,而被炸得後背血肉模糊,又全力抵擋了對麵三四輪攻殺,此刻已感到力竭。


    對麵似乎停了片刻,周尋意方喘一口氣,想扭頭看看雲澹的情況,但後背疼得他一陣暈眩,差點栽倒在地。


    便在此時,他又聽見對麵一片急促的腳步聲逼近。周尋意無奈地歎了口氣,看來這迴是要交代在這兒了,他側過頭對林玉兒喝道:“帶雲澹走,能走多遠走多遠,快走!”說完用盡全身力氣站了起來。


    一陣焚風越過三人,吹散了麵前的黑煙,一道灼熱無比的力道貫穿而去,前方的草木瞬間騰起了火苗。


    衝到跟前的苗人須眉皆燃,滿麵灼傷,紛紛驚慌倒退,震驚地盯著對麵。


    隻見一個清麗絕俗的身影緩步走過來,輕輕抬起了手,淡淡說道:“我不想殺人,去找能說話的人來,我有話說。”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落辰賦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李夜蟬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李夜蟬並收藏落辰賦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