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德在泗洲城大街上走了沒多久,便感覺有些意興索然,折返迴了將軍府。


    剛到將軍府門口,不巧,與劉峻峰正好相遇。


    “拜見將軍!”劉峻峰一見到程德,便率先躬身行禮道。


    程德點點頭:“對於你的安排,我已在昨夜思索了一番。我想讓你從親兵營中挑選一百人,保護好宣傳部主簿施耐庵,他身上可肩負著我泗州軍的重擔。我有些擔心他在按照我的命令行事後,會遭到宵小之徒的報複。尤其是,來自元廷的報複與刺殺。”


    劉峻峰目光有些疑惑,他不認識施耐庵。


    但宣傳部主簿這個職位他很熟悉,可是和其他六部主簿並列的。


    權力不小。


    “施耐庵,是一個大才。你今後跟在他身邊,想必會知道他的為人的。在我心中,你保護著施耐庵,比成為一名濠州錦衣衛千戶長更有價值。當然,我目前隻會給予你親兵營百戶長的職位。等施耐庵真正實施我給他的那些命令後,並取得不錯的效果時。我肯定會對你有一番重重的提拔。對於我的安排,你還有什麽疑問嗎?”程德麵色溫和地看向劉峻峰。


    “將軍,我什麽時候去親兵營挑選一百人?”劉峻峰看向程德,目光裏一片從容。


    程德扭頭給了張七九一個眼神,便說道:“就由張七九親自帶你去一趟軍營裏挑選吧!”


    “是。”劉峻峰躬身應道。


    程德點點頭:“切記——保護好施耐庵。此人,對我泗州軍未來能否進一步壯大,有著重要作用。”


    劉峻峰聞言,鄭重地迴道:“屬下一定完成將軍所托。”


    程德滿意地看著劉峻峰:“你現在就和張七九到軍營挑人去吧!”


    劉峻峰點點頭,便與張七九一道朝著校場軍營而去。


    程德返迴了書房看書。


    夜深時分。


    李善長府。


    書房。


    此時,書房裏麵除了李善長外,還有三個書佐:何昱、魏楓、李鬆。


    “之前,我讓你們找機會接觸施耐庵,這事情辦得如何?”李善長目光平靜地看向何昱、魏楓、李鬆三人。


    何昱聞言,說道:“迴稟大人,這施耐庵一直坐在辦公房處辦公,好不容易等到有機會和他說幾句話,結果,他對我說有空再聊,然後就徑直離去了。”


    李善長一怔,接著他把目光放到魏楓和李鬆兩人身上。


    “你們兩人呢?”


    聽到李善長的問話,魏楓和李鬆沉默了。


    李善長見此,目光幽幽地看著三人:“所以,你們接觸施耐庵這事失敗了?”


    魏楓這時候出聲道:“大人,不是我們不盡心,而是那施耐庵完全不給我們接觸的機會。”


    李鬆也附和道:“是啊,大人,這事不是我們沒有費心思,實在是這施耐庵是一個怪人。坐在辦公房一整天,人都不出去,進進出出的,我們也不好接近。”


    李善長沉默了。


    須臾。


    李善長歎了口氣,“這施耐庵,看來,是無法拉攏了。隻是,我擔心這宣傳部——”


    李善長頓住了,轉頭看向何昱三人道:“你們怎麽看這宣傳部?”


    何昱毫不猶豫地答道:“大人,這宣傳部恐怕權力不小,甚至不下於大人眼下掌控的戶部。”


    此話一處,魏楓、李鬆兩人,包括李善長,都將視線投到何昱身上。


    何昱察覺到李善長三人的目光後,目光一亮,挺了挺胸膛說道:“大人,不知您是否察覺到在施耐庵出去的時候,他身後總跟隨著一些人?這些人中,其他人我不清楚,但小的知道劉峻峰此人。”


    李善長一愕,“額,這劉峻峰有何不同?等等,我記得泗州城之前都在傳劉峻峰是將軍的表哥。當時,我以為這是謠言,難道說——”


    “大人想的沒錯,這劉峻峰確實是將軍的表哥。”何昱迴道,並隨即,何昱的目光盯著李善長,“還有,大人,小的還知道,就在昨天晚上,將軍是從劉峻峰家裏出來的。當時的將軍喝得大醉,由張指揮使攙扶著。這些,是小的暗中花些錢打聽到的。當時,天雖黑,但還是有不少路人看到了。”


    李善長聽後,臉上有些凝重。


    “看來,這宣傳部,不是表麵那麽簡單啊!”


