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間,一個多月過去了。


    至正十三年二月五日。


    寒風乍起,風吹在人身上宛若刀割一般,令人極為難受。


    除了寒風,還時不時地有冷雨降落。


    這種天氣,誰也喜不起來,更不願早早地起來,都喜歡躺在被窩裏,哪怕是啥也不幹,心裏也總是舒暢的。


    當然,麵對這種惡劣的天氣,靠種地為生的百姓,還是頂著這種天氣所遭受的罪,前往自己種的地裏查看。


    不看,總擔心來年收成不行,而收成好不好,可是決定人的生死大事。


    是以,天初亮,六合城城內的百姓,便三三兩兩地往城外田地跑。


    這田地裏種的東西,可都是百姓的命根。


    程德是被一股透過窗戶縫隙而闖進屋裏的寒風給冷醒的,醒來後,他發現身旁的沈靈鈴依然在熟睡著。


    此刻,程德已然沒有了一絲睡意。


    因為他的耳朵聽到了屋外的動靜——風唿唿地響著。


    還能聽到雨水潺潺聲。


    程德心中輕歎一聲,這種鬼天氣已經持續七日了,可真是讓人發愁。


    他愁的事情主要是百姓地裏種的東西,還有在六合城軍營訓練的泗州軍的士氣,以及泗州軍治下百姓有無凍死得到情況。


    根據六合城絕聲衛傳遞給他的消息,已經有一部分百姓田裏種的糧食作物,是保不住了。估摸著來年也不會有什麽較好的收成。


    這種情況的出現,跟最近反常的天氣有關。


    這天氣的氣溫極低,也是令程德極為束手無策的事情。


    按照後世的計算,這溫度恐怕都零下十幾度了。


    這,很不正常。


    這種極端的天氣,對於百姓來說,是一種折磨。


    其實,對於泗州軍來說,也是一種巨大的考驗。


    冰冷的鎧甲著身,手腳凍得皮膚皸裂,嚴重的影響到了泗州軍日常訓練作息,以及泗州軍的士氣。


    雖然一千醫護兵都已經全部安排下去了,但是,人手依然顯得不足。


    根據何偉遞上來的統計情況,將近十萬大軍,竟然有五萬士兵身上有了不同程度的凍傷。


    甚至於嚴重的,已經臥病不起了。


    之前,何九四運送來的物資,其中用於保暖的東西,在這種殘酷的天下下,顯得極為不足。


    這種情況,其實不止是六合城泗州軍,根據各地泗州軍守將傳來的情報,都有發生。


    為此,程德特意將王履調到了六合城,交代他研製出一種可以解決皮膚皸裂的藥膏。王履接到程德交代的任務後,便廢寢忘食地投入其中,至今已經過去了三天。


    除了這些,六合城各曹中的戶曹主簿將六合城百姓的一些情況匯報了上來。


    六合城百姓人口五萬戶,因天大寒而凍死者達千人,身體皸裂不一者達一萬人。


    單單是一個了六合城的情況,就已經足以窺見因天氣寒冷而造成影響的冰山一角了。


    而這,便是程德心中頗為憂慮的地方。


    他根據六合城的情況,不禁想起了治下泗州城、濠州城、淮安城......


    為此,程德嚴令各地戶曹統計各地當地百姓受寒情況,以及讓各地主事者發放保暖衣物、挨戶送薑湯熱湯給百姓去寒。


    這些東西所耗費的錢財,全都掛在泗州軍戶部上。


    而戶部本來較為盈餘的錢財,正以驚人的速度耗損,這讓管理戶部的主簿方銘都感到心驚肉跳。


    方銘為此還寫了一封文書,讓人八百裏送至程德處。


    程德看了這封文書,大體可以概括為五個字:戶部沒錢了。


    程德更是看到了文書暗含的意思:快打錢。


    因此,程德也是頭疼不已。


    但他看到的是全局,所以他隻能再苦一苦戶部了。


    等熬過了這段日子,他再想辦法籌錢給戶部了。


    想著這些,程德滿懷心事地推開了門。


    一陣如刀的風刮在臉上,讓程德眉頭一皺。


    關好門後,程德邁著步伐,朝著書房走去。


    走至半路時,程德忽然想到他泗州軍治下都這樣,那麽,整個天下又該是怎樣的場景呢?


    天下,在這個時候,其實更亂了。


    這場酷寒,讓許多人沒了活路。


    他們就隻能鋌而走險,去搶、去偷、去殺人......


