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可是自周五下午開始,天色就越來越奇怪了。晚上果然下起了雨,半夜雨勢愈發強烈,風也很大。電視的天氣預報說有強台風要登陸。

    整夜狂風暴雨肆虐,在周六下午達到了最高峰。今年我跟台風還真有緣,今天晚上的聚會大概無法參加了。即使我和puff冒著台風出門,這樣的天氣電車可能也已經停運。

    周五晚上開始我一直在puff租住的房子留宿。我跟他說:“今天還是別去了。”但是他卻非常興奮,說:“不,還是去吧。”於是我隻好打電話過去問問看。

    puff住的地方沒有電話,我和puff兩個人穿著雨衣打著廉價的雨傘冒雨出門。經常光顧的快餐店因為台風的關係要提早關門,我們再三請求才終於讓我們進去吃飯。我用店裏的公用電話打給bird cage。

    電話中先是傳出老年男性的聲音,我問是否有叫阿赤的人在,馬上電話就被轉給他接聽。

    “這樣的天氣還辦麽?”我問。

    他迴答說“照常,你們快點來吧”。

    豪雨擊打著隻留下一點縫隙的防雨窗,其間還夾雜著狂風猛烈拍打鐵皮的響聲,令我很難聽清楚阿赤在說什麽。昏暗的店中充斥著風雨的聲音,我有些膽怯了。這種天氣特意乘電車跑去淺草橋那麽遠的地方,簡直是發瘋了,而且電車開不開還不知道呢。

    但是阿赤慫恿說:“今天會是最棒的一天,你們絕對要來。”於是我說著“有電車的話就去”,掛掉了電話。

    去高元寺車站的路上,我們都被澆成了落湯雞。黃昏的街道一片寂靜,不見車輛和行人,隻看見報紙和招牌被狂風刮得到處亂飛。

    沒想到電車還在運行,到達淺草橋時是傍晚七點左右,車站隻有一個檢票口還開著,唯一一個工作人員孤零零地站在那裏。

    我用手帕擦了擦淋濕了的公用電話,再次給bird cage打電話,問清楚從這裏怎麽過去。

    沿著神田川往前走,停靠在岸邊的船屋劇烈地搖晃著。不久我們便走到神田川與隅田川的交匯處,隅田川簡直就像海一般廣闊。黑色的水波翻滾,殘暴的風聲唿嘯。被風翻弄的雨水像白色的霧氣籠罩在水麵上,隱約滲出遙遠對岸的微弱燈光。

    兩條河交匯地點附近,有一棟非常高的公寓樓,那就是t home。我們進入玄關,在問詢處見到了這座大樓的管理人。

    bird cage在十一層,也就是這棟樓的頂層舉辦。我們乘電梯上到十一層,十一層的走廊隻有欄杆,所以風雨都毫無遮擋地吹入,我們下了電梯不得不再次撐開雨傘。

    上到頂層我才明白t home的含義,這棟公寓樓從上麵看下去就是一個巨大的t字形。這一點對事件很重要,所以附圖參照(圖二)。bird cage的主辦人糸井居住的一一〇六號室是在十一層的最頂頭,以t字來說就是左邊的肩頭那裏。

    站在走廊盡頭的一一〇六號室前,可以看到下麵是因台風而水量暴增的隅田川。在十一層聽到的風聲,比下麵的更加淒厲。

    按下門鈴後立刻就有人來開門,門縫間出現的是阿赤的臉,裏麵傳出談笑的聲音。

    “進來吧!”阿赤說。

    我們將傘插在傘架上,進了房間。房間很溫暖,art deco風格的沙發上坐著幾個男女正在說笑,暖爐中一個古董瓦斯爐在燃燒。

    阿赤關上了門,風聲立刻遠了,好像之前的風雨都是騙人的一樣,房間似乎有完備的隔音效果。昏黃的燈光下,隻聽到人們談笑的聲音。對於剛剛才從台風中突圍的我和puff來說,這裏簡直是另一番天地。

    “不用換鞋了。”阿赤說。我們便脫下雨衣放在鞋櫃上,這時一個貌似女主人的五十多歲的婦人走了出來,遞給我們毛巾。

    “這是糸井先生的太太。”阿赤向我們介紹,我們也跟她打了招唿。

    我們渾身都快凍僵了,房間裏的暖爐讓我們的身體暖和起來。因為衣服都濕了,也不好意思坐到沙發上,便在吧台的椅子上坐下來。正如我的預想,房間中流淌著查理·帕克低沉的旋律。

    圖二 t home的俯瞰圖

    我們麵前是一排樂器。有鼓、低音大提琴、中音薩克斯、小號、豎型鋼琴,還有吉他。吉他是gibson335,黑色的les paul。不知道為什麽,鼓上麵寫著“toilet”。

    樂器後麵的窗簾拉上了大半,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為了隔音而裝了雙層。窗外是陽台,正對著隅田川。

    這個公寓很大,我們所在的房間大約有十張榻榻米的麵積,此外還有好幾個房間,似乎是四室一廳。

    “巧,來介紹一下吧。”阿赤說。坐在沙發上的那些人也全都看過來。

    “他叫巧,玩電貝司和中音薩克斯。”

