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李府。


    李海木和李海興相對而坐,麵上都很有些愁。


    “海中那個蠢貨!”


    李海興一拳打在茶桌上,“大哥,我們是不是要做最後的準備了?”


    “……”


    自從昨天收到京裏的消息,李海木就在考慮這個問題了。


    他讓李海中進京,除了想往那位主子身邊靠靠,就是還想另外再結交幾位大人物,給李家多弄點籌碼,順勢再打探京城各方消息。


    總之,人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


    李海木對那位除了要錢,還是要錢的所謂主子很不滿。


    但又不能不借人家的勢,為李家拿到足夠的鹽引。


    誰知道海中才進京,還啥事沒做,就發現賈家有機可趁!?


    他那是糊塗了啊!


    陳衝對嫡親的兒子都那般狠心,對族親也是說下手就下手,又豈是講信用之人?


    這不暴露還好,一暴露……,恐怕會把所有責任都往他家推。


    李海木太煩了。


    京城離得太遠,他們不知道海中被抓後的所有後續,一旦亂動……,很可能就會落在有心人眼裏。


    “京裏的那位主子,哪怕隻為了我們家的銀子,應該也不會幹看著。”


    李海木說這話的時候,底氣不是很足。


    他了解那些上位者。


    也知道這江南有無數的人盯著他們李家,想要取而代之。


    所以,李家倒了,很快就有其他家頂上來。


    鹽引在手,那位主子不愁沒人孝敬。


    “再等一天,一天之後,那位主子或許就會給我們來個信了。”


    李家一直都有退路。


    可是真要讓李海木馬上做出拋家舍業,往那後路一縮……,他又覺得萬分不舍。


    “信若不來……,你馬上帶著孩子們先走。”


    靠近揚州的兩處守備軍,他已經讓人看住。


    真要有什麽動作,能迅速發信號。


    李海木對他們能從容退走的事,還是有點信心的,“庫裏的銀子,我也讓人裝箱了,到時你也一並帶走。”


    “那我……讓人準備好船。”


    “不用了,剛收到消息,我就讓七弟把船停在預定位置了。”


    李海木歎了一口氣,“我們要做最壞的打算,等……最好的消息。”


    希望那位主子不要讓他失望。


    隻要挺過這一劫,以後他家的孝敬,哪怕再加半成也行啊!


    “一會你到春風樓先去支應著,”他吩咐弟弟,“那幾家也別想隻看我們家的笑話。”


    大家同在一條道上混,誰不知道誰啊?


    這一次李家倒黴,他們不搭把手,那以後,就等著被各個擊破吧。


    “成!”


    李海興點頭,“我這就過去。”


    他起身正要告辭,管家就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老爺,六老爺,不好了,榮國府賈璉帶人打過來了。”


    什麽?


    兄弟兩個麵色齊變。


    “林如海也來了?”


    “沒!”管家忙搖頭,“沒看到林大人,就是賈璉,他帶了六個下人,一腳踢倒門房,就要打過來了。”


    老爺讓他一早就看著,果然出事了。


    可恨人家打上門了,他們家的人還不敢下死力的還擊。


    “就六個人?”


    李海木聽到外麵的吵鬧,確定是沒幾個人,心頭不由一鬆,“快!打什麽打?請啊!”


    說著,他大步就跑了出去,“住手,都給我住手。”


    李家的人都住手了,跑過垂花門的李海木卻還是見到賈家的兩個悍仆,狠狠的踢倒他家的兩個下人。


    “賈公子,賈公子,”他一副焦急又誠惶誠恐樣,“不知李家有何罪之處,公子隻管說來,李某定會給公子一個滿意的交待。”


    “……滿意的交待?”


    賈璉冷笑,敲著手中的扇子慢慢走向他,“李大官人,李海中……是你們家的人吧?”


    “啊?是!”


    李海木一副害怕到流汗的樣子,聞言還擦了下額頭不存在的汗,“是我海中堂弟得罪您了嗎?不能啊?他進京了呀!”


    賈家有軍中渠道,這賈璉應該是收到京中消息了。


    正好套一套。


    當然,看到賈璉就帶這麽幾個人過來,巡鹽禦史府卻又沒有半點動靜,李海木就懷疑他們家根本沒有大的劫難,海中堂弟應該是一個人背下了所有。


    “好一個進京!”


    賈璉的扇子在手心敲了敲,“閣下知道他進京幹什麽去了嗎?”


    “這?”李海木為難道:“祖父才過世,我們就分家了,隻聽說他在京裏尋到什麽門路,要另外發財。”


    說到這裏,他小心翼翼的問,“賈公子,他……他是鬧事了?”


