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羅郡主瞧得瞪圓了眼,驚唿:“相雨,你……你是……”

    上官海棠忙喝阻道:“矮聲說話。此處並非安全之所,四下不定隔牆有耳。”

    “我是想誇她好看嘛。”雲羅吐了吐舌頭,又朝葉相雨打量了幾眼,嘖嘖稱奇:“平日裏瞧不出呀,你還沒娘娘腔像女人呢。”

    上官海棠聞言大是尷尬,生怕她再語出驚人,忙道:“相雨,你先以真實身份保全性命,義父那邊,我即刻去向他多討相助,定將你救出天牢。”

    葉相雨點了點頭,說:“是我小覷天下第一莊的本事了,上官兄對我……原來早已了如指掌。”

    “那是我為莊主的本分。可便是如此,我仍視你做知交。”上官海棠眼見時辰緊湊,不能再說,便道:“你要記得我說過的話,保重自個兒,利秀公主身份有疑,此事已非你一人之密,倘若有人來殺你,那也是於事無補了。除非……他也殺了這牢房裏的我們。”

    雲羅偷偷摸摸走出天牢外時,還在驚豔於葉相雨那副好皮囊。

    “海棠。”她見四下安全,心中困惑才終敢道出:“適才你最後在牢房裏說的幾句,怎麽聽起來話裏有話?”

    上官海棠道:“我是刻意說給那梁上之人聽的。”

    “甚麽?方才牢裏還有別人?難道是東廠的人?”雲羅郡主禁不住啐罵:“曹老狗竟膽敢動本郡主!”

    “不,他是來殺相雨的。”上官海棠道:“我故意說那句話給他聽,便是要他清楚,眼下就算殺了相雨,利秀公主之事也已透露出去,要他莫再枉費心力。”

    雲羅奇道:“那咱們還這樣走了?你不怕那殺手一怒之下,當真殺了相雨泄憤?”

    “他不會的。”上官海棠答得淡然。

    雲羅郡主頗為不解。“為甚麽你這樣篤定?”

    “因為這個。”上官海棠從袖中摸出一根燃盡的香頭來,說:“東廠衛每隔一炷香的時辰便要換崗,這殺手的預備活計做的不錯,他在天牢門前和關押相雨的牢房口都插了一枝香,以示自己該在香盡前取了相雨性命,再趁著東廠衛換崗之際,逃之夭夭。”

    雲羅一看,那香已是燃盡,叫道:“哎呀不妙,香都燒完啦!我們快迴去……”

    “不必驚慌。”上官海棠阻住了她。“我們來時,這香已燒過一半了,那殺手若真想要相雨的命,絕不會白白浪費那麽多時間。”

    雲羅這才定下了心,卻又奇怪,問:“那他為甚麽不殺相雨?”

    上官海棠搖了搖頭。“這也正是令我費解的。”她眼中忽閃著甚麽,淡淡道:“不管怎麽說,相雨嘴裏的秘密說給了我們,便不再是要她性命的威脅,此時便是那殺手想改變主意,也已來不及了。”

    雲羅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你方才說那些話,是想告訴那殺手,他就算在我們走後殺了相雨也是枉然,這秘密已不是秘密,除非他連我們一塊殺掉。可這是在曹正淳的東廠,如真動起手、引來東廠衛,對兩邊都沒好處,畢竟我們和他都是偷偷摸摸去的,顯是不願暴露身份。”她越想越是心驚,喃喃道:“隻怕此人就是利秀公主的幕後主使派來,想殺人滅口的。可他的身份又是誰呢?究竟是誰想害皇兄?”

    上官海棠眉頭深鎖。“此事背後透著古怪,我也說不上來。總之快些稟報義父,定一個救出相雨的好法子,才是正經。”

    護龍山莊總是徹夜燈火通明,仿佛從來無人入眠一般。

    便像這深夜裏,鐵膽神侯仍舊坐在殿中閱卷,不知忙於何事。聽了上官海棠來稟,已知曉葉相雨一事之來龍去脈。

    他到底冷靜,沉吟片刻,隻點了點頭。

    “嗯,此事雖說咱們有底子,可也需得等那利秀公主露出破綻,否則拿不住穩妥的證據,很容易叫人反咬一口,說咱們誣陷皇上的愛妃,更圖謀毀壞出雲國與大明之和諧,那時定的罪豎可就大了。”

    上官海棠道:“是,海棠在想,外國進貢之人物若想進宮,那是需得千挑萬選,層層把關,何況是獻給皇上的娘娘?這利秀公主背後究竟是誰,竟有如此通天本領,能將他是男子這等大事也瞞得滴水不漏?”

