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後世的解釋,法律就是統治者製定出來體現統治者權益的規範性文件,並且由國家強製力保障這些規範性文件規定的內容能夠得到實施。所以從理論上就可以說是權大於法,而不可能是法大於權。


    在封建王朝好理解,反正就是皇帝做為當權者,出口成憲,自然就不會存在什麽“誰大”的問題提出來了。誰大?當然是皇帝最大,誰想比皇帝更大隻有兩條路,一條是生路,造反成功;第二是死路,全族陪葬——九族的全族!


    作為曾經有過不同經曆的人,朱祁鈺從心底裏當然明白想要打造一個萬世不朽的皇室最有可能的辦法就是“君主立憲製”。在後世所謂的崇尚自由與法度的國家仍然有經濟強國、軍力…強國?好吧,反正是曾經的列國都仍然保持著王室“權傾天下”的傳承。


    一個發達國家,一個經濟、文化都領先的國家,一個崇尚律法、自由、民主的國家,為什麽還能保留一群王室成員趴在自己身上大口大品吮吸著息的鮮血,啃食自己的膏腴呢?


    其中一個很簡單的原因可能就是因為這個王室真的就隻是一個象征性意義了,反正也沒多大點事情,還能借著這個王室的名頭成為世界多個國家的共主而擁有一大眾附屬國,留著又有什麽問題呢?


    而那些彈丸小國也留著王室成員甚至還有騎在百姓頭上作威作福的,其國情長期處於不穩定,派係鬥爭激烈等原因可能是主導了。誰弄死了這個王都不能被認可為正統,所以幹脆大家都留著這個王供著,當是尊菩薩就好了。


    你家去廟裏上香隻要彎個腰就行了?怎麽著不都得上去磕一個?!那磕活的跟磕死的比起來是不是感覺上更有…至少在五官上的效果要來的真實點不是?


    “其實朕想要的是一個集‘皇權’、‘相權’、‘民權’為一體的國家,這種製度可以更久遠一些。”朱祁鈺輕輕吐露了心聲。


    “嘶…爺可莫亂說,這話要傳出去可是要天下大亂的。”汪氏嚇了一跳,環顧四周幸好沒有旁人在場。


    洪武爺朱元璋幹翻了宰相胡惟庸就將相權分到了六部,自此之後大明就不再設宰相一職了。所以朱元璋殺胡惟庸的原因之一經後人猜測也難免有奪相權的意思在裏麵。


    如果朱祁鈺要重新設相權,那可正是又幹了一件違背祖製的事情了。難免被人抓住議論,甚至有人會興風作浪也說不定了。畢竟相權,這可是可以跟君權抗衡的東西,當年是讓朱元璋都退避三舍的存在,這得引起多少人側目呀!


    “爺可再莫說這種話了,這要是傳了出去可真是翻天覆地般的大動靜。奴不懂朝政也不想過問朝政,可這些事情奴還是懂的。若爺果真要作甚,可一定要三思慎行,切莫因違了祖製遭了天下側目。”汪氏的話說的還算委婉了,在她的認知裏這事情真要推行下去隻怕不亞於一場達賊兵臨城下的大災難的。


    朱祁鈺還想跟汪氏解釋一下,又見她那副緊張的模樣索性不再分說,隻是含糊應了下來,便讓汪氏吩咐內侍安排膳食了。


    晚膳一如既往很豐富,四菜一湯,剛好夠吃,剩下的一點殘羹剩飯喂貓都不夠。朱祁鈺自掌權以來就要求宮裏注重節儉避免浪費,一直被很好的執行了下來——僅僅在皇宮裏!


    比如燕王府……那麽大一家子,不能做得比瓦剌也先還過分不是?衣食用度是斷斷不能缺了的。


    一邊用著晚膳朱祁鈺一邊在腦子裏思索著自己的想法是不是還有什麽與時代完全脫節的地方,不然怎麽會連汪氏都這麽大反應。汪氏也不說話,隻在一旁殷情布菜…總共也才四菜一湯,其實也就是替朱祁鈺夾個菜、盛個湯而已。


    以皇權代表立法權,以相權代表執行權,以民權代表監督權,理論上應該沒有什麽太大問題。被喻為經典的三權分立是立法、執法、司法權分立,以此三足鼎立形式掌握一個國家的法治體係從而使法律得以良性發展。


    用皇權代表立法權,皇帝為天憲,出口就是律法,隻要限定不能“溯及既往”就可以解決立法權牢固的問題。即便隨著社會發展開始正式邁入君主立憲時代了,皇帝仍然可以作為法律可以執行的最後批準者。


    甭管誰掌權,皇帝不簽字法律就不算數,這至少能夠維護住皇室最後一絲體麵。而皇族有了這個體麵,又有足夠的皇室財產傍身,反正是當豬一樣養著的,土雜還是杜洛克又或者荷蘭香豬又有多大區別呢?


