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胸口上再紮一劍,我就放了程美人。”


    蘭絮因說話的聲音有些慵懶,就像此時山間的微風。


    可是,程薺眼眶中的淚水卻在這驚雷一般的話語後決堤了,涕淚橫流。


    隻是沉默了片刻,蕭鈞就低低說道:“你要信守承諾!”


    “當然!”


    蘭絮因笑著說。


    蕭鈞咳嗽一聲,撐著劍掙紮著想要站起,他想站著死。


    不過,此時他太虛弱,左胸的劍傷讓他渾身發冷,剛剛站起便又噗通摔倒。


    虛弱的身軀,蒼白的臉,還有垂落在肩頭的亂發。


    望著這一切,程薺心如刀絞,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卻一切無能為力。


    突然間,劍影晃動,一柄桃木劍停在胸口不遠處。


    程薺心下訝然,眼睛一斜,隻見蘭絮因的嘴角不斷湧出鮮血,而他的眼神也肉眼可見地黯淡下去,甚至,她能看到蘭絮因的身子在搖晃。


    可惜,此時蕭鈞低著頭,正在掙紮著站起,他沒看見。


    “這惡道受傷了!”


    程薺心下大喜。


    便在這時,體內製住她的真氣如洪水般退去,不過蘭絮因的左手依舊按在她的肩頭。


    “老實一點,不然我殺了那小子。”


    蘭絮因極快地擦掉嘴邊的鮮血,同時左腳輕抬,踩在滴落在地的鮮血上,瞥眼見蕭鈞仍舊低著頭,心中暗暗籲了口氣,忖道:“不知這小子修的什麽邪法,桃木神劍竟然擋不住那大尾巴,自己還被打成重傷,唉!隻怪自己魯莽,若非亂闖亡篌山,桃木神劍也不會被打落品階,可惜了。”


    斜眼見蕭鈞正在站起,心道:“不知這小子傷勢如何,倘若他再拖上一時半刻,隻怕自己就要原形畢露,葬身此處。”倏地,胸口一陣翻湧,頓時眼冒金星,渾身冷汗直流,急忙調集僅剩的真氣,勉強壓下傷勢,待要催促蕭鈞自刺一劍,誰知話到嘴邊,身子虛弱,竟然說不出話來。


    “你若真想我從了你,你就放了蕭大哥,不然,我就死在眼前。”


    蘭絮因重傷發作之際,耳邊卻傳來程薺的聲音,他鼓起餘力,掙紮著看去,隻見程薺手裏拿著一個碧玉簪子,簪子緊緊頂在喉嚨。


    看這模樣,他長劍威逼卻是多此一舉。


    蘭絮因的嘴角浮現一絲苦笑,這會兒他無力阻止程薺說什麽做什麽,因為,此時程薺的身影在他眼裏都恍惚起來了。


    好在,眼前這兩個人都沒看出他的異樣。


    “程姑娘,你這是幹什麽?”


    蕭鈞見狀大急。


    程薺卻不理他,隻是直盯盯望著蘭絮因,說道:“你到底答不答應?”


    “好!好!”


    蘭絮因嘴裏發出含混的聲音。


    “你答應了?”


    程薺眼中一亮。


    蘭絮因強自撐著身子,裝出深情模樣,笑道:“我與這位蕭兄弟無冤無仇,隻因美人你才刀兵相見,如今美人你既然已經答應從了蘭某,蘭某心願以償,又何必為難這位小兄弟?”


    “你不許撒謊!”


    程薺聞言鬆了口氣。


    “蘭某一言九鼎。”


    蘭絮因深吸一口氣,扭頭向蕭鈞道:“小子,你走吧,今日饒你一命!”


    蕭鈞冷冷一笑,不但不走,反而手持長劍,搖搖晃晃向前走了幾步,說道:“程姑娘,你不必如此,我蕭鈞就算是拚了命也要保你清白!”


