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永樂兩代皇帝都是軍伍出身,對於犯錯的軍官一般違法行為相對比較寬容。除了永樂皇帝對於想要禍禍的建文朝將領之外。


    正因為相對寬容,造成了軍官有恃無恐的情況,軍隊內部的貪腐成風,克扣軍隊基層福利成了基本操作。特別是邊疆的國防軍,腐敗速度相當迅速,士兵待遇低下到連基本溫飽都成問題。


    再加上其他各種原因,從洪武中朝開始願意老老實實來當兵的就少了。到了宣德初年時候,就有記錄開平、大同、山海關等邊關地區的軍士連過冬必須的皮裘、狐帽、胖襖衣褲鞋襪等生活必須品都得不到及時補給。


    軍隊中將領侵占屯田後私役軍士耕作,使為國家出生入死的士兵成為了軍官的私人仆役一樣。而軍隊本身還需要承擔修砌防禦工事,為邊境提供冬日取暖做飯用的柴炭等工作,士兵們年頭到年尾幾乎沒有一天休息時間。


    最開始是逃軍,由此官府大量從貼戶中勾軍補充進入軍伍,然後是再逃,再勾,再逃……


    到了短命的洪熙時期,就幾乎沒有多少軍戶還肯去當兵了。


    宣德元年時,為了解決逃軍的士兵缺口問題,朱瞻基安排人在做了調研後終於派出由多部侍郎領頭的十五人“專案組”,到全國各地進行清軍活動。


    兩年後,當時的行在兵部尚書張本又上奏加大清軍隊伍。於是宣德皇帝又抽調了六科給事中、各道掌道監察禦史共十四人分赴各地參與清軍活動。


    實際效果,因為逃軍本來就是軍隊內的貪腐積弊引起的一係列問題的連鎖反應。而勾軍目的僅僅隻是補充逃軍人數,不但沒有解決問題的根本反而增加了更多社會問題,由此更加巨了逃軍現象。


    宣德年間的清軍目的又是查勾軍和逃軍的積弊,自然受到利益即得者一致排斥。由此產生的最終惡劣後果還是由基層百姓來承擔。


    “要根除弊端,免不了要革新,要變法。我也知道變法幹係重大,但如今的大明已經到了不變不行的地步。”說到軍隊根基爛了,朱祁鈺就頭疼。


    “曆朝曆代想要變法的有識之士都需要朝廷同意,而今我想要變法,也需要朝廷支持,這其中就需要內閣並各衙、各部鼎力支持。”朱祁鈺講這個話,陳循和於謙當然是不信的。


    別人變法需要朝廷的支持其實是需要皇帝支持,就算皇帝當時支持還要擔心後麵皇帝變卦。你皇帝想變法,需要誰支持?


    哪個官吏敢不支持就安排哪個去瓊州府種菜、去北港(明朝對台灣的稱唿為北港或東藩)抓魚、或者去捕魚兒海放羊(唿倫貝爾草原西南,如今中蒙共有湖泊;藍玉曾在捕魚兒海大敗北元,活捉北元貴族一百二十餘人,官屬三千餘人,牛馬駝羊十五萬,璽印、圖書無數)就好了。


    世界這麽大,皇帝能安排你去看個夠!至於有沒有命迴嘛,嗬嗬,這個問題太膚淺,不屬於皇帝需要在意的範圍。


    “陛下有此決心,臣等敢不盡力?”此時五十出頭的於謙還算是少壯派的中老年人,幹勁實足。


    “陛下有革除積弊之心實屬大明之福,臣必當以死報效陛下信重之恩。”陳循雖然比於謙大四歲,但是沒有於謙在外巡撫十幾年的辛勞,看起來還年輕很多。


    “如此,就拜托於卿、陳卿兩位,領內閣共商變法革新事宜。這第一道,便從軍戶著手。”說罷朱祁鈺起身拉住兩人的手說道:“兩位皆乃肱骨之臣,兵事為保境安民第一要務,來不得半點含糊。早日清除軍士兵源問題,就解決了朝廷無兵可用的隱憂,一切拜托兩位了。”


    話說那麽肉麻就算了,關鍵是還拉著兩個老男人的手,那股子熱情勁讓人直掉雞皮。


    “陛下言重了,這是臣等份內之事。”於謙急忙迴答道:“陛下,前有吏科給事中程信曾上言北京城防帖曾言及募兵之事。臣等商議後以為北疆之危已解,便未曾專奏於禦前。如今看來,確是臣的疏忽,還請陛下降罪。”


    “哦~所奏為何?”朱祁鈺問到。


    “迴陛下,程信奏章所言大致為‘京城召募勇敢,固有樂於向用者,亦有不願應募者,蓋其意謂有功則受官賞於今日,無功則難免軍於後日,懷此疑懼,隱匿者多。乞敕該部榜諭軍民、官舍、匠役人等,但有勇敢應募奮力出奇有功者,不次升擢;無功者,事畢聽迴。如此,則人疑通財富而勇敢至矣!’”