    朱無視擱下手裏的卷宗,淡淡道:“不排除是曹正淳勾結外敵的可能。你想,他是大內總管,這些事本就在他轄下。”

    上官海棠皺著眉頭,沒有接口。

    她隻在想:如若幕後主使真是東廠,那當晚牢房中躲著的殺手,既在自家地盤,就算為了躲我和雲羅,又何必點甚麽香?那人絕不是曹正淳的人。相雨此前又中過迷香膏,那是一門極歹的淫毒,無人來解,她又是怎樣好轉的?

    一時間,她又想起葉相雨脖頸下的傷疤來。

    三點並排紅痕,介於脖頸和鎖骨之間……

    “海棠,你在想甚麽?”

    這聲問拉迴了上官海棠飄飛的神思,她一抬眼,便見到朱無視微微眯起的眼睛,那笑容分明和藹關切,但不知怎的,她背後竟給這眼神盯出了一層薄汗。

    “在憂心相雨。”她理了理思緒,道:“天牢中都是東廠衛,義父既要出麵救她,便等於告知曹正淳,相雨並非他的朋友,東廠先前定也查過相雨的底細,知道她是我天下第一莊的人,隻怕在牢中,相雨要吃大苦頭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朱無視微微一笑,說:“你放心,義父明日一早便進宮麵聖,定在她挺不住前,將人給救出來。”

    這夜裏,上官海棠睡不踏實。利秀公主一事疑點重重,可她越想越覺明朗,卻也不禁毛骨悚然。

    她想到了一個人,一個與此事定有關聯之人。

    忽然,外頭窗扉給人輕敲,唬得她身子一滯,問說:“甚麽事?”

    卻是送來的加急密信。

    此時已入了四鼓天,丁夜方初之時。

    “甚麽?”上官海棠披衣起身,讀罷以後麵色大變,謔的站起,喊道:“快!備馬,我要和義父進宮!”

    利秀公主的寢殿中此時圍滿了東廠衛。上官海棠跟在朱無視身後進去時,隻聞到房裏濃重的血腥氣,雲羅郡主也在,麵上也是又怕又奇。太醫院的老仵作正叩首稟報:“啟稟皇上,微臣已驗過屍首,此人確是男子無疑。”

    明武宗坐在一邊,臉色越來越青。“出雲國膽敢派妖人來惑亂朕的後宮,真是不知死活!”

    他這一吼,在場中人跪了一地。上官海棠也順之行禮,卻聽得一個幽幽的嗓音道:“皇上息怒,莫要氣壞了龍體。”

    看去隻見一人微頷著首,麵皮寡白,唇卻塗得極紅,穿一襲深朱色襯黑紋錦蟒衣,頭戴漆紗製三山帽,一副宦官打扮。

    他不說話倒還好,這一開口明武宗倒更怒火上衝,喝道:“曹正淳,朕還沒問你,你身為堂堂大內總管、東廠督主,進貢獻妃之事本由你全權處理,為何這利秀公主是男是女你都弄不清楚,如此疏忽職守,你居心何在?”

    曹正淳忙叩首:“奴才請罪!此事定會徹查,還望皇上容奴才寬限幾日。”

    明武宗冷哼:“如今死無對證,你怎麽查?帶著你手下的人……自去領罰罷!”

    東廠的人給嗬斥走了,朱無視這時才終於開口:“皇上保重龍體。利秀公主一事,我護龍山莊也有失職,甘願受罰。”

    “此事不怪皇叔,誰會想到那麽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兒,竟是……”明武宗一迴想便不禁心有餘悸,頓了頓,又問:“利秀既非女子,那當日朕下令抓去天牢的那個狂徒……”

    朱無視道:“實不相瞞,那人名喚葉相雨,是天下第一莊的人。臣敢擔保她絕無冒犯皇妃之意,這其中怕是有甚麽誤會。”

    雲羅郡主忙插口道:“是呀皇兄,相雨是我的朋友,那天是我讓她去盯著利秀公主,瞧瞧那女子究竟有甚麽古怪,何曾想反被妖人構陷,打入了天牢。”

    “是你?”皇帝倒是奇了。“你又調皮行事,好端端的,去查利秀做甚麽?”

