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張珪打死也沒有想到,迎接自己的即將是什麽。


    在他看來,大家都是同朝為官,即便政見不合,那也應該用政治手段來解決,哪怕是給自己下獄砍頭都沒有怨言。


    隻是張珪卻忘了一個道理,政治家才會講政治,流氓隻會下黑手。


    錫哩瑪勒是什麽人?是一個甘願用自己的身體來為自己的未來鋪路的人,說句難聽的,他就是官場中的“男妓”,是給答己發泄生理欲望的一個容器,這種人你能指望他有什麽好秉性?


    鐵木迭兒之所以選擇他來,估計也純粹是為了惡心一下張珪。


    但不論是鐵木迭兒還是張珪,他們都小瞧了錫哩瑪勒的惡心程度。


    在錫哩瑪勒出發之前,鐵木迭兒特意給他下達了明確的指示,讓他“教訓”一下張珪,其本意隻是想憑借錫哩瑪勒這個皇太後寵臣的身份去訓斥張珪一頓,讓他明確一下自己的地位,反思一下自己被罵的原因。


    但在錫哩瑪勒的眼中,“教訓”這個詞的含義就是動手,撒潑罵人那是潑婦才會幹的事情。


    除此之外,錫哩瑪勒的胸裏也憋著一口氣,在朝中,無論大小官員都清楚,自己是憑借著獨特的特長才能身居高位,所以眾人雖然在他麵前鄙恭畢敬,但私下裏卻對他極其鄙夷。


    所以,他也想通過這次事件,來讓那些瞧不起自己的人們看看,自己可不僅僅是床上猛男,官場上也是一條好漢。


    懷揣著這樣一個遠大的理想,錫哩瑪勒雄赳赳,氣昂昂的跨進了中書省的府衙大門。


    “張珪在不在?張珪在不在?”他的腳步還未落下,聲音已經響徹了整座衙門。


    張珪此時正在自己的辦公室裏處理政務,聽見門外的喊聲,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趕緊走了出來。


    一見到他,錫哩瑪勒立即來了精神,指著張珪大聲喝道:“張珪,皇太後有旨,召你立刻去興聖宮見駕。”


