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進屋裏,密密麻麻的石碑,豎在地上。


    石碑上刻著一個個戰死的泗州軍士兵名字。


    這些,就是英靈碑。


    “這些英靈碑,共記錄了多少人?”程德望著英靈碑忽然開口說道。


    “小的不清楚,不過,小的知道每一塊石碑刻著三百二十人,目前共有二十九塊石碑,至於後麵還會不會再有石碑送來,就不清楚了。”王七五答道。


    程德沉默了,長久的沉默。


    整整九千兩百八十人!


    程德的心有些沉痛。


    這些人,還不是死去的全部。


    淮安路戰死的那些泗州軍士兵,還沒開始來得及刻上英靈碑,那份戰死的名單如今都還有他伏案上放著。


    若是,將他們都加上。


    這個地方,又要多上二十多個石碑了。


    程德向著這些英靈碑躬身行了一禮,起身,望著這些英靈碑說道:“諸位都是我泗州軍好男兒!我程德在此立下誓言,將來驅除胡虜、恢複中華之日,必定會親自來此地,告知諸位弟兄們一聲,以慰諸位弟兄們的在天之靈!”


    張七九沉默著,低著頭。


    王七五則是站在一旁,心中對程德無比尊敬。


    隨後,程德又哀悼了一陣後,便告別了王七五。


    臨別前叮囑他,讓他明日送他大的那個孩子去泗州學院報到。


    爾後,程德獨自一人走在大街上,身著常服。


    背影蕭瑟、孤獨,心中傷感不已。


    張七九等數十錦衣衛,紛紛在程德身後緊跟著,看向四周的目光中充滿了警惕。


    這一邊程德在為泗州軍英靈碑上戰死的將士而感到悲痛時,另一邊的元廷卻是一片暗流洶湧。


    元朝皇帝妥懽帖睦爾與碽妃一番雲收雨斂之後,忽然歎了口氣。


    “陛下何故如此長籲短歎,臣妾可以為陛下分憂嗎?”碽妃看著元朝皇帝妥懽帖睦爾問道。


    “今日朝廷之上,盡是些我大元軍隊和反賊作戰失利的奏章,令朕十分頭痛。偏偏以丞相為首的那些中書省官員,一個個地要朕再耐心等待一段時間,說什麽這些反賊遲早會一一平定。可是,這番言辭,朕耳中都快聽出繭子來了。從去年到今年,已經足足聽了半年了,這劉福通紅巾軍反賊到現在還沒剿滅。而且,那徐壽輝紅巾軍的地盤則是越來越大,泗州還出了個以程德為首泗州軍反賊。這大元如今讓朕有一種日薄西山之感,朕心累至極。”元朝皇帝妥懽帖睦爾一臉鬱悶地說道。


    碽妃本想著安慰元朝皇帝妥懽帖睦爾幾句,但又想起了女人不能幹政的忌諱,很慶幸自己沒開口,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中書省右丞相脫脫府。


    脫脫此時高坐上首,目光環視在場眾人。


    “馬合謀隨韓伯高之前一起前去招安程德,結果,韓伯高身死,馬合謀卻安然無恙。說實話,對於馬合謀先前的一番說辭,我並不怎麽相信。但如今疏遠了我,馬合謀卻靠著一番溜須拍馬的本事,而使得陛下信任他,他的一麵之詞究竟真相如何,恐怕也無從得知。不過,我已經派人前往淮安路前去打聽了。相信,等過段時間,會有消息傳迴的。”脫脫臉上陰沉地說道。


    龔伯璲聞言,則是開口道:“丞相,先前刺殺程德一事,都傳陛下和丞相都參與了其中,不知是否——”


    脫脫聽到龔伯璲的話,則是更加鬱悶了,“這刺殺一事,陛下絕沒有參與,即便是我,也沒有參與。這不過是泗州軍反賊程德的栽贓罷了!”