    啪~


    賈璉的扇子狠狠的敲在他的腦袋上,李海木隻覺額頭火辣辣的疼,他心中憤怒,麵上卻惶恐,把腰彎得低低的,“哎呀,小的有錯,您,您仔細手疼。”


    “嗬~”


    賈璉臉上似笑非笑,對扇子上的血絲嫌棄的很,直接就拿著扇子在他衣服上蹭了蹭,“早就聽說你們李家巨富,果然一個分家的李海中拿十萬兩銀子陰我賈家時,連眼都不帶眨一下。”


    “……”


    李海木嘴角動了動,一副不敢置信樣,“怎……怎麽會?”


    賈璉眯了眯眼,“那你是覺著爺冤枉你了?”


    “不……不敢!”


    李海木咽了一口唾沫,“不過,這,這裏麵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啊?”


    京城的貴公子,手勁這麽大?


    李海木的額頭好痛。


    “雖說我那堂弟早年跟……跟林夫人有些誤會,可……可也不置於如此大膽,跟國公府……”


    啪~


    賈璉又賞了他一扇子。


    他親自製鹽,不僅黑了,勁也大了。


    這一次又打在同樣的地方,李海木額上真的有血流了下來。


    “你還想替他狡辯?”


    賈璉冷哼一聲,望了一眼憤怒想要衝上來的李海興,“我珍大哥親自寫的信,他夥同跟我家有仇的工部主事陳衝,一個出銀子,一個拿族人性命為苦肉計陰我賈家。


    此事已在京城傳開,陳衝也在順天府衙當庭認罪。”


    李海木:“……”


    李海興:“……”


    兩人心裏都明白,那陳衝一定咬堂弟了。


    “此事過不了幾天,你們就該收到消息了。”


    賈璉拎著扇子走向李海興,“你叫什麽?也是李海中的兄弟?”


    啊?


    李海興額上冒汗,“……是!”


    啪~


    雖然做了準備,他還是被這狠狠的一扇子,打的眼前發黑。


    啪啪~


    賈璉又狠狠的給了兩下,“他害我兄弟,那他的兄弟,有一個算一個,都給我叫來吧!”


    什麽?


    李海木兄弟兩個驚呆了。


    李海木連忙拱手,“公子息怒,公子息怒。”他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我們這一輩一共有八個兄弟,可是活到現在,又在揚州的,隻有我和海興兄弟二人。”


    “噢?”


    賈璉把扇子上的血又在李海興身上擦幹淨。


    這把扇子是姑母特別找出來的。


    扇骨外側各鑲了一層銅皮,來之前,姑父還特別讓人磨了一下。


    “可是我這氣……還沒出完呢。”


    “是小人們的錯!”


    李海木忙從懷裏摸出一疊銀票,“一點心意,不成敬意,求公子高抬貴手。”


    居然是五千兩一張的銀票?


    賈璉目測差不多有十四、五張呢。


    果然該死!


    若不是召集下人的時候,又收到京裏的來信,他肯定要被迷一下眼的。


    “公子,求公子高抬貴手。”


    眼看人家不收,李海木忙給兄弟使了個眼色,李海興抖著手,從袖中暗袋也摸了十張出來,“公子,求求您了,您放心,家裏一定饒不了李海中。”


    說到這裏,他轉向大哥,“大哥,把那個混蛋劃出族譜吧!”


    “對對,”李海木好像才反應過來,“迴頭我就把他劃了。”


    “隻劃他一個?”


    賈璉接了他們一直舉著的銀票,一雙桃花眼好像天生帶笑般,卻還看著他們兄弟。


    李海木心下一跳,“劃……劃他們一家。”


    “他有幾個孩子?”


    “兩個!”


    “拿來吧!”


    賈璉吹了吹扇子從衣服上沾來的浮毛,“今天本公子就要看著你們在李家大門外,給他的兩個小崽子一人四十大板。”


    “……”


    “……”


    這是要把海中的孩子活活打死吧?


    李海木給了管家一個眼神,好像很艱難的道:“是!”說著,他就朝管家吩咐,“去,把……把李雲生兄弟二人拿來。”


    管家看看兩個主子,再看看咄咄逼人的賈璉,拱了拱手,匆匆去了。


    “公子稍待!”


    李海木臉上的笑容超級難看,“我們兩家離得稍有些遠。”他又示意下人趕緊抬桌子椅子,送上茶來,“不知京裏……那李海中可判了?”


    “自然!”


    賈璉瞅了瞅這院子,“秋後你們上京去給他收個屍吧!”


    秋後問斬?


    李海木的心有些痛,“不……不發迴原籍問斬嗎?”


    京裏是他們顧不上的地方。


    反而是這揚州,他們可以弄些手段,順勢讓海中來個假死。


    “……你還想救他?”


    賈璉的臉一下子又冷了下來。


    “不敢不敢!”


