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業舍不得拒絕女兒的好親事。


    雖說低頭娶婦,高門嫁女,可他家也太低了些。


    如果隻這些還罷了,在外人眼中,女兒還隻是養女,更加的低人一等。


    秦業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往事曆曆在目。


    當年老妻是懷了身孕的,隻是被繼母磋磨站規矩,生生的流掉了。


    而他也在那一年,因為一場意外傷了根本,再也不能生孩子。


    沒孩子,沒奔頭,就在營繕司待了下來。


    大人們分錢,他跟在後麵喝口剩湯,有事就兢兢業業的幹。沒事就歇,從不上竄下跳,上麵的大人們都覺著他老實,營繕司郎中這個位置,他幹得穩穩當當。


    但哪怕再不漏富,他也是個官,族裏盯著的人越來越多。


    人人都想塞一個孩子過來,吃他的絕戶。


    尤其繼母生的兩個弟弟,仗著血緣親近……


    秦業又翻了一個身。


    當年那場意外沒死,是因為太子路過,伸了把手。


    所以可卿這個女兒,不止是他的女兒,還是恩人之女。


    這些年因為女兒,他這個家才叫家。


    老妻因為那次流產,身體一直不好,擔心他們父女以後會被族人吃幹抹盡,他又動用曆年積累的人脈,按著族裏,從善堂抱迴鍾兒。


    那時他一家四角俱全,老妻是笑著走的。


    如今……


    秦業又翻身坐了起來。


    寧國府雖有沈夫人,可真要嫁過去,女兒的婆婆也是繼婆婆呢。


    當年他答應過老妻,一定給女兒找個簡單的人家。


    哪怕窮些,他們幫扶一點都沒事,萬不能再嫁到那等複雜家裏去。


    寧國府……不行啊!


    樹大就招風。


    當年太子一案,牽連了多少人。


    寧、榮二府的當家人也都在那一年去世,寧國府的賈敬還被逼到了城外的道觀。


    這以後再有事……


    秦業唉聲歎氣。


    他從來沒想過給女兒攀高門。


    小門小戶,日子苦些,但粗茶淡飯保平安啊!


    算了,拒了吧!


    剛想要拒,腦子裏想的又是賈容的文武雙全。


    那天他也要猜迷贏老虎呢。


    而且還有孝心的很。


    有那位沈夫人看著,再長歪的可能性也小。


    尤大奶奶又沒有自個的親生孩子,她能依靠的隻能是繼子蓉哥兒。


    秦業翻來覆去的,一夜沒睡好。


    如此這般連著兩天,終於請了假,要親口拒絕再來的媒婆,卻沒想,一早才開門,族長就帶著幾個族老過來了。


    “秦業,這婚事你得替丫頭應下來。”


    挺喜慶的一件事,結果這家夥的臉一天更比一天愁,他們實在太擔心,不得不過來說一聲。


    畢竟這家夥常不走尋常路。


    族裏的好孩子多著了。


    他偏要去抱養那不搭嘎的。


    這些也就算了,但寧國府的婚事,他們絕對不能再讓他瞎搞了。


    如今的賈家雖然已算沒落,但再沒落,拔根汗毛也比他們的腰粗。


    “就是,你還拿什麽喬?”


    換成他們家的孩子,早高高興興的應下了。


    “就算你不為族裏考慮,也要為你自己和鍾兒考慮。你要拒了賈家,賈家丟了麵子,人家能饒你?”


    “是啊,秦業,你可不能糊塗啊!”


    賈家的護衛,那隻要走出去,都是官呢。


    雖然是小小的官,可那也是官,走在街上也是吆五喝六的。


    可秦家族人呢?


    算上秦業,也隻有兩個。


    都是不分鑽營的窮哈哈京官。


    這世道,上麵沒人,舍不得送禮,那就隻能永遠被別人壓著。


    “可卿的婚事,無論如何,我們都得應下。”


    “……可卿是我女兒,當初我答應過她娘……”


    哐當~


    老族長摔了一個杯子,“秦業,你還想進秦家的祖墳嗎?”


    秦業:“……”


    一刹時,他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老妻還在祖墳,將來他也是要進去的。


    “就這麽說定了。”


    震懾住秦業,老族長一錘定音,“現在我們來說說可卿的聘金和陪嫁。”


    老秦家窮,寧國府是知道的。


    “一會兒等媒婆過來……”


    他正要跟大家說具體的,媒婆已經來了。


    這婚事,在她看來就是秦家走了狗屎運,不可能不答應。


    果然,人家應下了。


    她正要道聲恭喜,卻不想,秦業擺擺手,“我這邊還有一個條件。”


    “……您說。”


    雖然有些詫異,但媒婆素養還是在的。


    這秦家姑娘救過沈夫人,隻要條件不是太過份,想來都會答應。


    “我們可卿嫁過去,那就是長房長孫媳是吧?”