    聽到李善長的歎息聲,何昱三人頓時沉默了。


    劉峻峰作為將軍的表哥,卻被將軍派去保護施耐庵。


    這,足夠說明這施耐庵很受將軍信任。


    “大人,我以為這施耐庵受將軍信任,已成事實,而且,據小的猜測,這將軍府七部中吏部主簿,施耐庵不會與大人相爭。不如,大人能盡量與施耐庵交好,便交好,即便不能與施耐庵交好,但也萬萬不能與施耐庵交惡。”魏楓自信地說道,臉上有些智機在握的模樣。


    李善長側目而視,“你是根據什麽,猜測這施耐庵不會與我爭奪吏部主簿的呢?”


    魏楓沉思片刻,目光盯著李善長說道:“大人,小的之所以得出結論,理由有二。其一,將軍先前召集我們大家議事,已經在眾目睽睽之下作出承諾,這吏部主簿一職,會在大人和呂不用兩人間擇出,而且會根據大人與呂不用各自功勞的大小決出。將軍,是泗州軍之主,說一不二,這關乎將軍的威信,將軍斷然不會反悔。”


    李善長聽著魏楓的話,心中稍稍鬆了口氣。


    於是,李善長又把目光移到魏楓身上,說道:“那第二個理由呢?”


    魏楓隨之一笑,沉聲道:“既然這施耐庵備受將軍信任,足以證明宣傳部極為重要,至少,對將軍來說很重要。所以,在找到第二個能替代施耐庵的人之前,將軍斷然不會在短時間內,再將宣傳部主簿一職,交由其他人擔任。可是,七部才由將軍初創不久,等到出現下一個能接任宣傳部主簿的人之前,這段時間,據小的猜測,還是比較久的。”


    李善長拍手稱讚道:“言之有理,如此一來,我便可以放心了。今後,主要把精力放在對付呂不用身上。”


    在場眾人紛紛點頭。


    就在此時。


    李鬆則是提醒道:“大人,科學院一事,將軍多次提醒大人用心,說明這科學院一事,在將軍看來,還是極為重要的。這科學院一事,若是大人辦好了,想必將軍會對大人的信任,更多一些。那麽,在吏部主簿一職上,也自然會優先考慮大人。”


    李善長點點頭,笑著道:“提醒的不錯,這科學院一事,我會辦好的。”


    “大人,七部依然有很多職位空缺,而大人與濠州諸多士人相識,暗中拉攏一番。到時候大人向將軍推薦士人的名單上,可是有一番學問在裏麵,值得多多琢磨一下。”何昱補充道。


    李善長大喜,當眾作出承諾:“諸位放心,諸位的名字肯定會在我推薦的名單上。還望諸位今後能夠協助我處理各項政務,我敢肯定,將來諸位的前途必然是明朗的。”


    “謝大人。”何昱、魏楓、李鬆齊聲道。


    他們如此竭盡心力地出謀劃策,歸根結底,還是為了有個較好的仕途。


    如今,得到了李善長的親自承諾,三人心中的激動,自是不言而喻。


    當然,他們也明白:一旦李善長將寫有他們名字的推薦單遞交上去,那麽,將來勢必會被歸類到李善長一派。


    將來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但誰叫權力的滋味太讓人向往了呢?


    一旦識得其中滋味,就算是前麵有萬丈深淵,他們也不會猶豫。


    因為他們深知,在這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


    做任何事,都是要有代價的。


    隻是,代價有大有小,如此而已。


    李善長望著眼前三人在自己麵前低頭的模樣,內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古人誠不欺我。


    隻是,將來若有人敢背叛我,嗬嗬,我有的是辦法懲治你們,李善長心中冷冷道。


    轉眼間,又過去了兩天。


    清晨。


    程德一大早便來到了書房。


    而明天便是他和馬秀英的大婚。


    對此,程德暗暗期待著。


    就在書房連續看了一個時辰的《史記》後,忽有下人來報,徐達求見。


    程德直接讓下人將徐達領到書房來。


    沒過多久。


    徐達剛進書房,便連忙朝著程德躬身行禮道:“徐達拜見將軍!”


    程德擺擺手道:“不必多禮。這幾日新婚生活,過得還不錯吧?”


