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5日,星期五。


    徐家和陽光花園房主約定的交易日。


    兩邊一家著急賣房套現好搬去鬆江,一家想盡快搬出現在的小區躲開不想見的人,都想快點完成交易的兩家一拍即合,加上有李正陽這個靠譜的中間人,一手錢,一手房產證,非常痛快。


    李正陽提前一天托朋友跟天河房產住宅局的局長打了招唿,徐康遠和房主簽完購房合同,馬不停蹄直奔房產住宅局辦理過戶。


    天河市房產住宅管理局。


    李正陽幾人進門後,直接上樓,到管理局辦公樓層,找到主管房產交易過戶的主任,報上名字。


    40多歲的平頭男主任當場給局長打了個電話,得到局長指令後,主任放下手頭的事,領著李正陽、徐康遠、李秀珍和房主一行人下樓,來到一樓辦事大廳,把幾人交給一個中年女辦事員,小聲說:“這是我朋友。”


    5個字,無需多說,“照顧一下”之類的話根本用不著。


    男主任說完就上樓了,對領導親自下樓領過來的人,窗口辦事員態度奇好,效率奇高。


    沒像平日裏那樣讓徐康遠去東邊複印個文件,去西邊簽個字,去南邊蓋個章,再去北邊開個證明,變成了徹底、純粹、不折不扣的笑臉辦公,一條龍服務。


    這時,活了大半輩子的徐康遠和李秀珍才第一次真正感受到特權的好處。


    而說起來,這種“特權”即便李正陽也是不能揮霍的,說到底,他不過是個包工頭。


    這次跟朋友張嘴,李正陽動用了之前對方欠他的一個人情,這種人情,用一次淡一分,李正陽平時是不大舍得用的。


    之所以這次替徐康遠買房子的事張嘴,是因為眼看著大舅哥家要“因女富貴”了,投資迴報率杠杠的,這才不計成本地往徐家人身上搭人情。


    徐康遠、李秀珍和李正陽在房產住宅局辦過戶的時候,徐婉和李碧婷、徐尚秀三人在家裏看電視。


    李碧婷左手蘋果右手薯條,靠在沙發上看的那叫一個投入。


    徐尚秀坐在李碧婷身旁,眼睛盯著電視畫麵,腦子裏想的卻是早上晨跑時大嘴男保鏢跟她說的那幾句話。


    他說“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他說“等過了明天,威脅徹底排除就好了”。


    他說“我能為您服務,是我的榮幸。”


    那個保鏢主動說這些話是什麽意思?


    最關鍵的是,他嘴裏的“威脅”指誰?還有“等過了明天”意味著什麽?


    想到“威脅”,徐尚秀很自然地想到了小區裏的王家母子,有一點是很顯然的,自己家和王家結了仇。


    徐尚秀知道,父母這麽急著買房子搬家是為了躲開王家母子;表妹舉的那些潑硫酸、劃臉毀容的新聞例子是在影射王家母子;姑姑說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暗指的是王家母子;姑父說的“豁出去花點錢把他送進去關一段時間”中的那個“他”指的也是王誌成。


    還有,全家一致讓她住在姑姑家,一直到開學都不許迴家,說白了,根本是為了防止王家母子傷害她。


    想到這裏,徐尚秀心頭突地一跳。


    老實本分的兩家人,同時覺得王家母子對自己家有敵意,極有可能是個威脅,連父母和親戚都這麽想,何況邊學道派在天河的那些保鏢?


    就算那些保鏢之前沒什麽想法,王家母子又是偷拍又是報警那麽一鬧,保鏢們把信息傳遞上去後,邊學道又會怎麽想?


    聯想到姑父那句“把他送進去關一段時間”,連姑父都起了這種心思,邊學道又豈會沒有想法?


    結合大嘴男保鏢的話,徐尚秀立刻緊張起來。


    明天……


    明天會發生什麽?


    所謂的“徹底排除威脅”指的是什麽?


    送進監獄?製造事故?還是……


    徐尚秀不敢繼續想下去了。


    活這麽大,她從沒主動傷害過誰?從沒起過狠毒的歹意。


    哪怕她再生氣,也不過在心裏偷偷罵上兩句,不會宣之於口。


    不隻徐尚秀,徐康遠和李秀珍也是同一類人。


    徐家的生存智慧是“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講究話不說盡,事不做絕,也正是因為秉持“得饒人處且饒人”的處世之道,徐家一直鄰裏和睦,太平無事。至於這次與王家母子的糾紛,純粹是幾種因素湊在一起的意外。


    話說迴來,徐家和王家沒什麽深仇大恨。


    不過是些麵子上的意氣之爭,甚至連意氣之爭都算不上,因為徐家不爭什麽意氣,隻想著“惹不起躲得起”。


    這個時候,最怕的就是邊學道介入。


    徐尚秀心裏十分清楚,邊學道想打擊報複一個人,結果將是毀滅性的。


    她不能坐視這種事情發生!