    “是!”


    這有什麽可懷疑的?


    媒婆不解。


    “我一輩子沒什麽本事,也沒給孩子攢下什麽家業。”


    秦業不能不為女兒爭取一些東西,“可卿嫁入賈家,那她將來的妯娌們,在身份上恐怕都會比她高。”


    太子的親生女兒怎麽能被人比下去?


    “她們的嫁妝也一定會比她多。”


    秦業生怕族裏再反對,加快語速道:“但是我的女兒,我不想她被別人比下去,所以在聘禮方麵,我希望賈家能置辦萬兩銀子的聘禮,這些聘禮,我秦業一分不取,盡會寫入女兒的嫁妝裏。


    麻煩您跑個腿,先去問問,若同意,這婚事就成了,若不同意……”


    “我們再商量!”


    秦家族長生怕這婚事,馬上被秦業弄黃了,忙加了一句。


    “這……”


    媒婆沒想到這家的心這麽大。


    置辦萬兩銀子的聘禮……


    她做媒至今,還沒遇到這樣的。


    她看看秦業,再看看秦家的一眾人等,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族長又說話了,“對了,這麽重要的事,我們好歹也要問下可卿的意思。”


    媒婆都遲疑了,賈家那邊……,族長不敢抱希望。


    所以這條件還是讓可卿自己反對吧!


    “族長爺爺,不用問了,我聽我爹的。”


    秦可卿的聲音從裏屋傳來,“麻煩胡媽媽,往賈家走一趟。”


    父親衛護她的心,她不僅聽到了,也感受到了。


    賈家同意,她一定做個好媳婦,孝敬祖母、公婆,照顧一家。


    不同意……,那就再說不同意的。


    哪怕會有遺憾呢,她也願意聽從父親的。


    “成,我這就去問。”


    胡媒婆走得飛快。


    這兩天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朝她打聽賈、秦兩家的婚事。


    不說人人都塞好處,但大方的居多。


    真算起來,都夠她在城郊買上幾畝地了。


    胡媒婆很清楚,那些來打聽的人裏,十個倒有九個是希望兩家婚事不成的。


    真要不成……


    肯定還會有好多人朝她打聽。


    於是,沒過多久,沈檸就見到跟著尤氏過來的媒婆。


    萬兩白銀的聘禮……


    嘶~


    西府迎春、寶玉他們的嫁、娶銀子都隻在三千兩。


    蓉哥兒一個當侄子的……


    “這是秦大人提的?”


    沈檸好奇。


    “是!”


    胡媒婆忙把在尤氏麵前說的話,又重新說了一遍,“……最後秦家族長說問秦姑娘的意見,秦姑娘說,她聽她爹的。”


    這姑娘娶迴家,以後恐怕會把婆家的東西往娘家搬。


    換成平常人家,胡媒婆肯定要勸一勸。


    但這兩家……,她決定隻作那個跑腿傳話的。


    “尤氏,這是你媳婦,你怎麽看?”


    沈檸沒管媒婆,反而問起了尤氏。


    “我聽母親的。”


    尤氏笑。


    “別光聽我的呀!我現在聽你的。”


    不過是提早給一份財產。


    尤氏她都給了,更何況秦可卿了。


    沈檸早和賈珍私下商量過,待她嫁過來,就把皇家那天賞下的財物劃到她的名下。


    長房長孫媳婦,束手束腳的,沒點財物傍身,那肯定不行。


    所以沈檸還打算把婆婆當年給的莊子,也劃一個給秦可卿。


    但尤氏是當家奶奶,秦可卿在名義上是她媳婦,不管什麽時候,沈檸都要先維護她的體麵。


    “聽我的,那就給嘛!”


    尤氏笑,“可卿是個好孩子,她要做我們賈家的長孫長媳,當然不能被人看低了去。”說到這裏,她的笑容加盛,“不要說她是嫁進來,就算嫁給別人家,這份嫁妝,我們家也會給的。”


    太上皇那天還因為秦可卿賞下了不少東西呢。


    就算不賞……,隻憑她救了婆婆一命,賈家給她一份嫁妝也沒啥。


    尤氏自己是高嫁進來的,深知沒有嫁妝的苦楚。


    這大宅院,有銀子沒銀子,那真的完全不一樣。


    有了婆婆給的財產,再加上和婆婆合作的烤鴨店生意火爆,如今的尤氏還真不在乎給媳婦做的那點臉。


    “這樣,公中出秦家要的聘禮,我私人再拿八百兩銀子給她做壓箱底。”


    “你出八百兩?”