    一看他的態度,張珪就知道來者不善,但他也不是個怕事的人,當年麵對人立而起的老虎他都未曾懼怕過,更何況錫哩瑪勒這個小角色。


    “敢問宣徽院使,皇太後召我何事?懿旨何在?”張珪冷著臉反問道。


    “哪那麽多廢話,讓你去你就趕緊去得了!”錫哩瑪勒沒想到自己搬出了答己竟然沒鎮住他,於是連聲音的分貝都提高了幾度。


    “既無要事相召,又無懿旨,微臣不能覲見!”看著錫哩瑪勒的臉,張珪撇了撇嘴,一臉不屑地說道。


    可他的這副表情,徹底激怒了錫哩瑪勒。


    一個人越是缺什麽,他就越愛表現什麽。


    他今天跑到中書省衙門來耀武揚威,為的就是改觀自己在朝中百官心目中的形象,可張珪的這副表情在他看來,就是赤裸裸的瞧不起自己。


    霎那間,熊熊的怒火便籠罩了錫哩瑪勒的雙眼。


    “給我打他!”看著張珪那副蔑視的表情,錫哩瑪勒突然大喊了一聲。


    跟隨他而來的幾名侍衛早就得到了他的提前指示,在他話音剛落的那一瞬間,便紛紛從袖子裏掏出了兇器——木棍,朝著張珪就圍了過來。


    他這一嗓子給在場的所有人都喊懵了,不知道他這是唱的一出什麽戲,饒是張珪身經百戰,一時間也沒反應過來。


    “嘭!嘭!嘭!”但就在他愣神的工夫,幾根木棍已經結結實實地砸在了張珪的身上。


    此時的張珪已經五十多歲了,而且在朝為官多年,身體素質也大不如前,冷不丁挨了這麽幾悶棍,“噗通”一聲便栽倒在地。


    眼見著張珪倒下,錫哩瑪勒也趕緊跑了過來,伸手接過手下遞來的木棍,像個流氓一樣捅了捅躺在地上的張珪。


    張珪剛才隻是不備之間被打懵了,此刻感受到了身上的觸感,抬起頭便對上了錫哩瑪勒那雙陰險毒辣的雙眼。


    “錫哩瑪勒,你竟然敢在中書省府衙毆打朝廷命官,本官一定要向聖上參你一本!”看著小人得誌的錫哩瑪勒,張珪毫無懼色,開口怒斥。


    可他這一舉動,又再一次刺激到了錫哩瑪勒。


    “我讓你嘴硬,繼續給我揍他!”他的話音還未落下,錫哩瑪勒便再次大喝一聲,揮舞起棍子朝著張珪打來。


    張珪雖然不敵,但也是一個有著錚錚鐵骨的漢子,麵對著這麽多人的毆打,他大罵不止,即便被打的皮開肉綻,鮮血直流也猶自大罵,最終被姍姍來遲的衛兵們救了出來。


    我國自古以來,便有禮不下庶民,刑不上大夫的說法,更何況張珪身為中書省平章政事,乃是從一品的大官,要想責罰他,除了皇帝以外,其他人還沒有這個資格。


    可如此要員如今卻被一群內宮寵臣肆意毆打,這件事的影響無疑是太惡劣了。


    張珪也因此自覺顏麵盡失,身體上的外傷好養,但心靈上的創傷是無論如何也彌補不了的。


    於是,在挨完打的第二天,張珪便將自己的大印繳還了迴去,帶著一家妻兒老小,直接返迴了自己的家鄉。


    張珪的兒子張景元,此時正擔任愛育黎拔力八達的掌印官,比較受愛育黎拔力八達的寵信,在收到了家裏傳來的消息後怒不可遏,直接便去麵見了愛育黎拔力八達,向他請辭。


    愛育黎拔力八達不知道自己的這個親信怎麽好端端的就突然請辭,於是便問他緣由,張景元卻突然冷靜了下來,因為他知道,這件事即便跟愛育黎拔力八達說了,有著答己庇護的錫哩瑪勒也不會受到太嚴重的懲罰,而自己一家也會因為這件事而受辱,索性便沒有直說,隻說張珪年齡大了,身體欠佳,需要迴家照顧。


    愛育黎拔力八達也不是傻子,一看張景元的這番舉動就知道朝中必然是出了變故,要不然這才幾天啊?生龍活虎的張珪就能突然病倒了?


    但張景元不說,他也不好意思繼續追問,要不然顯得自己太無能了,連朝中的一舉一動都不能及時掌握,於是便好言安撫了張景元幾句,又下旨將張珪升為大司徒,並賞賜了一壇禦酒。


    可愛育黎拔力八達卻不知道,他的這一舉動,徹底讓朝中的官員們寒了心。


    張珪是誰?他是三代效忠蒙古帝國的漢官代表,是堂堂的一品大員,同時也是朝中漢人官僚集團的頂梁柱。


    你愛育黎拔力八達口口聲聲說要振興大元,施行漢法,可如今你手下的一品大員被一個靠賣身上位的內官當眾毆打羞辱,你的處理方式竟然隻是賞賜了一瓶禦酒而已,甚至連口頭追究一下錫哩瑪勒的責任都沒有,你讓我們如何能有安全感?


    這樣的領導,誰願意給你賣命?


    漢人官員們這樣想無可厚非,那些蒙古和色目官員們為什麽也會有這種感覺呢?


    其實答案很簡單,雖然張珪是個漢人,但人家可是連續三代人替你賣命,這種忠心程度甚至已經超越了很多蒙古人,而愛育黎拔力八達作為一國之君,連張珪這種連續三代都替你賣命的鐵杆粉絲都不能保護得住,我們跟著你還有啥前途?今天鐵木迭兒對付的是張珪,一旦以後對付我們了,那我們這些人的下場又能比張珪好到哪裏去?


    但即便如此,朝臣們也隻是敢怒不敢言,因為鐵木迭兒還在朝中對他們虎視眈眈,就等著他們什麽時候犯錯誤,好再給他一個立威的機會,誰也不想像張珪那樣,成為那個為了儆猴而被殺的雞。


    朝臣們的種種表現,鐵木迭兒當然不會不知道,但於他而言,這些人不過是一群臭魚爛蝦罷了。


    真正能掌握他生死的人,隻有兩個。


    隻要他不得罪這兩個人,那麽他的地位就是非常穩固的。


    但就目前而言,他似乎是牢牢站在了愛育黎拔力八達的對立麵,雖然他有答己護體,但誰也不想時刻被皇帝仇視著呀。


    想到這裏,鐵木迭兒暗下決心,必須要做一件讓答己和愛育黎拔力八達都受益的事,這樣才能緩和自己與皇帝的對立關係,鞏固自己的政治地位。


    什麽事能讓皇太後和皇帝都受益?