    徐達聞言,麵色一滯,訕訕笑著道:“……這個,自然是不錯的……很讓人迷戀。將軍明日便是大婚了,個中滋味,到時候,將軍自會知曉的。”


    程德一怔,溫和地看向徐達:“你說的也沒錯,第一次做新郎,確實有點期待。”


    徐達很快地收起笑容,向程德說道:“將軍,關於盱眙守將一事——”


    程德目光平靜地看向徐達:“揚州路十五萬大軍,若是進攻我泗州治下,要麽從金湖城經過,攻打洪澤城,要麽直奔盱眙城城下。但我總覺得,這揚州路元軍有很大可能直接朝盱眙來攻,而不是從金湖城方向攻打洪澤,畢竟,對揚州路元軍來說,金湖那邊有些路途遙遠,消耗的糧草會增加很多。”


    徐達沉默著沒有接話,繼續等待著程德的下文。


    程德看了一眼徐達,正色道:“盱眙防守,極為重要。這守將之職我也是經過一番仔細挑選的,我也相信你的本事。馮國用私下也將你在清河城的表現告訴了我,說你是一個聰敏多謀,又善於學習的將領,我也對你的表現感到很滿意。”


    徐達目露激動,躬身迴道:“徐達多謝將軍信任。”


    “另外,平日裏也不要忘了多看書,尤其是兵法一類的書。像施耐庵、呂不用、馮國用這幾人,都是知兵的人,若是有碰到什麽兵法類的問題,都可以誠心向他們學習。”程德極為看重徐達,叮囑徐達道。


    “是。將軍之言,徐達記住了。”徐達躬身應道。


    “繼續說到盱眙守城事上來,這次揚州路若是來攻,雖說揚州路有十五萬人,但實際派來攻打我泗州城的軍隊人數,絕沒有這麽多,我預測可能在十萬左右。不過,十萬數目,也不少了。”


    說到此處,程德又話題一轉:“我在淮安路的時候,李三七已經對盱眙城進行了加高加固,隻要嚴守,充分利用一切物資,這十萬元軍未必不能擊退。況且,還有我坐鎮在泗州城,一旦情況有變,我可隨時支援盱眙城。”


    “是,徐達必會守好盱眙城,絕不會讓元軍攻克的。”徐達承諾道。


    “多派伺候在盱眙城城外查探,一旦元軍有風吹草動,可以有足夠的時間應對。”程德補充道。


    “是。”徐達行禮道。


    “盱眙城士兵有三千人,就都交給你了。切記,當元軍攻打的時候,若是處於劣勢,一定要派人傳信於我。到時候我會親領著大軍前去支援你。”程德拍著徐達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


    “遵令。”徐達低頭應道。


    “當然,在我大婚後,你再前往盱眙城,與魏曉進行交接。”程德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屬下知道了。”徐達看向程德說道,忽然,臉上有些遲疑,“將軍,之前沐英帶著我去的地方,那些抓到的人,屬下全都安排在了泗州城大牢裏。”


    程德神色平靜,目光看向書房的門:“那些人,可有查到是哪些人嗎?”


    徐達麵色有些磨蹭:“當時,屬下急著要迴去,隻是把那些人安排在泗州城大牢裏後,便沒過問。不過,當時趕到現場時,也搜集了幾本賬本。但那賬本,屬下隻翻看了一下,便沒再看下去。”


    程德望著徐達的目光充滿了幾分審視:“可是賬本記載了什麽重要的證據?”


    徐達沒有絲毫猶豫:“確實如此,賬本上清楚地記載著,這群人,在泗州城下麵各村,暗暗偷長得好看的小孩,然後將那些小孩全部集中到屬下所闖進去的院子裏,進行一些禮儀訓練。女的會賣給城中的風月場所,甚至給城中某些年紀大的田主做妾。至於男的——”


    徐達卻沒有忍心說下去。


    程德麵色平靜地問道:“男孩,他們是怎麽對待的?”


    徐達麵色有些不忍:“男的,他們會進行閹割,然後賣給一些有奇怪癖好的田主。”


    程德目露憤怒,幽幽地說道:“無論男孩,或是女孩,都是我泗州城子民。他們那些人可真是膽大包天!竟敢隨意劫掠百姓子女,不把我這個泗州城之主放在眼裏,說起來,我的刀是時候再飲飲血了。”


    徐達說道:“將軍,屬下雖然沒查到具體是誰主謀,但從賬本上,倒是可以尋到一些蛛絲馬跡,若是將軍派人順藤摸瓜,或許,那些人自然無所遁形了。”


    程德點點頭:“這事我會讓錦衣衛去辦,你先下去,派人把那些賬本送到我書房來。這次,泗州的一些毒瘤,也該清理一下了。”


    徐達躬身道:“是。屬下這就去辦。”


    之後,徐達派人送來賬本後,程德便讓人通知張七九來自己的書房議事。


    一炷香的時間。


    張七九匆匆趕來,滿頭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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