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澗山鬱鬱蔥蔥,竹林流綠滴翠。


    遠眺著橫澗山山頂,看上去頗為平坦。


    程德一行人卻沒有繼續前行。


    程德下了馬,皺著眉頭,望著眼前的橫澗山。


    隨即,程德將張五四叫了過來。


    指著橫澗山,程德開口道:“我記得你說劉聚,在橫澗山以西約莫七百丈遠的一處山寨?”


    “是的,將軍。”張五四躬身行禮道。


    程德踩了踩地麵上的泥土,看著張五四,“你派幾個錦衣衛,在橫澗山前麵探路,看有沒有什麽埋伏?”


    張五四聞言,連忙應道:“是。”


    隨即,張五四便派出了八個錦衣衛,朝著橫澗山四個方向探路,每個方向兩人。


    時間過去沒多久。


    一行人迴來了。


    張五四與迴來的錦衣衛交流了一陣後,便走到程德麵前,躬身道:“將軍,橫澗山東邊、南邊、北邊走到盡頭沒了路,唯一能行的便是橫澗山以西的路。據探查西邊方向的錦衣衛說,西邊很安靜。”


    安靜?


    會不會有陷阱呢?


    程德皺眉沉思須臾。


    “魏重七!”程德點起了一位親兵營百戶長的名。


    “屬下在!”在程德身後的一位壯漢,快速走到程德眼前。


    看著魏重七,想到他是泗州軍的老人,且還會些拳腳功夫。


    程德便看著魏重七說道:“你帶著麾下的一百人,走在大軍前麵,拔出劉聚可能暗中布置的暗樁。此外,小心布置隱晦的陷阱。”


    “遵令。”魏重七躬身迴道。


    隨後,魏重七便帶著一百人朝著橫澗山以西而去。


    程德留下一萬人(包括錦衣衛在內)原地駐守等待,帶著五千人朝著橫澗山以西行進。


    騎兵營和神機營、三千營、神箭營都被他留下了,而隻帶著親兵營的三千人馬,和討虜營的兩千人馬。


    與此同時。


    劉聚所統領的綠林大盜,卻渾然不知程德一行人上了山。


    此時,劉聚所在的飛虎寨,因天冷,各個都找有火取暖的地方。


    三三兩兩的待在一個屋裏,有的會整點小酒,有的會劃拳取樂,還有的比劃著拳腳功夫助興。


    熱鬧非凡。


    而劉聚此時,正在飛虎寨大廳。


    大廳中還有常遇春、以及一名儒雅的中年文士。


    “先生,這些日子,我劉聚好吃好喝地招待你,沒有半點對不住先生的地方。唯一所想的是,想要讓先生當我的軍師,平時也不會要求做什麽,隻需先生有時幫忙出謀劃策。不知先生考慮得怎樣了?”劉聚目光死死盯著中年文士。


    “我此次途經懷遠,隻為拜訪一位好友。卻不料,被劉寨主所擄。這些日子,我宋濂也暗中觀察了劉寨主,劉寨主平日所為——不過是攔路搶掠,入宅為盜,欺淩百姓,此乃小人行徑,我宋某深以為恥之。至於平日所食所居,我宋某已付了銀錢,與劉寨主並無瓜葛。”宋濂從容迴道。


    劉聚勃然大怒,瞪著雙眼看向宋濂,咬牙切齒地說道:“難道你不怕我現在就殺了你?”


    宋濂卻是麵色平靜,沒有迴應,目光更沒有半點看向劉聚。


    無聲勝有聲。


    沉默是最好的迴答。


    宋濂的態度,讓劉聚氣得臉色鐵青。


    一旁的常遇春見此,卻是目露迷茫。


    起初,投靠劉聚,是因為覺得很新鮮,跟往日平淡如水的生活不同。


    每天不僅能大口吃肉,大碗飲酒,還能分到銀兩補貼家用。


    可是連續幾個月了,這劉聚隻知道打家劫舍,四處劫掠,沒有什麽大的野心或抱負。


    而這位宋先生知識淵博,是個聰明有智慧的人。


    他的眼光,比起自己來,肯定高得多。


    連他都不看好劉聚,看來,這劉聚是成不了什麽大事了。


    看來,我也得好好打算一下了。


    男兒大丈夫,豈可長久為盜?