    “這……是大致為此?於卿竟有過目不忘之能!妙啊!”朱祁鈺誇讚道。


    “廷益兄大才。”花花轎子眾人抬,何況於謙真有本事,陳循也不吝嗇接口稱讚道。


    “全賴陛下洪福,程信所奏確實一針見血,臣便記下了。”說罷,於謙衝陳循笑笑,算是迴應。


    “如此說來,於卿以為募兵可行?”


    “可行。”


    “嗯……那是最好不過了。其實我原意並非隻改勾軍、清軍製,實際上我想改的是整個軍戶製。”說著,朱祁鈺笑著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我也知道此事非一朝一夕可成,既然談到此便跟兩位提一句。我本意是想徹底廢除軍戶、貼戶製,天下百姓均可自願應募投軍。”


    後世的征兵,不是誰想來就能來的,政審一關過不了,身體素質再強都白搭。更不要說還有身體素質考核這一關了,否則到了前線身體不達標,也隻是拖累戰友的貨。


    “從軍伍開設學堂,從軍者先識文斷字而後鍛煉體魄。如此一、二年,再練陣列殺敵技藝,然後巡邊。數載後轉運軍,或歸原籍操練新入軍者一、兩載,然後歸田。”朱祁鈺在於謙、陳循麵前畫了一個十餘年的育人計劃。


    讓軍戶中的男丁能夠通過進入軍隊係統地學習文化知識和加強身體鍛煉,然後再投身到軍隊中參與軍事活動。當身體機能開始達到頂峰之後再轉身投向軍隊新人培養或後勤工作,最後迴歸田園生活,多麽美好的畫麵。


    “從軍……也要識文斷字?”陳循有些不敢相信這個大膽的想法。


    “軍中也有工匠,還可學匠藝。”朱祁鈺肯定的說道:“離開軍伍後,可自願選擇農耕、工匠。官衙有弓手、驛卒一類也應當就近安排。”


    經過多年學習、訓練的軍人,退伍後安排到政府部門任職即能整體提高工作人員素質還能解決就業和農村城鎮化。


    畢竟地隻有那麽多,再怎麽清退、開荒也趕不上人口增長速度。朱祁鈺還是忍住了沒提後世花旗國那一套——憑軍籍參選總統。


    如果朱祁鈺敢在現如今這個講究“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年代喊出憑軍籍進入選閣部,一定會被“斷絕了上進之路”的文人們給掀翻了皇帝位。


    現如今的文人,手無縛雞之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四體不勤還五穀不分,整個隻會讀死書、死讀書的廢人。


    當然,究其原因也在於洪武皇帝朱元璋就想著文人思想能夠簡單,方便皇室統治。


    不得不說,朱元璋除了軍事上的才能之外其他方麵即便有敏銳眼光能夠發現問題也沒有根治的解決方法。反而立下了一堆破規矩防礙了後世子孫應變。


    以世代傳承的戶籍製而言,雖然符合了中華民族數千年傳承的“秘不傳外人”也限製了其發展。父祖有技藝會願意用心傳給子孫後代,但子孫願意學嗎?子孫學了手藝,又符合時代需求嗎?


    很明顯,這一切都不符合時代進步的需要。朱祁鈺想要打破這一切,讓社會進步順應潮流,避免過多禁錮限製了人們的思想最終阻礙國家發展。


    “啟稟陛下,臣有一事擔憂。”陳循轉頭看向於謙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有話說:“陛下同於尚書適才所言募兵如成定製,百姓若是都來當兵,豈不是無人耕作了?這朝廷糧稅又往何處收去?”


    “哈哈哈哈,陳卿死心眼了不是。”朱祁鈺笑笑:“準百姓前來應募,還不準朝廷挑選了?挑中了的自然是入了軍伍糧稅減免,沒挑中的還得迴家,該幹嘛幹嘛!”