    不僅因為王家母子不是什麽大惡之人,還因為徐尚秀不想邊學道因為她而濫用力量,毒辣地毀人前途。


    她更不想邊學道因為她而背負名譽汙點,讓自己變成一個別人口中的“禍水女人”。


    不行!!


    得給邊學道打電話,跟他問個清楚。


    想通幾個環節後,徐尚秀拿起手機,走迴房間。


    ……


    ……


    8月15日是中元節。


    一大早,邊家人就集體開車,迴春山掃墓祭祖。


    這次“集體活動”是邊爸兄弟幾個張羅的,在鬆江的邊家人幾乎傾巢出動。


    邊學道本來不想去,可是看見老爸的眼神後他把拒絕的話咽迴了肚子裏。


    老一代人的思想,跟新一代人總是不同的。


    在邊家幾個老兄弟眼裏,2008年是邊氏家族的分水嶺。


    如果說2008年之前是邊老四邊學道一家一枝獨秀,從2008年開始,在邊學道的支持和幫助下,邊氏家族“整體性”脫胎換骨,欣欣向榮。


    這是一種可喜的變化,這是一種讓人歡欣鼓舞的變化。


    像徐婉跟李正陽說“徐家祖上積了多少德才讓徐尚秀遇上了邊學道”一樣,邊家人同樣把家族的整體提升歸功於祖宗有德。


    當然,大家都知道家族能有今天主要應該感謝邊學道,可是邊學道一樣是邊家人,在邊家祖宗的庇佑範圍內。


    如果不是祖宗有德,保佑邊家子孫恭孝仁愛運氣好,保佑邊學道是個明理懂事重親情的人,邊氏另外幾家萬萬沒有今天的好日子。


    此外,邊爸幾兄弟還有另一番想法。


    家族興旺了,利益糾葛深了,彼此的關係難免從單純走向複雜。


    老一輩希望通過祭祖的方式,增強小一輩之間的家族認同感,提醒大家是一脈所出,有事要有商有量,有謙有讓,不要因為一點利益就勾心鬥角,甚至反目成仇。


    當然,有邊學道這根定海神針在,短時間內邊家內部應該不會有人膽敢興風作浪,因為他們自知承受不住邊學道的怒火。但時間如刀,人心難測,老一輩人幾十年生活閱曆最寶貴的經驗,就是防患於未然。


    盡管邊爸幾個都知道有些事根本防止不了,但防了總比沒防強。


    老一輩是這樣想的,小一輩想的則完全不同。


    除了邊學道,邊學仁、邊學義、邊學德、邊靜、邊玉、邊雪、邊鳳幾家這次支持迴春山掃墓,基本懷有一個共同的心理——衣錦還鄉!


    短短半年多,邊家這些人基本全買了車。


    因為每家都欠著邊學道“創業資金”,大家都很識趣地隻買20萬以裏的代步車。


    隻有前些年在股市裏賺了錢的邊學德和一向很有經濟頭腦的邊學義開的車比較好,兩人一個開保時捷cayenne,一個開奧迪a6l。


    邊學德喜歡cayenne喜歡了好幾年,5月的時候,終於下狠心買了一輛。之所以下這個決心,其一因為他的事業走上了正軌,有穩定的收入來源;其二因為他生意的圈子越來越大,接觸的人越來越多,頂著“邊學道堂弟”的名頭,不好開太差的車,不然讓人笑話。


    至於邊學義,盡管隻當過村長,但好歹也算在官場混過的人,對“官車”奧迪懷有一種莫名的向往。所以在經濟條件允許後,他第一時間買了一輛跟春山市-委-書-記和市長同款的奧迪a6l,不為別的,就為了坐在車裏那種感覺。


    ……


    ……


    春山,將軍山下。


    邊家車隊抵達時,立刻被在農田裏幹農活的村民發現了。


    邊家人在附近的村鄉鎮裏生活了幾十年,邊學義還在附近的村裏當過村長,幾乎無人不識。


    看見這一溜車隊,看見從車上下來的人,再想想今天是什麽日子,村民立刻猜到,這是邊家人迴來上墳了。


    嘿……


    邊家這是真闊了。


    將軍山是真靈驗!


    哎,這將軍山就這麽擺在這兒,這麽多年硬是沒人看出它的極品風水,後來蒙家倒是看出來了,可是晚了,山上的風水正位已經被邊家占了。


    結果怎麽著?


