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歐洲迴國,祝植淳在燕京盤桓一段時間,然後去了五台山。


    到了老爺子清修的地方才知道,幾個月沒來,老爺子竟然修了閉口禪。


    祝家老爺子很古怪,他這一輩子可謂大富大貴,可是從沒正式地操辦過一次生日。老爺子七十歲大壽的時候,家裏人沒聽他的話,偷偷準備,政商兩界來了不少貴客,結果老爺子硬是沒現身,更是在第二天就搬出老宅,來了五台山,從那天起沒下過山。


    聽見在老爺子身邊跟了二十多年的馬伯伯說老爺子突然決定修閉口禪,祝植淳的表情很複雜。


    老爺子莫名其妙讓他去鬆江,告訴他全力以赴交好邊學道,然後帶邊學道來五台山。


    眼看著事情就要辦成了,老爺子不開口說話了,這……


    找個機會,把馬伯伯拉到一邊,祝植淳問道:“老爺子怎麽突然修起閉口禪了?”


    馬伯伯向門口看了一眼:“今年過了年,老爺子身體就不太好,師傅來看過他幾次,跟他講了兩天法。他生日那天早上,給了我一張紙,上麵寫他開始修閉口禪。”


    祝植淳歎了口氣問:“問他閉口幾個月沒?”


    馬伯伯眼神暗了一下:“不是幾個月,是閉口禪修到去世。”


    “啊?”祝植淳大吃一驚:“我爺爺他以後都不說話了?”


    馬伯伯略顯沉重地點頭。


    祝植淳努力控製自己的情緒,向爺爺住的房子走去。


    進門的時候,老爺子正在房裏靜坐。聽見開門聲,沒睜眼,也沒出聲,好像進來了人跟他沒一點關係,又像他的心魂不在這個地方。


    祝植淳坐在椅子上,有點心煩意亂。


    一個人如果為一個目標做了很多工作,到頭來卻發現這個目標是無意義的,無論換成誰,其心情都是可想而知的。


    祝植淳倒不是埋怨爺爺,他隻是想不明白,明明爺爺很重視邊學道,一段時間以來也對他接近邊學道的事全力支持,怎麽突然就放棄了?


    在祝植淳看來,閉口禪……連正常交流都困難了,還怎麽談事情?這不跟放棄了之前的準備一個樣嗎?難道是爺爺嫌他辦事太慢?


    祝植淳胡思亂想的時候,祝海山睜開了眼睛。


    祝海山今年七十五歲,光頭,濃眉大眼,單看臉的話,也就50多歲的樣子。雖然盤腿坐著,依然看得出是身高體壯之輩。閉著眼睛時還好,眉目之間浮現一股靜氣,可是一睜開眼睛,活脫脫就是水滸裏的魯智深。


    祝植淳看見祝海山睜開眼,一下站起來說道:“爺爺你的身體……要不跟我迴燕京吧,找醫生好好看一看。”


    祝海山聽了,平靜地擺擺手。


    祝植淳說:“我這就告訴小姑和盈盈,讓她們來勸你。”


    祝海山依舊無悲無喜,一臉坦然。


    祝植淳知道爺爺的脾氣,不再多言,轉而說道:“鬆江那個人,我很快就可以帶他來見你。”


    聽到這句,祝海山眼裏出現一絲漣漪,他微微仰頭,看向房頂的橫梁,然後伸手,指了一下牆邊放著筆墨紙硯的黃花梨小木桌。


    祝植淳會意,把桌子搬到祝海山跟前,然後挽起袖子,給祝海山磨墨。


    祝海山拿著毛筆在紙上寫道:何時上山?


    祝植淳看了,說:“一個月內。”


    祝海山寫道:把你在歐洲的事跟我說說。


    除了和孟茵雲之間的一些互動,祝植淳毫無遺漏地把歐洲之行說了一遍。


    祝海山寫道:邊學道想買酒莊?


    祝植淳說:“看他的樣子,十分喜歡酒莊,隻是沒有那麽多資金。”


    祝海山寫道:他還有哪些行為、哪些話讓你印象深刻?


    祝植淳想了一下說:“行為……倒是沒什麽,就是這家夥挺招女人,話嘛……他愛說時不我待,不知道為什麽,每次他說這個詞,我感覺都像一個絕症患者的口吻。”


    祝海山沉吟一下,在紙上寫下遒勁有力的四個字:時不我待!


    盯著四個字看了一會,祝海山換了一張紙,寫道:盡快帶他來見我。


    …………


    邊學道開車在高速上狂飆,因為他也想盡快見到一個人——徐尚秀。


    徐尚秀畢業了。


    本來為了感謝邊學道幫她聯係四山大學的導師,她和邊學道約好,畢業前請邊學道吃飯。可是畢業前那段時間徐尚秀的腳燙傷了,沒法見邊學道。再後來,她打了幾次邊學道的電話,不知道什麽原因都沒打通。畢業那段日子,人心惶惶,徐尚秀就把吃飯這事暫時放下了。


    假期裏,徐尚秀姑姑家的妹妹今年剛參加完高考,報的是鬆江市內的一所大學,姑姑家的妹妹想讓徐尚秀帶她來鬆江實地看一看即將就讀的學校。


    本來家長是想一起來的,可是讀了三年高中,被家裏管得死死的,一心想借機會出來玩的妹妹不同意,說自己馬上就讀大學了,要鍛煉獨立自理能力,說反正有尚秀姐跟她一起,尚秀姐都在鬆江待四年了,對鬆江很熟悉,還能有啥事?


    家長一想女兒說的也有道理,於是在千叮嚀萬囑咐後,送兩姐妹上了火車。


    一路太平。


    以往假期時徐尚秀自己來迴走,都是從火車站坐公交迴學校,可是這次妹妹要去她報考的學校,徐尚秀不知道該坐哪路公交車,妹妹就建議打出租。


    徐尚秀姑父是個小包工頭,姑姑家條件挺好,這次出門給妹妹帶的經費很充足,兩人就到路邊攔車。


    開過來一輛私家車,司機問她倆去哪,徐尚秀搖搖頭,車開走了。


    接著又過來一輛黑色的轎車,車頂的的士燈不是“taxi”而是“代步”,見車停在眼前,徐尚秀還是搖頭。


    不久,一輛出租車停在兩人跟前,徐尚秀拉開車門,想問司機去xx大學多少錢,可還沒等她開口,司機語速飛快地跟她說:“快點上來,上車再說。”


    徐尚秀和妹妹坐進後座,還沒等車門關嚴,司機就啟動了車子。


    看司機跟受了驚的兔子似的,妹妹用眼神詢問徐尚秀,可徐尚秀也不明白為啥司機這個表現。


    不過很快她就知道了。


    車剛開出車站區域,幾個中年男人一下從路邊竄出來,用手裏的棒子大力砸車門,大聲罵道:“敢在這接活,你md,還敢開?”


    徐尚秀妹妹的臉立刻被嚇得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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