    沈檸眨了眨眼睛,“你這啥意思?是想我這婆婆再給你媳婦出更多的壓箱底?”


    “哈哈!”


    尤氏被逗笑了,“瞧您說的,我媳婦不是您孫媳婦嗎?母親,您就說,您給多少吧?”


    胡媒婆:“……”


    饒是見多識廣,也被這婆媳兩個的騷操作給驚呆了。


    作媒這麽多年,就沒遇到過這樣的。


    不對,這滿天下,也沒幾家這樣的。


    就算那厚道的,要給媳婦作臉,聘禮上多給些,幾百、上千兩不得了了。


    這不爭不吵,一下子給萬兩銀子的聘禮不算,還要另外再給壓箱銀?


    今天的太陽是從東邊出來的嗎?


    還是她進來的方式不對?


    更或者,是她在做夢?


    胡媒婆的眼睛在沈檸和外麵的陽光處轉了轉,就聽人家道:“那我就出一千兩百兩吧!湊個整。”


    從寧國府出來,她還很有些恍惚。


    來時感覺絕不可能的事,就這麽辦成了?


    “快,去秦家。”


    坐上馬車,她偷偷掐了下自己的大腿。


    哎呀呀~


    是真的。


    胡媒婆連忙給自己揉了揉。


    真是怪不得人人都盯寧國府。


    瞧瞧人家婆媳相處得多好。


    現在誰再跟她說尤大奶奶小家子氣,她定然啐他一口。


    這雖是繼婆婆,可隻憑人家大氣的給那麽多,那就是絕世好婆婆。


    別說什麽聘禮要帶迴賈家。


    既然記成了嫁妝,那就是秦氏的私產。


    私產和公產,完全是兩迴事啊!


    她滿臉堆笑的去給秦家報喜時,秦家一眾族人也全都驚呆了。


    這是真給?


    幾個老頭子的眼神在彼此交換。


    秦業一看,就知道他們又在盤算女兒的東西了。


    忙道:“賈家大義!”


    老頭朝賈家所在的方向拱了拱手,“那就麻煩胡媒婆你,把聘禮全都寫進嫁妝的事,記錄在案。”


    “自然!”


    胡媒婆也是見多識廣的。


    連忙點頭笑道:“這樣的媒,我生平第一次做,自會記錄在案。”


    從此以後,她也算媒婆界的第一人了。


    胡媒婆恨不能宣揚的全天下皆知。


    她人脈甚廣,再加上賈、秦兩家的婚事本就受人關注,不過半天功夫,京城各茶館、酒樓等消息靈通的地方,全都在說這一樁奇事。


    萬兩白銀呢。


    這得置多少嫁妝啊?


    嫁王府都足夠了。


    賈家真是太大方了。


    不對,賈家對媳婦真是太好了。


    也不對,是寧國府對媳婦太好了。


    想想賈敬被沈氏搜的一絲兒不剩,要靠挑糞過活,好些人的心情就異常複雜。


    這女人當家……


    好些人想說不行。


    但是話到嘴邊,想想自家閨女,又隻能咽下去。


    各家早就看好蓉哥兒,卻沒搶到他作女婿的夫人們,恨不能捶胸頓足。


    早知道那天的燈會,無論如何也得帶女兒去啊!


    可恨,就那麽白白便宜一個五品小官的養女了。


    她們在家裏傷心難過,後悔不迭時,卻不知道,此時的壽康宮,聽完暗衛的匯報,太上皇坐在那裏,也是半天沒出聲。


    直到匯報的暗衛悄悄抬頭,太上皇才抬抬手,“你們幹得不錯,秦家那邊,多照看著些。”


    如今孫女也被人注意到了。


    老頭子怕別人因為賈蓉,朝孫女下暗手。


    “待他們成婚,這差事就算完成了。”


    太上皇心中感慨的很。


    果然還得是賈家得他心啊。


    瞧瞧這事辦得多敞亮。


    他的太子……


    太上皇忍不住起身,在屋子裏轉了幾圈,平複心境。


    太子可以放心了。


    他一直很喜歡賈家。


    如今他的女兒,嫁進了賈家。


    有沈氏在,這一輩子都能平平安安,順順利利了。


    再也不會有人欺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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