    不如脫離這盜群,另尋他路。


    常遇春低著頭想著這一切,愈加堅定了離開這個飛虎寨的念頭。


    “常遇春,你說我們飛虎寨下一步去哪裏弄吃的?”劉聚惜才,終究沒舍得殺了宋濂,寒著臉看向常遇春。


    常遇春陡然一驚,思索著劉聚的問題,卻是無處著手。


    這附近,除了泗州軍的地盤,便是元軍的地盤。


    無論哪一方都不好惹。


    憑借這飛虎寨不到兩千的人馬,能幹什麽?


    誰都惹不起。


    而且,之前那定遠李定國剿匪甚多,而自己等人還不是因此被逼退到橫澗山躲藏。


    “這個——我不知道。”常遇春看向劉聚迴道。


    劉聚一怔,便感到有些頹然,無奈地感歎道:“如今我飛虎寨處境不大好,糧食存的不多,再過些日子,恐怕就麵臨沒有糧食的處境了。前些日子,都在傳即將有蝗災,隻怕以後我們飛虎寨的收獲將會越來越少。”


    宋濂沉默著。


    常遇春沒有接話,皺著眉頭,目露思索。


    就在這時。


    一個下人來報。


    “寨主,不好了,寨子外麵來了很多人,我們寨子被包圍了!”


    劉聚聞言悚然一驚,看向慌張的下人,連忙問道:“來了多少人?”


    “寨主,漫山遍野都是。”


    劉聚心中一慌,穩了穩心神,“他們是哪方的人馬?”


    “看他們的穿著,不像是元軍。不過,他們的旗幟上寫著個程字。”


    “是泗州軍。”常遇春開口道。


    劉聚卻是麵色焦急,“這泗州軍怎麽會盯上我們飛虎寨了呢?”


    這時候,宋濂開口了,“劉寨主在定遠——懷遠一帶打家劫舍,被劫的有些可是那征虜將軍治下的百姓。”


    劉聚聽後麵色一變,連忙將目光看向宋濂,“先生,可有何辦法,讓泗州軍退去?”


    宋濂搖搖頭,劉聚的心猛地一沉。


    “為今之計,劉寨主唯有領著飛虎寨的人馬,投靠那征虜將軍,得一生機,或可謀得一官職,但若是劉寨主選擇抵抗,則無異於飛蛾撲火,自取滅亡。”宋濂平靜地答道。


    劉聚麵色有些變幻不定,須臾,才苦笑道:“如今,我還有何可選擇的餘地呢?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罷了!”


    一旁的常遇春卻是聞言,目露精光。


    或許,投靠這泗州軍,是一條不錯的出路。


    這征虜將軍程德的大名,他早有耳聞。


    在泗州、定遠、濠州、盱眙等地,這程德的名聲極好。


    從未聽說過有欺淩百姓之舉。


    反而,為老百姓做了很多的事情。


    那麽,就選擇他了。


    不過,也要見一見此人,是否比劉聚更有抱負。


    若是比之還不如,倒不如再另覓它路。


    若是遠勝劉聚,則可投之。


    想到這些,常遇春也出聲道:“或許,投靠泗州軍,才是我們飛虎寨一線生機。事不宜遲,我們還是去見一見泗州軍!既然寨子外出現了程字旗幟,表明這征虜將軍是親自來了。這樣的話,我們就更不能怠慢了他。”


    劉聚點點頭:“也好,見一見吧!隻是,我有些擔憂——”