    李海木連忙搖頭,“他都要被逐出族譜了,我們兄弟自不會給他收屍,這……這不是想著迴來斬,更能警示族人嗎?”


    “算你們識相!”


    賈璉抬腳往外走,“那就把你們的族人都叫來,一起看看李海中孩子的四十大板吧!”


    啊?


    想要跟著他再表演表演的李海木一個踉蹌,差點摔了。


    “怎麽?又不願意?”


    聽到聲音,賈璉迴頭的時候,桃花眼裏好像有刀。


    “不敢,我們這就喚人。”


    李海興扶住兄長,給自己的小廝使了個眼色,“公子……”他很艱難的問,“不在屋子裏坐坐嗎?”


    “旺兒,去敲個鑼!”


    賈璉根本就沒理他,直接吩咐,“讓大家都來看看,順勢你也給我問清楚,李家都有誰在…卻不來的。”他們不認識李家人,沒關係,這揚州城肯定有人認識。


    “是!”


    旺兒匆匆跑出去了。


    相扶一起的李海木兄弟差點暈了。


    他們不是傻子,當然能聽出賈璉的未竟之言。


    可……


    隻要一想到,這都是他們自己多嘴多舌招來的,就恨不能自打嘴巴。


    這一會,兩人想後悔反了也不行。


    他們孫子都坐了。


    也挨了打,銀票也給了,再拋家舍業的跟賈璉拚了也不現實。


    兩人隻能咽下這口氣。


    遠遠的,巡鹽禦史衙門裏,關注這邊的林如海輕輕吐了一口濁氣。


    第二封信是大嫂子讓賈珍寫給他們的,送來的非常及時。


    信裏說,他和敏兒都不能動,倒是璉兒,要麽裝著不知道,要麽就往大裏鬧。


    但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璉兒都不能動用官府的力量。


    就是他,也不能跟兩處守軍有半點聯係。


    總之這就是賈家的事。


    賈璉是榮國府的繼承人,不動用官府的力量,自己帶幾個下人去給兄弟出氣,哪怕手段過份些,李家也不敢拿他怎麽著。


    如果能把李家鬧的人仰馬翻,讓整個揚州城的人都來看笑話,那就更好了。


    被人關注的李家,想做什麽都不太容易。


    這仇——皇上會替他們報。


    他們隻要看住李家,不讓他跑了就行。


    整封信,沒有半句廢話。


    隻在最後提了一嘴,實驗成功,馬上上報。


    林如海也決定馬上上報。


    折子他昨天收到報喜信後,就連夜寫好了,隻是還沒發出去。


    畢竟他原先想的是,折子和夫人、孩子前後腳進京。


    這樣一來,皇上肯定要多問問,那就必然會關注一下他的夫人孩子。


    但現在……


    聽到李家居然派人進京打賈家的主意,還差點讓人打成了,林如海也是後怕的很。


    如今的時局,沒有賈家,他在江南也會寸步難行,更無力保護妻兒。


    早點上報這邊的喜事,再讓親身參與製鹽的賈璉迴京匯報,賈家穩了,妻兒也會穩。


    皇上有心,也一樣會照顧他的妻兒。


    林如海拿著折子,看了又看,確定沒有半點紕漏,就迅速封好,寫上‘馬上飛遞’四個字後,又蓋上自己的大印,朝已經請來的驛兵道:“麻煩了。”


    那些適合建鹽田的地方,還得皇上首肯才行。


    隻要這些鹽田建好了,那大昭的鹽價必會下調,到時得惠的就是千千萬萬的百姓。


    林如海心中激蕩,隻盼皇上能說服太上皇,及早辦成此事。


    眼見就要到五月了,正是建鹽田的最好時機啊!


    動作快點,也許不用過年,那些個苦澀微毒的鹽,就能被替換了。


    林如海站在衙門前,親眼看著驛兵飛馬離開,這才鬆了一口氣。


    此時,李府門前,已經聚了好些百姓。


    大家看著坐在最中間的賈璉都很奇怪。


    當然,看到李大老爺和李六老爺更是吃驚。


    他們的頭上……,是被打了吧?


    本來應約要到春風樓的幾大鹽商,都甚為驚疑。


    別人不認識賈璉,他們是認識的。


    李家兄弟的頭不是他打的吧?


    林大人居然不管嗎?


    那位大人不是一向標榜公平公正嗎?


    他內侄如此……


    “我就說李家怎麽好好的請我們吃飯呢。”


    十大鹽商之一的魯老爺道:“還讓我們務必到,他們這是得罪國公府了吧?”


    李家之前就得罪了林如海的夫人賈敏。


    如今人家侄子來了,又得罪……


    此時的他們還不知道京城發生的事,能跟他們聯係的信件,還都在路上,“劉兄、顧兄、張兄……,你們說,我們要不要先跟賈璉打個招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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