    陳循擔心戶口、稅賦變動過大朝廷沒有了財政支持,可是供大於求時,可不就是求說了算的。


    “大明中興有望矣。”陳循看向於謙,突然自己就激動了起來。等他知道朱祁鈺心裏所想的憑軍籍入內閣怕是要大喊著“昏君”了。


    “陛下,臣願為陛下先趨,雖萬死亦不辭。”受到陳循感染,於謙也激動起來。


    “啊,好好好,有了兩位重臣的支持,我就不怕這革新降弊之策推行不下去了。”


    改革的刀口已經磨好,先是宦官、勳貴,然後是宗室,再是官軍。等到錦衣衛和軍隊盡在掌握時,再適時推出針對商稅的改革和對文臣的清理。朝堂上,最終就隻剩下相對清廉、幹淨的人了。


    留些直臣在朝堂上,將來朱祁鎮不管以什麽形勢想要迴到朝堂,百官不認,他朱祁鎮還能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以死相逼不成?


    但凡他有敢死的勇氣,早在八月十五月圓之夜自己就把自己給噶了。


    “咦~”朱祁鈺想起於謙那個原本曆史上最後送他靈柩迴杭州老家的女婿,可不就是錦衣衛。


    從這一點上也可以看出於謙是當時文官中的另類,別人家都是拿女兒用來跟重臣、勳戚聯姻,於謙拿自家女兒嫁給了一個沒人看得上的錦衣衛小官。


    “於卿~”朱祁鈺突然熱忱的聲音嚇了旁邊陳循一個激靈,啥玩意兒這是,要鬧鬼哪?


    “記得於卿有個女兒?”朱祁鈺的笑臉怎麽看讓人覺得怎麽磕磣。


    “臣女兒已經出閣了。”於謙隨著麵部肌肉抽搐,手也輕輕往迴抽了抽,想要避開朱祁鈺的魔爪。


    皇帝問自己家女兒可不是什麽好事,不是想自己睡就是想著找個人來睡。這都不是自己女兒想要睡的,也不是於謙肯讓睡的。


    “無妨無妨,朕不在意。”朱祁鈺笑著迴答。


    ……陳循有種想找個縫鑽進去的感覺,自己在這待久了是不是會因為知道太多而被滅口?


    “陛下,請慎言。”於謙麵皮跳的更厲害了,有種心髒藏在麵皮下跳動的感覺。


    “啊,滲鹽滲鹽,沒事,鹽道有周卿、金大伴在,能整治好的。”說著,朱祁鈺兩手緊緊握住於謙的手說道:“您那女婿高就啊?”


    “迴稟陛下,於尚書高婿在錦衣衛任副千戶。”陳循很想提醒朱祁鈺,你想幹嘛能不能趁著我不在的時候?我現在管不住兩條腿了,你再這樣我要逃出宮了。


    “唉~千戶就千戶,怎麽還副呢?就千戶。”朱祁鈺臉上笑得更燦爛了。


    “興伴伴,這就吩咐下去,升錦衣衛千戶朱驥為指揮僉事。”


    得,弄了半天你都知道,裝模作樣問個毛線啊?陳循翻翻白眼丟出兩個衛生球。


    “陛下……臣那女婿是副千戶,無功怎麽就如此加賞?”於謙第一個跳出來反對。


    “辦事勤勉也是功績,在錦衣衛這淌渾水裏能夠清廉也是功績,這怎麽就不是功績了呢?你看興伴伴,他在朕身邊做事也時不時劃拉些銀錢,朕有罰過他嗎?”說著,朱祁鈺頭也不迴隨手一指。


    “皇爺……奴才該死。”隨著朱祁鈺手一指,興安一下子拜倒在地上,不停磕頭求饒。


    “這錦衣衛啊,就像是一潭淤泥,於卿那高婿可不就是那一枝荷花嗎?隻是一枝荷花終歸還是少了些,對吧?想要讓荷花滿園,可不就要讓現在這一枝長得好才行。”


    “於卿啊,你是朝廷重臣,不能藏私啊!這有好的得拿出來。”終於,朱祁鈺不再握住於謙的手不放了,陳循看著自己心情都輕鬆了許多。


    “這朱驥如果不是個能幹、正直的人,你能把自己那寶貝女兒嫁給他?我這個伴伴早就替我扣下了本要送進兩宮的幾副上好頭麵,迴頭便讓興伴伴給送到府上賜給我那璚英妹子。”


    裝啊~咋不裝了?