    如果要重新設立丞相一職,那麽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肯定是歸於丞相之下,確實難免會形成一個權相霸淩皇帝的事情。但如果單獨將三司獨立出來那就成了……等等,拆了三司不正是司法嗎?


    六部中兵部為國防獨立管轄,隻餘吏部、戶部、工部、禮部四個大衙門歸於丞相就行了。


    在朱祁鈺腦子裏麵立刻形成了一個直接管理四個部門的首相,配合著刑部尚書兼右相、兵部尚書兼左相的三相製三足鼎立。


    刑部管理緝捕盜匪,監督各省、府、州縣的法曹和捕快做為執法和司法部門,而都察院、大理寺監督刑部又是一個三足鼎立的局麵。如此一來,三個三足鼎立的立法、執法、司法體係結構就形成了,皇帝雖然言出法隨代表絕對的權力,但是這個權力卻能夠通過司法和執法體係的製約而得到約束。


    想通了關鍵,朱祁鈺也開始能夠安心吃飯了:“唉,你怎麽不用?”


    這個時候才看到汪氏一直在給自己夾菜,自己反而完全沒有動筷子。


    “看爺有心事,奴不懂朝政不敢打擾,就想讓爺安心用個膳而已。”汪氏笑笑,見朱祁鈺吃到差不多了這才端起碗開始用膳。


    朱祁鈺不會在想事情的時候吃飯,全是會在吃飯的時候想事情。這麽些年的習慣朱祁鈺沒有改,汪氏也早就注意到了。雖然不高興這個宮裏唯一的男人陪自己吃飯時還心不在焉的不知道飄到哪裏去了,但還是恪守大房本分做個好妻子想要讓丈夫吃好每頓飯。


    皇宮裏女人也很慘,若大個皇宮裏的人都在使心眼想要纏住一個男人,而這個男人還有義務要雨露均沾往各個屋裏的女人身上拱一拱播播種子,否則就會遭到批評。身為封建帝國的皇後,更是要母儀天下,為天下人的表率努力做好一個後宮這主的形象,為皇室開枝散葉多安排些肥沃的土地供皇帝播種……


    “適才愛妻規勸讓為夫想了很久,還別說,這仔細一想啊立時有一種茅塞頓開的感覺。這還正應了那句老話,說什麽來著…家有賢妻如有一寶啊!”


    看著朱祁鈺又在胡謅,汪皇後也是哭笑不得。從來沒聽說過什麽家有賢妻如有一寶的,這個皇帝還真是會耍寶。


    跟皇後汪氏一起用膳當然沒有跟貴妃杭氏、唐妃又或者其他宮裏那麽可以隨性,在別的宮裏朱祁鈺還真能幹得出來隨時隨地拉著小老婆就要做體操,皇後要多正經有多正經,這麽些年老夫老妻越發…猥褻不得了。


    “太祖高皇帝時廢相權後分入六部,而後以內閣諮政事,自此大明再無宰相。”放下碗筷的朱祁鈺滿臉笑意看著自己老婆用膳,在一旁隨口說著閑話般聊著當日的工作見聞像極了普通人家一般的感覺,這或許就是一直追求的幸福吧?!


    可不就是幸福了,家裏紅旗不倒,外麵彩旗飄飄…這就是五顏六色的信號旗都在自家院子裏掛了滿旗,要多幸福有多幸福了。


    “我先前想岔了,還是愛妻說得對,這個相權還真不能恢複。”


    聽到朱祁鈺聽了勸,汪氏也不多說什麽,隻是靜靜用著飯食一邊默默聽朱祁鈺說著話,就像是迴到了郕王府裏一般。


    兩夫妻正享受著這難得來的安逸時光,突然一個壓抑的勸阻聲和奶聲奶氣的聲音傳了過來。原來是皇後生下的第三個公主被朱祁鈺封為定安的小肉團子步履蹣跚地走了進來。


    “給陛下、皇後請安。奴婢沒能攔住,一攔小公主就哭鬧,奴婢們不敢攔……”內侍的心裏委屈,不敢多說。


    “沒事,你們也去歇一會吧,我和皇後來看一會。”朱祁鈺擺擺手打發了內侍,兩手一伸抱住了定安公主說道:“來,小肉團子給父親抱抱。”


    看著朱祁鈺一把抱住還想反抗的小女兒汪氏也隻是白了一眼沒說什麽,自己連生三個女兒,而杭氏一連生下三個兒子,宮裏宮外難免傳些閑話進來。


    還好身為皇帝的朱祁鈺根本不在意兒子、女兒,明顯是真心都喜歡。杭氏生的三個兒子不聽話了會挨揍,自己生的三個女兒要是調皮了隻要被做父親的朱祁鈺知道也會被收拾,誰都跑不掉,誰也勸不到。


    老子揍兒子,可不就是天經地義?正所謂三歲看八十歲,這麽點大不揍不就學壞了,那寵壞孩子這賬算誰的?