    答案也很簡單。


    立儲。


    不知道各位看官還記不記得,在海山臨終前,曾經與時任皇太子的親弟弟愛育黎拔力八達約定過“兄終弟及,叔侄相傳”的繼位方式。


    其實在海山在位的時候,也曾經動過想要易儲的想法,隻不過後來因為種種原因而放棄了。


    然而令海山萬萬沒想到的是,當初那個跟他流著淚向長生天發誓的親弟弟,如今卻起了跟他一樣的心思。


    原因無他,隻因權力太誘人罷了。


    世界最著名的高等級學府——斯坦福大學曾經做過一個著名的實驗,叫做“斯坦福監獄實驗”。


    為了試驗權力對一個人的改變有多大,他們隨機在報名參加試驗的應征者中挑選了24名男性,並分別讓其中的一部分人扮演囚犯,另一部分人扮演獄警,並創造了一個類似於真實的模擬環境,讓他們盡可能地代入到角色中來。


    為了更好地進行試驗,研究員們對這24名試驗者表示,他們所做的一切,都不會被記錄在案,但是隻允許他們進行符合角色設定的一些行為,並告知這些試驗者,實驗的時間為6天。


    在幾乎所有研究員的眼裏,他們這個實驗似乎是非常雞肋的,因為沒有人相信,在明確被告知僅僅隻有六天的“表演”時間後,這些“演員”們還能按照真正的監獄模式來運行。


    反正隻有六天,糊弄糊弄得了,大家一團和氣多好,畢竟他們所處的環境都是假的,他們的身份也是被研究員隨意安排的,在擁有這個新身份之前,他們是律師、是醫生、是學生、是互不相幹的一群陌生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立的人格。


    而扮演獄警的幾人,更是都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來自社會底層,也基本都沒擔任過管理崗位,根本也未曾嚐過權力的滋味。


    在研究員的眼裏,來自底層的人更懂得底層人的痛苦,肯定不會欺壓那些同為底層的人們,更何況他們的權力是有時限的,六天之後他們又會迴歸正常的社會,重新失去這短暫擁有的權力,所以他們必然不會與扮演囚犯的試驗者們發生大規模的衝突。


    但事實的確如此嗎?


    研究員們的猜測準確嗎?


    答案是:no!


    僅僅在分配完新身份幾個小時之後,監獄內的情況就已經脫離了研究員們的掌控。


    獄警們在接受了新身份之後,很快便嚐到了掌握權力的快感,那些來自於各行各業的陌生人們似乎也成為了真正的囚犯,乖乖地服從他們的安排,簡直比家養的狗還要聽話。


    最開始,獄警們隻是給囚犯們下達一些簡單的指令,例如向左轉、向右轉一類的基礎動作指令。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獄警們不斷把權力運用到了極致,不僅開始了對囚犯們的口頭辱罵,甚至還開始對他們進行了體罰。


    而當他們看到囚犯們對於這些要求都能無條件滿足後,這些臨時獄警們的權力欲望再一次膨脹了。


    他們開始虐待這些跟他們一樣來參加試驗的囚犯們。


    他們強迫這些囚犯們在牢房的桶裏大小便,還拿走了他們的床墊,讓他們赤身裸體地躺在冰冷的混凝土上麵,對於一些敢於反抗的囚犯們,他們還關了這些人的緊閉,並且不給他們提供水和食物,最終甚至有兩名囚犯因為被虐待的太嚴重而不得不提前退出實驗。


    最終據研究員們統計,在實驗進行的6天當中,有將近三分之一的獄警表現出了虐待的傾向,而大部分的囚犯們竟然都默默接受了他們低人一等的身份,對那些擁有權力的獄警言聽計從,毫無反抗。


    這個實驗向我們證明了,在權力麵前,人是多麽容易迷失自我,喪失本性,變得貪婪而又可怕。


    但是各位看官可別忘了,這個實驗,可僅僅隻有25個人參與。


    大元帝國,可是有九千萬人。


    執掌25個人的權力就能讓一個普通人如此瘋狂,那執掌九千萬人的大元帝國皇帝,又該是如何大的吸引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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