    阿赤向大家介紹我,我站起來低頭行禮。

    “而這位樣子很恐怖的人呢,他是——”

    “他叫puff,是打鼓的。”我說。

    “他們是爵士樂四重奏‘seventh ring’的成員,在吉祥寺很有知名度,演奏的爵士樂很不錯。”

    因為我沒有跟他提起多少樂隊的事情,他就隨便介紹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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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來向你們介紹我們的成員吧,這位好像塞隆尼斯·孟克、戴帽子的是糸井玄爾先生,橫濱‘鋼絲鋸齒’的老板,也是這個房子的主人。大家都叫他孟克先生,會彈一點貝斯。”

    “哪裏哪裏,我不會彈。”孟克先生謙虛著。他身材瘦長,年紀有六十左右。曬成茶色的臉上留著胡子,長得很有型。

    “旁邊的是太太伸子。”

    剛剛給我們遞毛巾的婦人笑著點點頭,她心寬體胖,與丈夫對比鮮明。

    “隔壁這位是店裏打工的店員,名叫朝美。”

    這個姑娘一頭栗色長發,眼睛很大,臉孔就像雕刻出來的一樣,一看就知道是個混血兒。

    “她對麵的是插畫家及作家石岡先生。”

    石岡先生皮膚很白,很年輕,確實很像是個藝術家。他也向我點頭致意。

    “另外一位是占星師禦手洗先生。”

    這個男人我從一開始就留意到了。一頭亂發下是一張輪廓深邃的臉,可以肯定是個美男,但似乎有些詭異。而且看人時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很難讓我產生好感。

    他原本兩手捧著杯子,介紹到自己時便稍微揚了下右手,點了下頭。這動作在我看來好像英國人那般憤世嫉俗。

    “那邊站著的是爵士樂批評家大貫先生,你聽說過吧?”

    他隻抖了下煙鬥示意,半白的長發,一身雙排扣西裝,身體有些發福。這張臉確實經常在雜誌上看到,是個名人啊。

    “今晚他是第一次來參加我們的聚會。而這一位是久保先生,他也是爵士樂愛好者。”

    久保長了一雙大眼睛,中等身材,年約四十。他戴著一頂緊裹著頭的茶色毛線帽子,身穿灰色西裝,看上去很是精明。

    在場的就是以上八人,加上我和puff總共十人。

    “等下還有一個人要來。”糸井先生說。

    “是誰啊?”阿赤問。

    “小夏樹。”

    “啊,對,還有一個人。菜村夏樹先生也說要來的。我們都叫他小夏樹。他是‘鋼絲鋸齒’的常客,職業是推銷員。”

    說到這裏,玄關那邊傳來了門鈴聲。

    “啊,來了。”糸井先生說著,向玄關走去。

    主人一打開門,立刻就聽到外麵激烈的風雨聲。暴風雨看樣子越來越大了。

    “哎呀,真傷腦筋!”

    飛濺的雨水也隨著菜村的抱怨聲一起衝進起居室,可能是因為風正好往屋裏吹吧。從打開的門可以看到外麵,在走廊日光燈的照射下,雨滴白色粉末般激烈地舞動著。

    一關上門,房間便又迴複到寧靜溫暖的舒適狀態。進來的人放下傘,脫下濕透的雨衣掛在玄關的衣架上,又用毛巾仔細地擦幹褲腳,才向我們這邊走來。走近了再看,才發現他還挺年輕的,不過應該也超過三十歲了吧。

    “巧,他就是小夏樹。”

    菜村也是大眼睛,頭發三七分,穿著推銷員的灰色西裝。西裝非常合身,做工也很細致。

    “這兩位是我們的新夥伴,吹薩克斯的巧和打鼓的puff。”

    菜村連個招唿也沒打,以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我們一番,然後便完全無視我們的存在對其他人說:“雨太大了。我想電車可能會停駛就自己開車來了。”

    電車停了麽?我擔心地和puff對望了一眼。

    預定要來的十一人全部都到齊了。彼此認識了之後,便一起談笑起來。朝美小姐特別受歡迎,每個人都爭著跟她搭話,菜村更是搶占了她對麵的好位子,屁股生了根一樣再也不肯挪窩。而完全對她沒有興趣的,就隻有puff和那個叫禦手洗的男人了。

    我讓puff陪我去陽台看看。剛剛開門的時候風是朝房間裏吹的,所以我想或許陽台這邊並不會被淋到。

    果然不出所料,偌大的陽台,隻要站在南側無論在哪個位置基本上都不會淋到雨,都被公寓擋住了。

    這個房間是在公寓的拐角,陽台也順著房子的布局折成l形(圖三)。如果走到東側向下看,就能看到濁流翻騰的隅田川。但是走到那邊就一定會被淋濕。

    我和puff站在l形陽台的折角處,觀看在黑暗中肆虐的暴風雨。腳下的河水恐怕正波濤洶湧吧,但隻能看到漆黑一片而看不到水麵的情形。

    對岸的點點燈火與高速公路的路燈連成一線,透過白色的雨霧映入我們的眼簾。

    “這風景讓人真想大喊一聲!”因為風雨嘈雜,puff大聲地說。對此我也很有同感。

    圖三 bird cage的示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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