    “若是誠心投靠,料想不會拒絕。”宋濂平靜地說道。


    劉聚聽後,信心大增,相信了宋濂的話。


    於是,劉聚一行人來到了飛虎寨門口。


    程德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飛虎寨,有意將劉聚一行人引出來。


    更重要地是,要將常遇春引出來。


    無論如何戰鬥,他都不懼怕這劉聚的飛虎寨。


    飛虎寨的門突然開了。


    看到劉聚一行三人出現了,在他們身後跟著一群人,程德連忙將目光朝著他們望去。


    為首中間的人,程德直接判斷出來是劉聚了。


    當看到劉聚身旁的一位體貌奇偉,身高臂長的男子時,程德目露欣喜。


    果然是常遇春。


    不過,當看到劉聚身旁的一位中年儒雅文士時,卻是有些愕然。


    “來的人,可是泗州軍征虜將軍程將軍?在下飛虎寨寨主劉聚。”劉聚看向程德的方向。


    “你就是劉聚?”程德麵色平靜,喜怒不明。


    “未曾想,將軍聽過我的名字,我想說之前的事情都是誤會。”劉聚急忙解釋道。


    程德沉默著。


    劉聚一慌,“程將軍,我劉聚率領我飛虎寨兩千人,想要投靠程將軍,不知程將軍可願意接納?”


    程德緩緩抬起頭,看向劉聚,又望了望常遇春,和那位中年文士。


    須臾。


    “投靠可以,不過——”程德停頓了一下,而劉聚卻是心提到嗓子眼了,眼巴巴地看著程德。


    “我泗州軍軍令如山,你們未必能忍受的下來。”程德補充了一句。


    劉聚卻是心裏一鬆,比起活命來說,軍令如山,不過是小事而已。


    “程將軍,我飛虎寨的人,什麽場麵沒見過,既然決定加入泗州軍,自然會嚴格遵從泗州軍軍令,絕不會違背軍令的。我劉聚以我的項上人頭起誓。”劉聚拍著胸膛笑著說道。


    程德思忖道:這劉聚我先收著,若是以後犯了事,我再慢慢地進行秋後算賬,新賬舊賬一起算。


    等他投靠後,就讓張五四派人盯死他。


    目前,還是將常遇春早點收入麾下,這樣才可以安心些。


    於是,程德笑道:“既然如此,我泗州軍上下歡迎你們加入。”


    劉聚笑了,便下令讓眾人放下手中武器,然後朝著程德單膝跪地,“拜見將軍!”


    “拜見將軍!!”


    “拜見將軍!!”


    聲震天地。


    “大家都起來吧!”


    程德看到剛剛在場眾人中,有兩人沒有跪,一個是常遇春,一個是中年文士。


    “你是何人?”程德目光平靜地看向常遇春。


    而劉聚忽然麵色一變,連忙拉著常遇春,讓他跟著行禮。


    可是,他發現根本拉不動,心中著急不已。


    “常遇春!”常遇春拍著胸膛說道。


    “你不準備投靠我?”程德笑容溫和,目光平靜。


    若是不投靠,那麽,其他人也別想投靠。


    不為我所用,殺之。


    常遇春仿若未察覺一般,“敢問將軍之誌?”


    程德聞言,並沒有立即迴答,奇怪地看著常遇春。


    沒過多久。


    程德迴道:“驅除胡虜,恢複中華。日月所照,皆為漢人。”


    常遇春聞言目光大亮,連忙躬身行禮道:“常遇春拜見將軍,從今往後,將軍指到哪,我就打到那裏,願為一先鋒。”


    而在一旁的宋濂,仔細地品味著這十六字,卻是目光中透露著駭然。


    他沒想到,程德的誌向竟如此遠大。


    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程德此人。


    程德笑道:“善!我泗州軍並無先鋒之職,但我可為你常遇春單獨設立此職。暫時,這先鋒之職與我泗州軍百戶長相當。不知你可願意來我親兵營當先鋒呢?”


    “將軍,我願意。”常遇春單膝跪地,目露感激。


    程德雙手扶起常遇春後,又將目光看向了宋濂。


    “還未請教先生名諱?”