    陳循心裏嘀咕,先前不是還裝做不知道人家女兒嫁人了,現在把人家女兒、女婿名字都叫得這麽清楚,還這麽親切的叫什麽璚英妹子,要臉不要?


    “臣無功不敢受此厚賞……”


    “唉~又不是賞給你的。我是想著璚英妹子辛苦,又要照顧自己那不著調的爹,還要操持家務,教導兒女。這頭麵本來也是抄家得的,又不是朝廷原有的財物,連賬都沒入就被興伴伴收了自己府上的。”


    這是……要敲打一下近侍興安?


    於謙不好再多說什麽,嘴嚅了嚅最終還是謝了恩。


    “興伴伴,一會吩咐個幹孫兒去於尚書府上就行了。您太忙,這如今整個大明朝都得依仗您。想當年九千歲、站皇帝王振大伴可不就是這麽忙的?”


    聽到這話,興安頭磕得更重了,發出咚咚咚的響聲在宮裏迴響。一邊侍候的宮人都把頭低到胸裏,生怕發出點聲響或是掃了一眼被人給記下。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求皇爺饒命,求皇爺饒命…..”


    “興伴伴這是怎麽說的,怎麽就該死了?你替朕截了本該獻給皇太後、皇嫂的禮物,我這才有了能拿得出手的東西賞賜外臣,該謝謝你才是。”朱祁鈺冷哼一聲說道:“朕暫且記下你這筆賬,再有犯律違禁,朕……活剮了你。”


    一句“活剮了你”,嚇到興安一個哆嗦,襠下傳來一股騷臭。朱祁鈺嫌棄地一甩袖袍轉身離開。


    看到朱祁鈺直接走進內宮,於謙、陳循兩人對視一眼,也不做逗留轉身離開。


    早就知道為人是牆頭草屬性的興安本來就是無人可用之下的無奈之舉,王振才倒下就開始伸手。其實朱祁鈺沒有實證,甚至有風言風雨都是繞著他飄,但是前世的記憶和對微表情的理解突然想起來詐一詐興安,結果就炸出一條大魚出來。


    按照原本的曆史,於謙是非常清廉甚至到了清貧的地步。以少保之位,兵部尚書之職實領首輔閣臣之權,被複辟的朱祁鎮抄家時幾乎沒有任何拿得出手的東西,連朱祁鎮和徐珵這兩個主謀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


    甩著袖袍的朱祁鈺走到了杭妃寢宮,這會去皇後那沒準要看臉子。還是杭妃比較乖巧。


    能夠憑借著自己的表述和三腳貓的畫功,自己畫出各種機械圖的杭妃絕對當得“是個人才,說話又好聽”的評價,所以朱祁鈺還真是超喜歡這裏。


    聊幾句閑話放鬆一下心情是朱祁鈺上完朝後難得的享受,可惜時間不能長久,連逗弄孩子的心思都不敢有。已經好幾個月沒有跟孩子見麵了,雖然都在宮裏但是為了不過多分心朱祁鈺也是避而不見的。


    “再等一等,等我徹底掌控了錦衣衛就好了。”朱祁鈺靠著軟榻上輕摟著杭妃輕聲在她耳邊說道。


    “爺如今還沒有掌握錦衣衛?”


    “金英和興安的事情快要發了,等處理完他們之後再升一批新人掌控錦衣衛,事情就差不多了。”


    “陛下可有得用之人?”


    “你和皇後娘家人,有可用的我找個位置安插進去。攢點功勞便好升上來。這別處不說,皇宮大內門禁一定要掌握在自己人手裏。”


    “奴那娘家人哪裏有可用的,皇後家或許有可用之人。”


    “哼哼,沒事,不急。”朱祁鈺輕輕啄了杭妃一口,笑笑也不接話頭。


    杭妃這是抱怨呢!


    跟女人講道理,哪有道理可講?


    金英被打發到南京去多少會有些心裏抱怨,以興安的性子這會怕是要抓緊動手了吧!


    何況,金英、興安兩人早就是內庭第二、第三號人物,得罪的官宦不在少數。等消除了這兩個人在宮中的影響,就隻剩下太後身邊的大太監李永昌一個高階太監需要處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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