    蒙家跟邊家因為爭山起衝突,被邊家打擊慘了,這幾年一蹶不振,一天不如一天。


    再看看邊家,祖墳才埋進去兩三年,就發跡成這樣,這風水,估計全北江省也找不出幾處了。


    有人羨慕,有人嫉妒,有人生出了別樣心思。


    比如,有些生來就看不得別人好,天生喜歡幹損人不利己的事的小人,不止一次在爛賭爛嫖搞得家裏揭不開鍋後,一邊嚼著硬饅頭一邊想著偷偷摸摸上將軍山,把邊家祖墳給刨了。


    有些則想著找機會偷偷把自己家祖墳也移到將軍山,就算正位被邊家占了,在一旁跟著借點風水餘氣也是好的。


    隻不過無論想刨墳,還是想移墳,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將軍山下露崢嶸,壓服蒙家之後,將軍山就歸到了邊家名下。


    這次買山,邊家手續齊全。


    因為國內山林不允許買賣,所以名義上是邊學義承包將軍山70年。合同上寫明:承包期間,邊家負責將軍山的綠化工作,70年到期後如雙方無異議,邊家享有優先承包權。


    邊學義當村長那兩年,花錢雇人在將軍山上栽了不少樹,此外,他還下本錢,雇了兩個巡山人,兩個守墓人。


    除了這四個人,搬去鬆江前,邊學道讓邊學義偷偷在附近村子裏留了幾個耳目。


    這幾個耳目不用巡山,不用守墓,每人每年有6000塊錢拿,他(她)們唯一的任務就是替邊學義監督巡山人和守墓人,以及打聽誰家在將軍山上動了土。


    一年什麽也不用幹就有6000塊錢拿,在北方農村這無異於“天降橫財”。要知道,北江省農村五保戶每人每月隻有180塊錢補貼。一個農戶人家供大學生上學,算上學費,一年也不過就七八千塊錢的事兒。


    而耳目不是白當的,邊學義離開前曾明言,誰如果白拿他的錢不幹事,有人匯報了而有人沒匯報,沒匯報那個人不僅要辭退,還得把前一年的酬勞吐出一半。


    幾個月之後,邊學義才琢磨出邊學道教他留耳目這招有多妙。


    邊家用每年6000塊的酬勞在附近村裏留了耳目的消息傳出後,打將軍山主意的人徹底老實了。


    不能不老實。


    不說邊學道,就說邊學義,附近十村八鄉全算上,也沒幾個敢當麵跟他耍橫的。


    現在盡管邊家人搬走了,但誰也不能確定他們在附近這幾個村裏留了多少耳目,不能確定誰是耳目。


    這玩意,走在村裏,簡直看誰都像邊家的耳目。


    就算對方說自己不是,你信嗎?


    換了自己是耳目,也得好好隱藏,然後爭取“立功”,好跟邊學義證明那6000塊錢我沒白拿,明年還請繼續用我。


    大家都不傻,邊家祖墳就埋在將軍山,那塊風水那麽好,邊家沒有遷墳的道理。


    隻要不遷墳,那這坐家裏就能拿的6000塊就不會斷,這是細水長流的錢。


    一年6000,十年6萬,二十年12萬!


    我滴個乖乖……


    這種好事上哪還能找到?


    碰上了這種好事誰會犯傻不好好幹,然後被別人搶了去?


    所以……


    邊學義留的那幾個耳目,真真是睡覺都恨不得睜一隻眼睛,生怕誰半夜上山動土,他們不知道,卻被其他耳目匯報了上去。


    耳目之間存在競爭關係的結果就是幾個耳目全家總動員,往將軍山跑的次數比巡山人還勤,基本上,山上哪怕動了一鍬土,這幾個耳目都能看出來。


    不僅這幾個耳目……


    耳目屬於既得利益者,拚命想保住自己的崗位。


    另外一些村民,想的則是“不在其位而謀其政”,尋思著一旦能在邊學義那裏“立功”,把現在的耳目擠下去一個,或者擴編再多加一個耳目名額,自己也能拿上那穩穩當當、細水長流的6000塊錢。


    這就太嚇人了,簡直是“全民皆兵”。


    說句誇張的,就算一隻鳥飛進了將軍山,都可能被誰看在眼裏。


    所以說,誰想在將軍山動土,那真tm是個高難度的技術活。


    白天去挖?


    那是做夢!


    晚上去挖?


    聽說守墓人養了三條大狗。


    就算神不知鬼不覺地把狗都毒死,聽說還有紅外探測報警器。


    第一次聽見這個設備名字的村民整個人都傻掉了,他們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邊家人至於嗎?


    世上的事,隻要當事人覺得值得,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邊家人覺得將軍山值不值得一年投入近10萬塊雇人守著呢?


    那是一百個值得!


    整個邊家,隻有邊學道知道富貴是怎麽來的,其他人,或多或少地都把今日的榮華富貴歸為祖宗有德,歸為將軍山風水給力。


    所以,這次舉家迴鄉掃墓祭拜,正式莊重得不得了。


    按照春山習俗,到第三個環節時,才輪到邊學道四兄弟上前祭拜。


    穿著一身黑的邊學道剛點燃三支香,褲兜裏的手機“嗡嗡”振動。


    不是短信,是電話,因為振動沒停。


    他一隻手拿香,一隻手拿出手機一看,來電顯示是徐尚秀。


    ……


    ……


    (單位瑣事纏身,狀態不好,我盡快調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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