    蘭絮因見狀心中大罵:“好個不識相的小子,若不是老子身受重傷,今日必定要宰了你。”


    他怒氣乍生,便覺心頭亂跳,同時丹田劇痛,急忙凝神屏息,不敢再胡亂發怒。


    程薺卻不知蘭絮因的情狀,眼見不遠處的蕭鈞臉色蒼白,神情萎靡,胸口的傷處兀自在不停冒血,頓時心痛不已,擦了擦臉頰的眼淚,擠出一絲笑容,說道:“蕭大哥,今日你願意為我舍了命,程薺於願足矣,此生再無遺憾,可惜程薺福薄,今生不能常伴你左右,隻願……隻願……”


    她性子羞澀內斂,自情定蕭鈞以來,一直相守以禮,從不曾逾矩,可此時生死別離,一想到以後要屈從於蘭絮因這惡道,再也忍不住吐露心聲,隻是她越說心中越痛,終於口中嗚咽,再也說不下去。


    蕭鈞道:“程姑娘……你先放下簪子!”


    程薺搖搖頭,又笑了笑,道:“蕭大哥,你的傷勢怎麽樣?”


    蕭鈞道:“一點小傷,死不了。”


    程薺點點頭,催促道:“你快走吧。”


    蕭鈞道:“我不走!”


    ……


    ……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個不停,蘭絮因聽在耳中,火冒三丈,隻是他經了方才一事,不敢再發怒,隻好不停深吸氣,平抑心中怒氣,待到身子有了些力氣,口中努力擠出一句話:“小子,不要逼我動手!”


    桃木劍劍尖輕顫,又往前遞了一分,蕭鈞見狀大驚,急忙向前走了一步,大聲道:“你不要殺程姑娘!”


    程薺生怕他觸怒蘭絮因,慌忙道:“蕭大哥,你快走。”說完眼見蕭鈞紋絲不動,忙道:“蘭……他不走,咱們……走!”


    蘭絮因巴不得她說這句話,他微微一笑,故作鎮定又裝作為難地點了點頭,瞥眼見蕭鈞手持長劍躍躍欲試,而此時他臉色竟然有些紅潤了,心中暗驚:“這小子是怪物不成,挨了我桃木神劍不死也就罷了,傷勢竟然慢慢好轉了,不成,要抓緊離開,再不走就要露餡了……隻是,這小子若要跟著便麻煩了,倒要想個法子穩住他。”


    想了想,咳嗽一聲道:“小子,你剛才使的劍法,我是極佩服的,隻是我看你這劍法尚不純熟,你敗在我手下恐怕心中也不服氣,這樣,今日程美人雖然隨我走了,我答應你兩月內我保她清白,兩月後,咱們玉衡山璿璣宮見,到時咱們再比試一場,倘若你勝了,你就帶走程美人,倘若你輸了,便把你使的那套劍法傳給我!你看如何?”


    蕭鈞聞言心中一動,想起方才蘭絮因問詢劍法的模樣,心道:“原來他是覬覦我自白衣人處學來的劍法,隻是此人名聲不佳,說的話……”


    他尚在猶疑,隻聽蘭絮因道:“我蘭絮因一言九鼎,若違方才所言,便受萬魔噬咬,魂飛魄散。”


    逍遙洲素無天魔侵擾,但若有人自願發誓身飼天魔,不日便會神飛天外,為萬魔所噬,因此蘭絮因發了逍遙洲人人忌諱的誓言,蕭鈞心中稍安,但心裏仍有猶豫,不自禁望向程薺。


    程薺道:“蕭大哥,你快走吧,快走!”


    蕭鈞聽了蘭絮因的誓言,心裏信了八分,程薺卻不信,這實因她自被蘭絮因劫了之後,親眼見蘭絮因滿口謊話,亂殺無辜,怎敢信他,如今見蘭絮因殺意大減,急忙催促蕭鈞離去,生怕蘭絮因改了主意。


    她說完看蕭鈞仍舊不動,心下大急,手中一緊,大聲道:“蕭大哥,你別逼我!”


    秀項雪白,玉簪微動,滴滴鮮血便流淌下來。


    蕭鈞道:“程姑娘,你別亂來,我走!我走!”


    程薺道:“快走!”


    蕭鈞急忙點點頭,他深深望一眼持劍冷笑的蘭絮因,輕歎一口氣,轉過身一瘸一拐向林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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