    “宋濂。”


    程德一愣,以往塵封許久的一篇古文,霎時間便浮現在腦海中:餘幼時即嗜學。家貧,無從致書以觀,每假借於藏書之家,手自筆錄,計日以還。天大寒,硯冰堅,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錄畢,走送之,不敢稍逾約。


    雖然時間隔了這麽久,開頭的這幾句卻永生難忘。


    因為這篇古文,他不知受了多少次批評?多少次罰站?多少次罰抄寫?


    說來都是淚。


    痛苦的記憶,是最難忘的。


    看到眼前的始作俑者,程德覺得很荒謬,心中極為複雜。


    “原來是宋先生,久仰大名,永生難忘。”程德臉上忽然露出微笑。


    宋濂卻是聞言直接犯迷糊了。


    久仰大名?還永生難忘?


    憑借老夫幾十年的閱曆來看,這程將軍說的不是好話。


    看他眼裏的表情,像是有些咬牙切齒。


    可是,我從哪裏得罪過這位程將軍。


    突如其來的感到很委屈。


    算是什麽迴事?


    翻遍腦海中的各種記憶,宋濂心中可謂鬱悶至極。


    不過,他還是行禮道:“將軍之名,如雷貫耳。”


    程德聞言笑道:“宋先生不知哪裏高就?”


    宋濂迴道:“宋某一直在山中著書。”


    程德目光一喜,他的治下若是由宋濂這樣的人教學生,就可以為他培養無數人才了。


    況且,泗洲城將軍府養著的戰死士兵的孩子有很多了,需要人管管了。


    那就讓他們讀書去吧。


    “我欲在泗洲城設泗州學院,想請宋先生當泗州學院的山長。不知宋先生意下如何?”


    聽到程德的邀請,宋濂沉默了。


    他在想,要是拒絕了這程德,自己還能走出這橫澗山嗎?


    對於梟雄的心思,他也無法揣測。


    而程德在宋濂心裏,已經被認定是一位梟雄了。


    可是,他還有很多事情沒做。


    思考再三,宋濂便沉聲道:“將軍盛情邀請,宋某願為泗州學院一山長。”


    程德笑道:“宋先生肯答應做泗州學院的山長,我治下的學子,有福了。”


    瞥了宋濂一眼後,又看向了劉聚。


    “劉聚,你飛虎寨的人馬全都編入我泗州軍討虜營,你擔任我泗州軍討虜營的大都統,可領一千人,意下如何?”


    “劉聚謝將軍厚恩。”


    劉聚心中歡喜不已,本以為活著就已經很不錯了。


    沒想到,還有意外之喜。


    隨後,程德又看向劉聚說道:“我即將攻打滁州,宋先生的安危,我想讓你領著飛虎寨的人馬,將宋先生送往泗洲城。”,程德頓了頓,“同時,你在到達泗洲城後,聽從泗洲城守將李三七的命令,而你麾下的人馬,需要按照我泗州軍練軍之法練軍,給你一個月的時間,一定要練出名堂來。如果有什麽難處,可以向李三七尋求幫助。”


    “屬下遵令!”劉聚躬身行禮道。


    程德吩咐劉聚去召集所有飛虎寨的人馬,收拾好一切物資。


    給了劉聚半個時辰的準備時間。


    而宋濂與常遇春在一棵鬆樹下交談,隻不過,宋濂在講,而常遇春在聽。


    與此同時,程德找來了張五四。


    “張五四,你麾下選出幾個錦衣衛,跟著劉聚他們,暗中監督他們,將他們的一言一行全都記錄下來。尤其是到了泗洲城後,記好他們的一言一行。明白了嗎?”


    “是。”張五四答道。


    半個時辰後。


    劉聚領著兩千飛虎寨的原班人馬,保護著宋濂朝著泗洲城趕去。


    而在他們身後,暗中緊跟著幾位錦衣衛。


    程德領軍下了橫澗山,與原地駐守的泗州軍匯合一道後,便率軍直奔定遠。


    他準備帶著大軍在定遠休整一夜,然後明日在滁州一帶活動。


    三個時辰後。


    程德一行人進了定遠城歇息。


    而此時,天已完全黑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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