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被餘琛看在眼裏,讓他臉色緩緩陰沉了下來。


    此時此刻,他心頭也終於了然。


    ——先前就聽搬屍人講過,這傻公子王聆送給那女子的物件兒,被王聆的工友在典當行和集市見過。


    後來,知曉這女子就是王聆的娘後,餘琛也有那麽一瞬間想過這件事兒。


    但倘若那些木雕是啥公子王聆送給他娘的,他娘又死了好多年了,怎麽會去變賣這些木雕呢?


    更何況,手握度人經,眼可見陰魂。


    餘琛並沒有在李秋娥的墳頭發現什麽靈異之事兒,也就是說,李秋娥不是什麽鬼魂。


    所以也就權當是那工友看錯了,或者以訛傳訛,三人成虎。


    但直到現在,他才曉得,這究竟是怎麽迴事兒!


    好家夥!


    原來這些年來,傻公子王聆貢給他娘的物件兒,全都是被這黃鼠狼一般奸滑的守墓人給賣了!


    這麽多年了,餘琛也在清風陵看墳,但哪怕再落魄潦倒,也未曾去想過死人的香火刀頭。


    倒是眼前這明月陵的同行兒,拿著那不菲的酬勞,卻幹著這般侮辱死者的勾當!


    可真是……有膽啊!


    而那邊,李秋娥墳頭,那守墓人並未察覺圍牆的陰暗下,有雙眼睛正在盯著他。


    此時此刻,他手握木雕,隻感覺渾身冰涼!


    ——傻公子王聆經常給她娘送些東西,守墓人是知曉的,而且這些東西大部分被他給黑了。


    那些木雕,珠寶,也都賣到了縣城的集市裏去。


    今兒一起來,看見李秋娥墳頭又擺了個木雕,他便下意識撿了起來,準備啥時候下山賣了去。


    可等他握住木雕的時候,那冰涼的手感刺激著他的掌心的那會兒。


    守墓人才猛然想起來!


    ——那王家傻公子王聆,不是今兒一早才抬上山來埋了麽?


    誰送的木雕?!


    守墓人咽了咽口水,臉色發白,望了一眼記憶中埋葬王聆的墓碑。


    ——就在不遠處,同樣是王家墳墓的區域,冷硬的墓碑上,掛著一張畫像,那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正傻嗬嗬地笑著!


    要說這鬼神之事,自己嚇自己,才最嚇人。


    這不,在守墓人眼裏,王聆遺像上那原本憨憨傻傻的笑容,驟然變得極為陰森可怖!


    就仿若那索命的惡鬼,猙獰欲出!


    那一刻,守墓人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守墓二十多年,從沒見過啥陰神鬼物,早就不信那些東西了。


    哪怕之前城裏傳地沸沸揚揚的見鬼事兒,守墓人也不屑一顧。


    以他二十多年看墳的經驗來看,這個世界,沒有鬼!


    要不然明月陵那麽大一座墳,咋一個鬼影都沒看見過?


    可今兒,他這似乎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了!


    “應……應當是……那傻娃子死前送來的吧?咱忘了撿?”良久,守墓人才抹了抹冷汗,強作鎮定,自言自語,“再說了,那傻娃子蠢得一塌糊塗,那腦子,即便是變了鬼也是個傻鬼吧?”


    嚐深吸了一口氣,守墓人心頭方才稍微放鬆下來。


    心頭安慰道,大抵自個兒太過於疑神疑鬼了。


    若這世上真有鬼神之物,那他先前拿了那麽多次李秋娥娥貢品,為啥沒被找上門來?


    沒有鬼!


    這世上,沒有鬼!


    想罷,拍了拍胸脯,守墓人安慰自己道,然後就準備迴那門口的屋子。


    可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刻,一股陰風,從背後吹來!


    讓他整個人都是一個寒顫!


    兩股戰戰!