    一切,隻為了活下去。


    各地起義的反元軍隊越來越多。


    當然,與之相對的是,擁元的起義軍也在漸漸地增多。


    整個天下,除了泗州軍治下,已經難以尋到一片安寧之地。


    可是,即便是泗州軍治下,暗中也有一股暗流在湧動。


    似乎,有人在牽頭欲將泗州軍治下各地擁元的人給聯合起來。


    隻是,泗州軍治下的錦衣衛和絕聲衛無孔不入,泗州軍治下的風吹草動,全都在程德的掌控中。


    程德對於這些人的動作沒有理會,他等著這些人的力量再大一些後,然後一舉消滅。


    此事,他早已經暗中授意何三五與程瑩兩人前去處理此事。


    當前泗州軍形勢如此嚴峻,其實,元軍一方,也沒有好到哪去。


    這種酷寒的天氣,不僅是讓各地起義軍將士冷,也讓各地元軍冷。


    尤其是集慶路的元軍,除了身體上的冷,其實,他們的心也在逐漸變冷,目光更是沒了什麽精氣神,隻有一臉菜色。


    因為集慶路缺糧了。


    現如今,集慶路元軍每日雖然食兩頓,但每一頓都是稀粥,不過每個人所分到的稀粥裏也沒有多少米粒。


    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了兩天了。


    “這樣下去,老子受不了了!”


    集慶路統帥福壽麵無表情地看著手底下的大將宣泄著不滿。


    他知道,集慶路缺糧,不僅下麵的士兵難過,他們也難過。


    以前,至少每頓都能吃飽,現在,他們每頓隻能吃五分飽。


    相比較手底下的士兵,其實,他們已經好了太多。


    “集慶路四周都是泗州軍,尤其是六合城和鎮江路這兩支軍隊,死死地盯著我們。之前,我已經試了各種辦法,派人去其他地方借糧。可是,我派出去的人都死了。你們以為就你們自己受不了嗎?我也受不了!你們與其在這裏抱怨這個,不如好好想一想該如何退敵,才是首要之務。”福壽冷冷地望著那些在抱怨的將領。


    福壽的話,一下子讓眾人都沉默了。


    “康茂才,我聽說你最近帶著手底下的人,都在打城內那些地主的秋風?”福壽陰沉著臉望著康茂才。


    康茂才聞言,眉頭緊蹙,暗道:是誰將此事泄露了?還是說福壽在我身邊安插了他的人?


    康茂才抬起頭對上了福壽的目光,從容地迴道:“大人,我是在向他們借糧,並非什麽打秋風,等後麵退敵後,我會想辦法還給他們的。”


    “大人,我有一句話要說。一旦泗州軍攻了進來,他們這些地主有再多的糧食,也是白搭。到時候還不是便宜了那泗州軍,與其這樣,不如先讓我們的人填飽肚子。”


    福壽拍了下麵前的伏案,叱喝道:“放肆!你這樣做,不是在逼反那些地主資敵嗎?一旦集慶路支持我們的地主紛紛暗中聯絡程德,我們豈不是死無葬身之地?再者,他們這些人都是支持為我們大元朝的,還有很多貴族與大都那邊都有聯係。”


    “你這麽做,不僅僅是在掘大元的根基,還是在要我福壽的命!一旦他們中有人將此事上報朝廷,我輕則被剝奪官位,重則下獄。康茂才,你真是讓我太失望了!此次,暫且記你一次過,你管好你手底下的人,要是再聽說這種事情,我決不輕饒。至於他們那邊,我會去好好安撫他們的。


    康茂才聞言,麵色不虞,目光極為陰沉。


    福壽沒看康茂才的神色,而是繼續道:“眼下困境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欲在三日後親領大軍與泗州軍決戰。到時候擊敗了泗州軍,糧食女人什麽都會有。可什麽都不做,就隻能坐以待斃。你們都下去好好準備,把剩下的糧食全都用上,讓將士們在這三天內吃飽,好好提升一下士氣也不錯。這一次,我們隻能勝,不能輸!”


    “遵令!”在場眾人紛紛應道。


    康茂才望著上首的福壽,眼裏閃過一絲失望。


    大人,你可不是什麽知軍之人啊!


    一想到這裏,康茂才感覺自己的前途一片黯淡無光。


    他的心中開始有了一些動搖。


    如果這一次福壽作戰不利,他該何去何從?


    或許,投了那泗州軍,也算是一個好去處。


    如果福壽願意聽他的意見,將集慶路的地主那些人擁有的糧食全都借過來留給自己的人用,這集慶路未必不能繼續支撐一段時間,而這段時間,或許可以尋找新的機會。


    隻是,事與願違。


    康茂才輕歎了口氣後,他對於大元在心中已經不抱什麽期望了。


    他已經決定了,如果福壽戰敗,他就拿著福壽的人頭開門投降。


    這樣,他便能在泗州軍那邊可以換取一份功勞,或許還能得到一個不錯的官職。


    識時務者為俊傑。


    在大勢麵前,無論做什麽,也難以改變什麽,還不如順勢而為。


    康茂才深深地望了一眼福壽,又瞥了一眼四周的將領,暗道:不知接下來的這一次大戰,在座的不知幾人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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