    對於朱祁鈺這話雖然汪氏和杭氏都是統一戰線,但誰也不敢真的反對朱祁鈺管教孩子。也因為朱祁鈺真揍孩子的原因,小孩子們多少有些畏懼這個嚴厲的父親。


    才一歲多的定安被朱祁鈺喚作“小肉肉”,隻是發音還故意偏點巴蜀一帶的調調讓人覺得有些難以理解。


    “爺可莫一直抱著定安,被人抱慣了就不肯自己走路了。”已經用好膳的汪氏想要過來接過定安放下讓她自己走路。


    “沒事,就抱一會兒。”朱祁鈺偏過頭應了聲,還嘬了定安一口,胡須在粉嫩粉嫩的小臉上劃過惹來定安一陣躲閃。


    “看著這幾個小寶貝,我都要認真推動三股分立,確保大明朝萬世千秋了。”看著可愛的肉團子,朱祁鈺頗有感慨道。


    “爺這是……”汪氏一滯,弄了半天剛才都白費口舌了,咱們這位爺還是打算作死呀!


    “曆朝曆代的開國君主也好,後繼之君也罷,都想自己的皇朝能夠源遠流長。始皇帝想要成萬世之業,可惜不過二世而亡。在此之後漢朝不過四百年,再之後更是沒有超過漢朝的了。”強漢經過王莽中間斬斷,東西兩漢各兩百年合計也不過四百年,而在此之後王朝更迭更是一個比一個短命。


    “以往曆朝曆代想到的做法都是集中皇權,將天下大權集於皇帝一身而已。這要是一代明君自然是沒有問題,但如果是身邊讒臣多了難免有些把持不住本心的,那時將國運寄於一身就太過危險了。”


    天順年間的朱祁鎮先是大肆清洗景泰朝重臣,於謙、王文、範廣等真正能為朝廷幹事情的核心文臣武將都被天順帝給噶了。在殺害於謙、王文等人的同一天又下令將時任戶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陳循、工部尚書兼翰林院學士江淵、刑部尚書俞士悅、吏部左侍郎項文曜充鐵嶺衛軍,罷戶部右侍郎、翰林院學士蕭鎡,兵部左侍郎、翰林院學士兼左春坊大學士商輅、兵部右侍郎王偉、大理寺左少卿古鏞、南京通政司參議丁澄為民。


    天順元年一月底看到形勢不對,時任禮部尚書胡濙、吏部尚書王直申請致仕,二月初時任工部尚書、東閣大學士的高穀致仕……


    由此可見歸天下權柄於一身時對於天下而言風險更大於收益,分權才是最安全的作法。


    “若是天下皆以律法為重,唯律法言事,即便皇帝更替也必須依律而行,這時候的天下還擔心什麽昏君?”


    被朱祁鈺一番話嚇傻的汪皇後已經呆立在一旁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夫君莫不是這幾年皇帝當得瘋掉了?哪有皇帝不想著集權還要分權的?


    “你想想看,要有一天有那麽一群人蠱惑天下要‘世間大同’,喊著‘均田地’的口號,甚至以‘人人平等’為幌子想來奪取江山時他們還能提出更好、更適應天下的律法來嗎?”


    “啊…”汪氏額頭上的汗已經冒出來了,就連小肉丸子已經抱住了她的腿也沒有在意。


    “當然不能!”朱祁鈺這會似乎很興奮:“三權分立相互製約又相互平衡,缺一不可又沒有一方可以獨大。就像三足鼎一般,要一般大小才能支撐住鼎的平衡。”


    “如果要說還缺了點什麽,那就是缺了老百姓的聲音,而我朝又有司禮監與錦衣衛皇室安保局與內閣一並通過信函了解人民的心聲,由此調整皇權的側重方向……”朱祁鈺後麵說的話汪氏已經完全左耳進右耳出了。


    每一個字都那麽清楚,連在一起卻又那麽模糊,完全不知道具體表達的是個什麽意思……爺剛才不是還在說到底誰大嗎?這天下當然是皇帝最大了,可他這意思是要讓其他人跟他一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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