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原來講歪理的人不在少數,後來景泰皇帝陛下登基了,講歪理的人就少了。有急於想親自去跟先章皇帝稟明當年納了吳賢妃有多麽明智的,也有對自己能力有了新的深刻認知堅持要主動投身邊塞在新的崗位上為國效力的。


    反正就是最後大家某一天突然發現,大明朝唯一一個還在講歪理的就隻剩下坐在龍椅上的景泰皇帝朱祁鈺了。


    於謙知道自己這個東家那一套不按常理出牌的壞毛病,經朱祁鈺這麽一番胡攪蠻纏加上確實也沒出什麽大事也隻好作罷。要說起來其實更多的也就是表明一下自己的態度,否則沒法跟天下人一個交代。


    皇帝南巡給太子騰位置這不僅僅是本朝絕無僅有的,放在有史料記載的前朝也隻有隋末時有點那麽個意思。如果活得比較長壽的李世民能早點讓位置出來,李承乾也不一定會造反了,大唐後麵的結局又得是另外一種說法。


    甚至於北宋趙匡胤如果能自己早點做個太上皇帝在幕後操控政權,趙光胤也不一定還會弄個燭光斧影出來,大宋北伐也不至於會略顯匆促最後給統一的漢人王朝留下了無窮後患了。


    “打天下的人不一定適合坐天下,這一點我是明白的,我可不打算向天再借五百年再給老朱家去打什麽天下了,我幹的活已經夠多了,剩下來的時間應該要好好享受一下生活了,明白嗎,我要享受生活了。”


    朱祁鈺的話多少有些不負責任,於謙才勉強摁下去的火頭又噌噌往上躥了起來。


    “陛下此言差矣,身為人君本就該負起天子之責,不然豈不是昏君所為?”


    “對呀,當一天大明的皇帝就要為大明負一天責任,我這不是正在移交權力嗎?照著我計劃的流程,五到十年之內我景泰一係就可以全部離開大明本土,之後整個大明就留給正統一脈承襲了,這不是很好的事情嗎?”


    “可眼下陛下還是大明皇帝,應該負起承載億萬生民的責任。”於謙感覺自己苦口婆心的在對牛彈琴。


    “我有不負責任嗎?不就是跟你女婿一起脫離大隊快馬加鞭來了南京麽,這算個什麽事情?”


    “陛下安危身係天下,怎麽能說是小事情?”


    “於卿,你這是對大明的百姓沒有信心還是對你女婿沒有信心?”景泰朝十幾年來的治安要說是已經達到了百姓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也說得過去。


    地方官府為了能夠湊出足夠的罪囚數量難免搞些釣魚執法,甚至有荊楚之地鬧出過衙役闖進車馬店抓捕秀才嫖宿的荒唐事情來。在這種高壓姿態之下人人自危,尋常百姓家隻能是自掃門前雪,就算有好處擺在眼前也不敢多看兩眼,就怕自己成了衙門裏釣的那條魚。


    百姓不敢生出事端來,南下的車隊又有安全局騎軍開道,官軍護衛,別說是還有外圍的商隊護衛驅趕了,就算是沒有,見到這駕勢也是早早跪伏在道路兩旁頭都不敢抬一下,誰還敢跑到大路上去攔車駕不成。


    “這一路南下我看到的都是歌舞升平的繁榮盛世,就算是輕車快馬離開了大隊也沒能在官道旁看到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你看到了嗎?”


    “迴陛下,臣一路南行確實看到了一些弊端,已經上書朝廷言明利害了。”


    “對呀,你一駕輕車、三、五名隨從才能看到的問題,要我在數千、數萬護衛中怎麽看?還是你們不想讓我看?”


    朱祁鈺這頂大帽子扣下來有些重,於謙當然不會是那個想要遮蔽聖聽的人。


    “陛下,臣等願意為陛下耳目,為陛下行代天牧民之事。”


    “於卿我是信得過的,那其他人呢?再說了,你一個人一雙耳目又能看、能聽、能管多少事情?朝廷撤了錦衣衛設置的各督、警局、所到底是利是害也要我自己親眼看一看才知道。”


    這一路上走來,朱祁鈺對於大環境的改善是滿意的,隻不過這些大環境的改善如果不用犧牲某些百姓的切身利益就更好了。


    “這一路走來我看到官道被拓寬了,驛站的數目和功能都得到了很大提升,這很好。”


    朱祁鈺深刻體會過修路與致富的對等關係問題,景泰朝花了大價錢用於修橋、鋪路、建驛站上,不僅僅官郵和驛站得到了充分發展解決了大批清退官軍的就業問題,還為商賈通行創造了更便利的條件。


    “可是我看到那些大路啊就會想,這道路兩旁的農田、林木是不是都照價賠償了呢?那個樂府詩怎麽唱的......是‘手把文書口稱敕’不是?”


    “是。”於謙下意識迴答道。


    《賣炭翁》中孤苦無依的基層勞動人民形象被刻畫的入木三分,一個本來在宮裏無權無勢的殘缺卻可以在出宮之後狐假虎威肆意欺壓老百姓的依仗無非就是來自身後的皇權,而地方官府又何嚐不是呢!


    “迴陛下,從地方上各路禦史迴報的信息來看,征收征用都還是按照陛下旨意嚴格執行了的。”


    “嗯~這話我可不信。”朱祁鈺撇撇嘴道:“倒也不是不信你或者不信某個官員,而是聽到民間有句話叫做‘縣官不如現管’,越是下麵那些個小人物手裏握了丁點兒權力就越是敢拿著雞毛當令箭使喚。官員不貪不腐隻能說是他自己不貪腐,難免下麵管事的會壞了朝廷的大計的。”


    “再說了,清官和能吏是兩碼事,有本事能幹活,能把事情幹好的人不一定就那麽清廉,清廉的人也可能就隻是清廉而已,並不是真的能幹事情。”


    民間流傳到後世的所謂青天大老爺真正能拿得出手的功績可能也不過就是不同流合汙直劾貪腐而已,真正辦成了什麽事情卻也沒有流傳下來。


    滿清大貪官和紳,人家貪是貪,活人家幹得也漂亮。僅僅一個損招在賑災糧裏摻沙子就實實在在避免了多少饑民當場餓死了,至於後麵有多少死於腎結石,那就不是他和某人考慮的問題了。


    朝廷要的,從來就不是公平、正義,唯秩序耳!


    “陛下......”於謙斜眼瞄了瞄朱祁鈺後欲言又止。


    “太師有什麽話想說不妨暢所欲言,沒必要這麽遮遮掩掩像是我不讓你說話似的。”


    “陛下啊~”


    “嗯。”朱祁鈺點點頭應下。


    “臣雖然老了,倒還是看得出來你就是在耍我啊!”


    “啊......”朱祁鈺一時語塞,不知道怎麽迴答。


    “廉政公務局這些年抓貪腐都已經抓到鄉賢、裏長的頭上了,甚至有幾個族長都被當作典型給抓了起來法辦,您怎麽還有臉在懲治貪腐上作文章轉移話題來逃避自己不負責任私自在小隊官軍的護衛下直達南京這種置自己安危於不顧的行徑呐!”


    “啊...那啥,被太師看穿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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