    雲羅便開始侃侃而談。

    “呐,這些你們大男人便不懂了,利秀公主美則美矣,卻少了幾分女子特有的羞婉氣質。她進宮當天,在宮門口無意撞到了海棠……”說著拿眼朝上官海棠一望,“此事你還記得否?”

    上官海棠道:“確有此事。我彼時正急入宮去見義父,無意衝撞了娘娘,還向她賠過罪。”

    雲羅點了點頭,道:“當時海棠可是唬得不輕,連聲低頭告罪,自然看不到那利秀公主臉上的神情,我可是瞧得一清二楚。她既是獻給皇兄的女子,又是養在深閨的公主,該知何為男女授受不親,雖說海棠看起來文弱了些,可總也是個男子嘛,她那樣一頭撲進人家懷裏,怎能半點麵不改色,微微也不紅一下臉呢?加之太後失蹤之事,我才覺得她古怪,正好當晚遇見了相雨,她功夫又不錯,便心血來潮讓她去替我看看,不意卻惹了大禍。”

    上官海棠聽她又拿自己比擬,不禁嗽了兩下,小聲道:“郡主……”

    朱無視笑了笑,道:“這些女兒家的模樣,也隻有你才能識出。所幸郡主誤打誤撞,還真揭破了詭計。如今妖人雖誅,可幕後黑手卻未現身,烏丸也逃之夭夭,想必亦難躲滅口之禍,自今日起,臣會派海棠做皇上的暗衛,時刻保護聖上安全。”

    雲羅也趁機求道:“皇兄,眼下事情都已清楚了,你就放相雨出來嘛,老實說,她其實是個女孩子,又怎會非禮皇妃呢?”

    皇帝聞言一怔,不禁看了看鐵膽神侯,又望向了上官海棠。

    “相雨確是女子,隻是行走江湖,不得已做男兒打扮。”海棠一五一十稟明。

    明武宗沒有說話,兀自沉吟著甚麽,幾人也不敢再多言。

    過了半晌,才終於聞得金口一開。

    “皇叔說得對,這妖人定是給他主子殺人滅口,可出雲國與大明一向交好,該不至派人來暗害於朕,此事尚需詳查,還有太後的下落,想必如今妖人一死,用不了多久便會水落石出的,至於天牢裏頭那個葉相雨……”

    他歎了口氣。“也罷,隨你們去,朕累了,甚麽男男女女的胡塗事,再也休提。”

    葉相雨給放出天牢這一日,外頭難得見了驕陽。她自黑漆漆的牢中走出,雙目都不敢直視,微眯了眼,才瞧見門口立著的一個人。

    “走罷,馬車停在外頭,你娘親在車上等你。”

    這語聲熟識又冷淡,葉相雨聽得一凜,揉了揉眼睛,難以置信的問:“你……你怎麽會來?”

    柳生飄絮穿著淡綠色的曳地裙,發髻綰得好看,臉龐給光陽輕照,越顯動人之色。

    “你這是甚麽語氣?”她板著臉,打量起披頭散發的女子葉相雨來,眼中忽明忽暗的,不知在想些甚麽。

    葉相雨便道:“你驚訝我竟是個女子麽?”

    柳生飄絮不答,卻玩味的說:“海棠沒親自來,而是讓我代勞,你好像失望得緊?”

    葉相雨隻覺眼中給驕陽照得太暖,禁不住都有些濕濡起來。“不,我又是失望,又是歡喜。”

    “歡喜?”柳生飄絮奇道:“喜從何來?”

    “我在天牢的時候,還以為……外頭的一切人事物,都再見不到了。”葉相雨蒼白的臉上勾起一絲笑容,輕輕道:“眼下見了你,便覺得真好、真好……”

    柳生飄絮被她灼灼的目光盯得眉梢一動,微微側過了臉去,問:“那失望卻怎麽說?”

    葉相雨笑道:“我隻是失望……你我雖有一場朋友交情,可你卻非要等得了人家的囑托,才肯來接我。行走江湖的人,交朋友到這個份上,我葉相雨也算是一敗塗地了。”

    柳生飄絮這才轉迴頭來,道:“我可沒說……在海棠來找我之前,我沒備了車馬去接你娘。”

    葉相雨眼前一亮,仿佛這天穹頂上的片片暖陽,霎時間都照進了心裏。

    於是她說:“那……我們迴家罷。”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瀟湘夜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經年荒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經年荒蕪並收藏瀟湘夜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