    顫抖著,僵硬地,轉過頭。


    那一瞬間,守墓人心髒驟停!


    隻見那傻公子王聆的墳前,一道身影不知何時出現!


    他雙腳虛浮,不沾地兒,臉上煞白,口唇卻紅得滴血,一雙黑黝黝的眼珠子,仿若寒冷的冰窖那樣!


    更可怕的是,他還在笑!


    傻嗬嗬地笑,和那墓碑上,一模一樣!


    ——王聆!


    幾乎第一眼,守墓人就認出來了!


    這還能是誰?


    不就是今兒一早才被噎死了的王家傻公子麽?


    得!


    真撞鬼了!


    守墓人上下牙齒打顫兒,手裏握著那木雕,想跑吧,腿肚子發軟,跑不動!


    這會兒,那王聆的鬼魂,說話了。


    聲音幽冷,仿若從地下傳來,


    “我的……木雕……”


    “我的……木雕……”


    “我給我娘的……木雕……”


    沙啞森寒的聲兒聽在守墓人耳朵裏,更是讓他腦袋嗡嗡,脊背發寒,如墜冰窖!


    哪兒還顧得其他?


    當即扔下木雕,拖起那不住發抖的腿,連滾帶爬,跑出了陵園!


    墓園裏,那傻公子王聆的鬼魂,方才重新化作餘琛的模樣。


    ——王聆的鬼魂早就渡河去了,嚇唬那守墓人的自然是餘琛以森羅臉譜所變化。


    他輕輕撿起地上的木雕,好好兒地擺放在李秋娥墳前,這才下山去了。


    又說那守墓人,一路從明月陵狂奔到縣城,在人多耳雜的夜市裏,抓著一個官兵就喊!


    “鬼!”


    “見鬼啦!”


    “王家傻公子變鬼啦!他要害咱!他要害咱!”


    諸多百姓倒是一眼就認出了守墓人,但卻不曉得他究竟在說些什麽玩意兒。


    等那官兵一問,守墓人便慌不達跌地將見了王聆的鬼魂的事兒給說了。


    這般離奇的經曆,自然讓周遭諸多百姓駐足觀望,看熱鬧咧!


    但那官兵也是不解啊,就問,都說這冤頭債主,王聆的鬼魂憑啥害你一個守墓人啊?


    守墓人聽了,也顧不得那麽多,一股腦兒將王聆送那些物件兒貢品,和自個兒偷拿去賣的事兒一並說了!


    末了,還請官兵保護他!


    可那官兵和諸多百姓一看,這守墓人後頭,啥都沒有,哪兒有什麽陰森鬼魂?


    加之他這般惡心的作為曝光,更是沒人願意搭理他了。


    於是,守墓人無奈,驚恐之餘,隻得找了家客棧住下,說啥也不迴那明月陵了。


    翌日,這事兒在渭水越傳越開,傳到了諸多達官貴人耳朵裏,當即震怒!


    ——明月陵上埋的,可都是他們的先人,這守墓人竟敢貪墨死者的貢品,這是能忍的?


    你今兒敢偷拿貢品,明兒是不是要挖人祖墳啊?


    當即,大夥兒聯合起來,給衙門一施壓,捕房便派出捕快,將一夜沒敢睡瑟瑟發抖的守墓人捉了去,以盜竊之罪論處!


    他這輩子,算是毀了。


    而隨著守墓人的歸案,傻公子王聆的事兒,也曝光出來。


    鬼魂之事,尚不知定論,但他這些年做的事兒,卻是被知曉地清清楚楚了!


    人們這才知曉,這傻乎乎的公子哥兒數年“情深”,才並非是什麽癡情怨種舔狗,而是一個大孝子!


    後來啊,這般故事,自然被說書人看中,寫成了橋段。


    說那王家傻公子,頭腦有恙,但孝之至誠,讓人心驚。


    至於那守墓人,自然隻是輕飄飄地批了句,罪有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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