    龔伯璲麵色一滯,沉默了。


    他知道,丞相即便真的派刺客刺殺了,丞相也不能承認。


    於是,龔伯璲平複心緒,繼續說道:“隻可惜韓伯高此人了。我也沒料到這程德竟然會殺了韓伯高,足見程德對我們大元的痛恨。畢竟,這韓伯高可是代表我們大元的顏麵,現在韓伯高一死去,使得我大元在天下麵前顏麵無存。我們大元必須要做些什麽,這樣才能挽迴一些顏麵。至少,要對挑釁我們大元的程德進行一番嚴懲。”


    脫脫靜靜地聽著龔伯璲的話,讚成道:“你說的話不無道理。我明日便去宮中,向陛下請求嚴懲這泗州反賊程德。合肥那邊有徹裏不花的十萬精銳,揚州路十五萬、高郵府那邊有十萬,想必這三十五萬元軍,應該足以剿滅這泗州軍反賊了吧!”


    眾人沉默,沒有說話。


    龔伯璲沉思片刻後,看向脫脫說道:“丞相,安東州那邊,我以為可以讓安東州的守將攻打清河,徹裏不花則攻打定遠,揚州路直接攻打盱眙,直逼泗洲城,而高郵府則是攻打淮安路泗州軍的地盤。如此一來,這反賊程德,必將插翅難飛。優勢在我大元,剿滅這程德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脫脫點點頭:“善!明日一早,我便進宮,向陛下奏說此事。”


    馬合謀府。


    “怎樣?這幾日,可查清楚了,那些刺客,可是來自丞相府中?”馬合謀坐在椅子上,望著跪在麵前的家仆問道。


    “迴稟家主,查清楚了,那些刺客,確實從丞相府中出來的。”家仆低頭迴道。


    “如此說來,這程德倒是往陛下頭上栽贓了,而他所遇到的不過是丞相派去的那一次刺殺了。我就說,總覺得不對勁。原來如此,這程德還真是——一個騙子。”馬合謀的臉一會紅,一會白,目光極為複雜。看書喇


    家仆沒有接話,跪在地上,低著頭,目視地麵。


    “不過,枉我對丞相一片忠誠,卻沒想到,換來的是當作一枚棄子的結果。也許,對丞相來說,這天下不過是他手中的一盤棋局吧,就連他自己,也入了局中,成了一枚棋子。投靠陛下,成為陛下手中的棋子,總比好過成為丞相手中的棄子。但有了丞相這一次設局,差點讓我殞命在淮安城。陛下那邊,我也不能完全相信。執棋的人,可以是丞相、陛下,為何就不能是我馬合謀呢?”馬合謀目光幽幽。


    家仆心中駭然,卻依然保持沉默。


    無論馬合謀做什麽,他隻會支持。


    因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從他身為馬家家仆開始,便就注定了如此。


    “高郵府那邊我大哥也隻是個萬戶長,我會想辦法,在最短的時間內,為大哥上下打點一切,讓他成為高郵府十萬大軍的主人。這支軍隊,倘若為我馬家掌握,將來若這大元崩塌了,我馬家也是可以取代這大元的,而這高郵府便是我馬家爭霸天下的本錢。我會寫好一封信,你親自前往高郵府一趟見我大哥。此外,將我們馬家在大都的所有地契全部暗中出售,換成糧食,然後你帶著我馬家暗中養著的五百精銳將士將這些糧食,運往高郵府,交到我大哥手中。明白了嗎?”馬合謀平靜地說道。


    “是。”家仆應道。


    “你先下去吧!你大兒子今後就跟著我吧,我會給他一番富貴的,絕對比你好。”馬合謀忽然說道。


    “多謝家主,小的必當完成家主所托。”家仆恭敬地朝著馬合謀磕了個頭,目露感激。


    馬合謀擺擺手道:“嗯。你先下去好好安排這些事情吧。”


    “是。”家仆起身,躬身退去。


    馬合謀望著家仆的背影,腦海中浮現了程德的模樣,心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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